作者｜金錢寶
一年前，備受關注的《老友記重聚特輯》在國內上線，然而在特輯上線僅數小時後，全網出現大量類似盜版影片。
緊接著，愛優騰集中炮火，對準了B站。
同步發文，嚴厲譴責B站侵權，要求其迅速下架影片，而且給扣了一個“不尊重智慧財產權、公然盜版”的帽子，B站大氣不敢啃一聲。
昨天，全球最火美劇《老友記》迴歸群眾視野。
這部從上世界90年代就開始播出的經典美劇，已經成了不止一代人的集體回憶，訊息一出，便引發全網熱議。
有意思的是，這次愛優騰和B站，竟在同一時間宣佈了全網首播。
熱門影視版權，一直被長影片巨頭當作護城河，其他競爭者不可越雷池半步，這次從水火不容走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不得不讓人懷疑，長影片行業的戰略走向。
資料顯示，長影片巨頭在十年間已經燒光1000多億元人民幣，但目前為止依然看不到盈利預期。
近期愛奇藝傳出大幅裁員，被中移動旗下咪咕收購。
曾經長影片巨頭，走到如今境地，令人唏噓。
回望長影片漫漫風雲路，巨頭翻雲覆雨，合縱解體，到頭來，終究是維繫著一場“難以到來”的霸盤生意。
01
在《喬家大院》裡，喬致廣為了撐起家業，違背祖訓，橫下心做起了高粱霸盤，然而最終導致銀庫空虛，瀕臨破產。
喬家家大業大，憑藉祖上創下的基業和信譽，擁有遍佈各地十七處生意，最終為什麼連幾萬兩週轉的銀子都借不到？
答案很簡單，壟斷讓同行沒了活路，更傷了商譽，野蠻擴張打開了惡性競爭的潘多拉魔盒，讓一個行業走向末路。
數百年後，網際網路時代沒有吸取老祖宗留下的教訓，反而將霸盤視為制勝法寶，尤其是長影片行業，更是淋漓盡致。
當年，優酷土豆合併，成為行業龍頭，另一方，搜狐、騰訊、愛奇藝結為戰略合作伙伴VCC，兩大派系打響第一輪霸盤之戰。
你敢花1億買劇，我就敢花1.2億，誰都不服誰，影視出品方也不傻，紛紛提高門檻，價高者得，網路版權費連帶著片酬，水漲船高。
2006年的神劇《士兵突擊》，單集版權只有3000元，80集的《武林外傳》總共只賣10萬元，而2015年，《羋月傳》單集飆升至300萬元的價碼。
後來的《如懿傳》更為誇張，當時在江蘇、東方兩大衛視，每家各出300萬一集；而某影片網站直接以900萬一集的天價搶下。
這些年，網路版權費漲了近7200倍，讓寫進刑法裡的生意望塵莫及。
版權之戰變成了燒錢大戰，小平臺沒了活路，紛紛倒閉。
就連曾能夠花2000萬買下《甄嬛傳》獨家網路版權的樂視，在其他頭部平臺聯手面前也無力抗衡。
燒錢，本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勝利者贏了戰場，卻只能苦苦掙扎，繼續在溝壑難填的黑洞中“熬戰”，然而這只是霸盤的開始。
02
不是沒想過辦法，當年，愛奇藝老闆龔宇在燒錢大戰中，找到了新的方向——“自制”，一度被市場看作是長影片勝利的關鍵。
2014年，馬東加盟愛奇藝，耗資2000萬研發出了《奇葩說》，取得空前成功。
嚐到甜頭後，愛奇藝開始在自制的道路上矇眼狂奔，先後做出《中國有嘻哈》、《青春有你》等爆款綜藝。
同時，《盜墓筆記》IP劇的上線，也讓愛奇藝找到了除廣告外新的增長點，“會員付費搶先看”，也就是這年，愛奇藝會員突破1000萬，走到行業頂端。
