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芳
穿越柴達木盆地
穿越柴達木盆地，一路沒有陌生
有同樣的勞動，播種和養育
藍天白雲，各自陪伴
草原淪為羊群的依賴
待遼闊的草原將隱於暮色
牧羊人安頓好他的牛羊
羊群裡，一定躺著他牽掛的人
即使滂沱的大雨中
牛羊相互慰藉，相互簇擁取暖
他也對著羊群，深情對望良久
不一定要用一場告別來相互慰藉
還未轉身，我們心中皆升起惜別的傷感
你遼闊的胸膛曾燃起的熊熊烈火
在我離開後終將熄滅
而後歸於平靜，還原初見的淡然
而我卻要帶著這些感傷
繼續上路
崗什卡雪峰
在西北往西又往東的方向
風在追趕，雨也追趕
或許是為了成全一種無法自拔的嚮往
停頓在崗什卡雪峰
一座雪山，用終年不化的積雪堵住眾口
這就是他向眾山宣戰的武器
對此，我是懷有敬畏之心的
心存敬畏，行，方有所止
一定是因為我們的到來
崗什卡雪峰才從長眠中醒來
白雪下埋著蠢蠢欲動的春色
能言語的，不能言語的
皆沉默得很默契
恰恰因為這些默契
才讓我們打開了各自的心扉
我將這種沉默，視若忍耐
將崗什卡雪峰，視作那未曾謀面的知交
鳴沙山上聽駝鈴
如果大漠孤煙和長河落日
是祁連山的思想
沙漠是懷著哽咽在說話
他的悲喜，來自昭君出塞後漫長的愛與恨
來自帝王們揚起旌旗的豪壯
漸行漸遠的駝鈴聲
一定莊重如佛，迎候敦煌的神袛
如果避開歷史的盤根錯節
那麼今天，明天以及未來
沙漠會用靈魂與敦煌對話
敦煌攢積了五千多年的香灰
修復鮮活的容顏，然後重生
因為習慣了鼓角爭鳴與刀光劍影
沙漠養成了凹陷與突兀的脾氣
永遠保持初生時的身份
對於選擇，他們皆保留了對應的崢嶸
南北呼應的玉門關和陽關
以駝鈴聲辨析方向
陽關之外還有故人
披著袈裟的唐玄奘
心中藏著明朗的聖經，匆匆返回大唐
而日夜兼程的張騫
還在為絲綢故道鋪疊錦繡
駝鈴聲仍不絕於耳
七彩丹霞
看見了
七彩丹霞拱起的脊背上
色彩無休止地賁張，延伸
隆起的堅強，凹凸的溫柔
褶皺中不斷有鮮血湧出
那是歷史驚心動魄的演繹
聽見了
一曲如訴如泣的鳳求凰
以琴聲替代情話
一曲揚揚悠悠的高山流水覓知音
知音撥動琴絃應和
還有一曲冶煉色彩的進行曲
顏色在熔爐裡融化，滋滋作響
一場彩色盛宴設在七彩丹霞
我們正好趕上，開啟味蕾
我是不請自來的品鑑者
無論走多遠，味覺與視覺
都是放飛的
嚮往青海湖
我千里迢迢而來
典當了珍藏心中多年的嚮往
不是因為有預謀的愛情
而是渴望與青海湖成為知己
或附在他的身體裡做替身
在他的疆域
溫順的羊兒和軟軟的皮鞭都是他的知音
所以，我是羊的知音，也是皮鞭的知音
軟軟的皮鞭輕輕打在羊兒身上
青海湖樂意，我的心卻很痛
疼痛從多年前痛到現在
傷口都不曾癒合過
在他的疆域
我替代青海湖，喜怒哀樂
替代他，談情說愛
替代他，打理屬於他的疆域
替代他，准許每一個人來到茶卡鹽湖放一把火，再離開
替代他，祈求二郎劍的西王母慈懷普天
替代他，讓鳥島的飛鳥交出飛翔的樂趣與自由
替代他，讓落日更豪放
替代他，讓朝陽更飽滿
墨青是青海湖的膚色，也是他出竅的魂魄
我願在他魂魄出竅的日子
為他守住本分
善待每一位南來北往的客人
遇見塔公草原，也遇見木格措
從塔公草原到木格措，每座山峰都有自己的神靈
每個瑪尼堆，都是人間與天、地、神祇的交集點
刻在瑪尼石上的經文一散開，一尊佛的秘密便傳播開來
慈悲落在飄蕩的經幡上、轉動的經筒中
經年的草木、牛羊和俗世，都得到祈禱
仰望雪山，山神躲在群山之後
默默注視塔公草原無休止地伸展
然後與木格措相互交融
草原和木格措總是很清醒，銘記人與神的每句對話
而藍天白雲，也窮其一生來作證
走進草原，收放自如的情愫尊重內心的掙扎
多想安靜成一棵草、一朵格桑花或一頭牛馬啊
越不過雪山，我拿雪山作依靠
走不出草原，就借草原當懷抱
我的影子，匍匐在草原
身染牛馬的糞味和奶香
在青稞酒與酥油茶的浸淫下
在馬頭琴孤寂的悠揚中
任羊齒啃噬，任馬蹄噠噠
我，是疼痛的奴隸
記得，文成公主途經塔公草原的背影
記得，木格措沉浸在康定情歌中的無法自拔
記得，滿山杜鵑唱情歌時如鯁在喉的歌詞
也記得，每滴淚水在人間經歷過的每次悲喜
雲朵上的羌寨
一定是雲的靈魂出了竅
壓得雪山忐忑難安
而岷山大峽谷的凹陷，讓人動惻隱之心
他一低頭，就謙卑得將頭埋入谷底
所以，他們都需要一場拯救
古老的羌寨，脈搏紊亂
心跳與雪山天造地設般同步
群峰的綿延，是他的心電圖
越靠近，越聽見她的芳心亂了分寸
千百年來，羌人以黃泥壘石為屋，依山而居
遵循人在畜上、神在人上之規序
供奉誓與村寨共存亡的意志圖騰
羌王一聲令下，開啟茶馬古道的先河
屋頂的白石神，竭力履行庇護神的職責
護佑茶馬道上一代代商旅遊人
護佑羌人的繁衍生息
雄偉屹立的碉樓，望斷岷山風雪
以眾心捧月的優越，雄踞山巔
洞察方圓百里的風吹草動
呈現一份厚重的民族凝聚力
那些扛過近四千年風雨的黃泥土屋
而今只剩殘垣斷壁矗立於風中
羌笛一響，增添了老羌寨的悲涼
無須埋怨，有羌人的縱情歌唱
便可喚醒櫻桃花海洶湧澎湃
喚醒沉睡的雪山開啟山門
雪山始終保持不屈的姿態
深藏不露富貴與雍容
在前世，我或許是雪山的一隻巖山羊
不然，隱於山、躍於崖
遁入雲端，怎會穿梭自如
【作者簡介】
王芳，四川金堂人，成都市作家協會會員，金堂縣作家協會副秘書長，現任《金堂史志》《三江文藝》編輯。作品多次獲獎，散見於《華西都市報》《成都日報》《晚霞雜誌》《四川工人日報》《四川農村日報》《晚霞報》《安慶晚報》《民間文學故事》等各報刊雜誌，有詩歌被收錄於《參花》《四川當代詩人名錄》《四川詩人》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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