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姥爺是本村青年社員連珠對褚隊長的稱呼。這個親戚關係早已出了五服,不知怎麼七扭八拐聯接上的。
褚隊長生得膀大腰圓,身高丈二,肩寬八尺,頭如麥鬥,聲若洪鐘。走路騰騰振響,實有東頭跺腳,西頭亂顫的架勢。
有一年褚隊長到甥孫連珠家去幫工,一番大汗淋漓的勞作,完工之後,連珠大擺宴席,慰勞二姥爺。褚隊長幹活不惜力氣,吃飯也能敞開肚皮,一通狼吞虎嚥後,桌面已如風捲殘雲,只剩殘羹剩飯了。菜餚已經告罄,褚隊長還沒有下桌之意,連珠媳婦趕忙在鍋裡添瓢水,兌一些湯汁,燒開之後端上桌。連珠把湯碗往隊長跟前挪挪,殷勤之至滿臉堆笑,一再相勸:“二姥爺喝湯,二姥爺喝湯……”
至此,已只有喝湯的份了。
此後數年,隊裡的小半拉子一看到他倆,便前後吆喝著“二姥爺喝湯,二姥爺喝湯”,引得眾人爆笑不已。
每天早晨天一放亮,社員們就會聚集在隊部院裡,聽從他分配當天的活計,有人去鋤草,有人去岀糞,有人去跟車。大家都豎起耳朵聽得仔細,唯有他的一個孫侄兒,和一群小半拉子在瘋鬧,只見這個十多歲的男孩,正表演金雞獨立,雙指豎向天空,撅起屁股,咬牙瞪眼一使勁,擠出個屁來。大家正在發笑,只見褚隊長奔了過來,邊走邊罵到:
“你個沒長進的東西,什麼下作你學什麼。放屁,還要拉個臭架子!”說罷,一腳把孫子給踢跑了,隊部院裡響起一片歡快的笑聲。
褚隊長身大力不虧,幹活下得了死力氣,社員們是都服氣的。
春天打水稻苗床的時候,需要人拉石滾子壓地,他都一馬當先,扯過套繩挎在肩上,能拉上一氣活兒。而且氣不長出,照樣談笑風生。
這活我也幹過,春天地軟,石滾子又重,壓不上三兩趟便雙腿發軟,邁不開步了。
隊裡養了幾條毛驢,大都蔫巴拉幾的,唯有一條叫做高大卵子的叫驢,長的膘肥體壯,能夠幹些重活。
有一次,褚隊長使喚著這條高大卵子,拉著一架毛驢車送貨。趕上春天道路翻漿,車便誤在一處坑窪里拉不出來了。褚隊長一通么五喝六,連拍帶打,幫著毛驢又推又拉,逛游來逛游去,車輪倒越陷越深。看著一身汗津津的毛驢,褚隊長不由得心生憐惜,不忍心累傷了牠。這不光是條性命,重要的那是生產隊、是公家的財產,是要分外珍惜的。他便解開繩套,把毛驢牽了出來,一腳踹到路邊上。接著他自己套上繩套,咬咬牙瞪瞪眼,貓下腰來,爆發出一股洪荒之力,大喝一聲“嗨—!”,雙腳都蹬進泥土裡,身子左右晃了一晃,猛的向前一拱,硬生生把車給拉了出來。
高大卵子在一旁見了,佩服的五體投地,從此全村的毛驢對他都扁扁的服。同時,他也獲得了一個新的外號,叫做“氣死驢”。
如此能幹,食量必然要大。通常吃飯時,大餅子都不用盤碗來裝,直接把一蓋簾的餅子放在身邊,三兩口一個,一會兒功夫就能造光一蓋簾兒。
褚隊長對自己下手狠,對工作同樣下手狠。
冬天打場的時候,往年都是天傍亮的時候出工,晚上七八點鐘收工。
他上任以後,收工時間不變,出工時間改在半夜12點。
那一陣子,收工回來洗洗臉吃點飯,剛一眯愣著,又被噹噹的出工聲叫醒了。雖然每天疲憊不堪,走走路或站一會兒就能睡著,可大家都頑強的堅持著,後來居然也習慣了。提早打完場,減少了雨雪侵蝕,能避免不少損失,這便是提高了收穫的數量。秋後算賬時,大家也能多分個仨瓜倆棗的。人們高高興興的交公糧,分口糧,辛苦勞作一年了,終於盼到了分紅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