可誰都沒想到，山的那邊是深不見底的“坡”，而高光時刻的愛奇藝，只是長影片帝國的餘暉。
太陽下面無新鮮事。
長影片巨頭們，紛紛加入戰局，奮起直追，緊接著燃起新二輪霸盤之戰，這次針對的是行業上下游。
影視作品變成製播一體化後，長影片巨頭把手伸進了襯衫裡。他們不根據劇本報價，不根據演技指定演員，他們只相信資料。
如此一來，這個行當只剩下了流量藝人，他們可以偽造資料、刷資料，然後拿這些資料，藝人可以獲得1.6億～2億的片酬。
一位製片人說，“片方的最終目的是讓平臺方愛優騰滿意，而不是觀眾，任何劇，優先保證資金的安全和專案的安全，而不是保證專案的精彩。”
劣幣驅逐良幣，影視亂象重重。有人說國產劇倒退了十年、二十年。要是真倒退就好了。
20年前，2001年熱播劇《大宅門》《康熙王朝》《笑傲江湖》都是經典，20年後的現在都是瑪麗蘇甜寵劇、腦殘古裝劇。
某影片網站出品的《青簪行》、《長歌行》、《皓衣行》、《雪地悍刀行》……名字倒是行，然而在豆瓣上，打分一直徘徊在6分以下。
長影片巨頭透過燒錢，捲來捲去，卷高了演員片酬，卷低了影業質量，到頭來做的還是賠錢生意。
明面上賠的是資本的錢，實際是老百姓買單，而且這次縱向霸盤，傷害的其實是國家影視文化產業，大眾娛樂生活被低質量內容充斥。
在長影片巨頭燒錢無數，卻日日走下坡路的同時，以B站、抖音、快手為首的短影片平臺異軍突起。
因為短影片天然具有高效傳播性，再加上使用者自創，平臺大大降低了內容成本，整個業態在野蠻生長。
長影片巨頭混戰十幾年後才發現，原來敵人不是一張牌桌的。
終於，互為宿敵的“愛優騰”在兩輪戰役無果後，化干戈為玉帛，組成新的聯盟，橫向狙擊B站、短影片平臺，縱向收割影視行業上下游其他主體。
03
其實對短影片的打擊，早在2016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主要針對二創起家的B站，充其量就是要求其下架相關作品。
但是從去年開始，長影片巨頭圍剿短影片的力度，有些“歇斯底里”，而且索賠額也開闢了新的貨幣計量單位。
2021年12月，因抖音使用者上傳並傳播了《斗羅大陸》，騰訊向抖音索賠8億元，創下中國影視索賠額新高。
今年新春伊始，再起波瀾，網上就抖音上出現了一些《長津湖》的電影切片，開始熱炒“短影片平臺侵權”。
如果說存在影視作品盜播，惡意剪輯，那的確違法。
但巨頭們對“二次創作”的“寧錯殺一百勿漏一人”的圍剿，屬於是一棍子打死，直接掐滅了草根的創新火種。
吳承恩汲取《唐三藏西天取經》、《二郎神鎖齊天大聖》、《西遊記平話》等作品精髓，透過二次創作，才成就了四大名著之一的《西遊記》。
如果那時候，長影片巨頭攜起手來“保護”版權，估計就沒有西遊記了。
在《智慧財產權論》一書中，有這麼一段話：
版權保護的初衷是為了鼓勵創新，給創作者營造一個更好的創作環境，而不是方便一個公司行業通吃，成就壟斷地位之後坐享利潤。
因為傳播效率高，現在一些製片商也開始主動和二創大V合作，參與電影、電視劇宣發，事實上，短影片二創權也可以帶來片方帶來額外利潤，然而更多的是被遏制。
一家制片商說，“如果把短影片二創權賣給短影片平臺，那麼長影片平臺就會掐斷跟他們的合作，不留一絲餘地。”
某媒體爆料，抖音等短影片平臺也曾找到長影片平臺直接談判，結果一家長影片平臺的負責人直接開口100億，短影片平臺當然無法接受，於是雙方不歡而散。
長影片巨頭們表面上抵制“二創”，認為這是傷害版權的惡劣行為，然而私下裡，也在偷偷佈局自己的短影片產業。
比如2021年4月，騰訊促成了騰訊影片與微視的合併，希望培育影片號的內容生態；愛奇藝的短影片社群“隨刻”早在去年上線，主打興趣類影片；優酷更透過“快看”“優酷號”兩款產品共同發力短影片。
在這些平臺上，同樣大量充斥著二創作品。
對短影片的狙擊這是流量爭奪戰，有情可原，但對影視業上下游的壓榨的確讓人心有餘悸。
愛優騰結盟後，他們以降成本為由，聯合打壓版權劇的價格（雖然製作成本也是被他們一路推升上去的），以降低內容成本。
事實上，目前已經在影、視、綜內容層面，形成了絕對壟斷，他們跟片方確定版權最高價，來避免聯盟間的競價內耗，同時跟製片方制定條約，只要其中一家長影片平臺反對，就不能分銷給其他平臺。
除了他們投資的公司和依附他們的公司之外，幾乎所有的影視公司尤其是國有和中小影視公司都倍感煎熬。
2021年3月，製片人楊利在微博發出長文《我喜歡這個世界公平正直的樣子》。
文中言辭激烈地控訴，由於三大平臺聯手打壓劇集採購價格，她製作的《若你安好便是晴天》失去網播途徑。
其中寫道：
大概從2020年開始，在東方、北京、江蘇、浙江等幾大衛視播出的諸多劇集，都被愛優騰聯合打壓。在定價上面，就他們三家決定，說多少就是多少。
製片方抗衡，達不成一致，就拖到衛視開播前最後一刻，要不然就裸播了。多少製片方被逼的欲哭無聲，欲訴無門！從去年開始的談判持續到兩天前，已經讓我徹底明白，愛優騰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在劇開播的最後時刻將價格聯合打壓到地板上去，期望絕對的壟斷電視劇這個行業。
04
外有中短影片搶佔流量，內有巨頭纏鬥，如影隨形，燒錢的車輪還在滾動，資本用槍口頂著後腰。
長影片巨頭這些年表面風光，其實嘴裡嚼的都是黃連，嘗試透過創新改變商業模式，扭虧為盈，最後卻一次又一次地墜入霸盤這條路。
二百多年前，喬家大院告訴我們，這種商業模式是有悖商業邏輯的。
什麼是商業邏輯呢？
是維持“合理的利潤、理性決策、效率至上的”根本原則，以優質低價的服務促進公平市場的競爭，從而惠及生產者和消費者。
而霸盤就是跑馬圈地，涸澤而漁，是以金融市場中的貨幣力量，摧毀一切商業邏輯的抵抗，最後形成商業荒漠，建立起盤剝型的商業帝國。
過去，網際網路這種生意還能做，殊不知，當下的環境已經變了。
2021年，“反不正當競爭”，“反壟斷”等字眼頻頻提起，一系列政策大棒揮向網際網路行業，39家企業被喊話，9家企業被罰，罰款金額近200億元，堪稱反壟斷元年。
與此同時，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頒佈檔案，從抵制違法失德人員、反對唯流量論、抵制泛娛樂化、抵制高價片酬到加強從業人員管理等方面作出明確規定。
監管會晚到，但從不會缺席。
這場橫跨近十多年，燃起三輪大火的霸盤之戰，終於敲響了鐘聲，戰場上滿是斷臂殘骸，投資者的淚水，一地狼藉的自制劇，失意的流量藝人……
站在山頭上的長影片巨頭，求而不得，恐怕只能望風垂嘆：
到底哪一環做錯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