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燦 朱 帆
四川廣漢古蜀三星堆遺址自1934年第一次被考古發掘至今,最具代表性的神秘器物之一為青銅大立人像。它是目前世界上同一時期體量最大的青銅人物雕像,被譽為世界青銅雕像之王,是“禁止出國參展”的國寶級文物。
這件距今有3000多年曆史的青銅“東方巨人”,高172釐米,加上底座通高260.8釐米,而民間收藏的古蜀玉石大立人高2.75米,重350多公斤。民間還收藏高42釐米,重40餘克的古蜀金箔立人。
《詩經·淇奧》有“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弁如星”的詩句,意思是有個君子穿著華麗的衣服、戴著耳垂。說明商周時期,上至天子后妃、公卿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有了固定的衣冠服飾。古蜀金箔立人是青銅大立人像、玉石大立人的縮小版。它濃眉大眼、高鼻闊嘴,面部表情凝重,頭戴蓮花狀的獸面紋和回字紋高冠,身著窄袖與半臂式右袖衩套裝上衣三件。最外一層為單袖半臂式連肩衣,衣上佩方格狀類 似編織而成的“綬帶”,“綬帶”兩端在背心結交帶帶上上飾物已脫。衣左側有兩 組相同的龍紋,每組為兩條,呈“已”字相背狀。衣服右後前後兩邊各有豎行的兩 組紋飾圖案,一組為橫倒的蟬紋,另一組為蟲紋和目紋相間的紋飾。中間一層為V形領,短袖。衣左背後有一卷龍紋。 最裡面一層深衣分前後裾,前裾短而平整,後裾長,兩側擺角下垂近腳踝。在前後裾上有頭戴鋸齒形冠的獸面紋。腳戴鐲,赤足立於獸面臺座上。金箔立人與青銅、玉石立人一樣,可能是古蜀國帝王或者通神的巫師與大祭司的形象,它的站姿或正處於宗教祭祀活動的某種儀式中。端詳金箔立人,引發的疑問不少。四五千年前的古蜀先民能身穿上三層衣飾嗎?金箔立人為什麼卻光著雙腳?金箔立人為何是環管狀雙手呢?古蜀時期有手足同時戴鐲的習俗嗎?下面,我們將逐一解答。
一、身穿三層衣飾,也許是絲綢織成
古蜀是最早開採和使用黃金的地區之一。據《華陽國志》載,綿陽一帶“出金銀礦,洗取,火融合之為金、銀”,而廣元昭化一帶“有金銀礦,民今歲歲洗取之”。梓潼縣“土地出金銀”。此外,岷江、沱江、大渡河、金沙江、雅礱江亦出產砂金。古蜀國黃金資源十分豐富,所以在用玉石、青銅製作器物的同時,也用黃金雕刻人像、腰帶、裝飾手鐲等,且紋飾十分繁複,用來彰顯貴族、祭祀的高貴身份。
早在四五千年前,古蜀人就熟練地掌握了黃金的加工製作技術,製作出了美妙絕倫的金杖、黃金面罩、多種黃金動物圖形和裝飾品等。這些黃金製品,不僅顯示了高超的加工製作工藝,而且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金箔立人身上的紋飾以蛇、鳥、虎為主,環管狀雙手,形態神秘莊嚴。當深埋於古蜀沃土之下的黃金立人像,在漫長的沉睡中甦醒過來,那幾近神秘的手勢、王冠、服飾、氣度,令人震撼。
古蜀國時期有“首領兼政教於一身,既是蜀王又是群巫之長”的傳統。據考證,此古蜀王亦為巫師。王者雖為政治人領袖,同時,仍為群巫之長。金箔立人頭戴筒形高冠,冠分上下兩層。下層飾回紋一週,紋作兩排平行。上層為大眼獸面之形,僅為一對帶眉眼的大眼睛,耳鼻均無。立人冠式為獸面冠,獸面的眉心有一圓形裝飾,以為是太陽象徵。
金箔立人頭上戴著一頂王冠,與他身上華麗的衣服相互映襯。中國最早的帽子與冠,傳說是西漢末年,王莽因頭禿無發才開始使用帽子與冠。其實,早在古蜀時期,帽子與冠已經戴在了古蜀先民人頭上。帽子是普通人戴的,冠則屬於有地位的階層。中原地區的冠,有嚴格定製,諸如雞冠、鶡冠等。古蜀國除了大立人的王冠,還出土了戴象冠、蛇冠、龍冠人像。由此看來,古蜀人對冠的態度,比中原要開放和自由得多。 大立人頭上的王冠被稱為“花狀高冠”,遠遠望去,如同一朵盛開的鮮花一般。冠中部雕刻著一輪散發著光熱的太陽,照射著旁邊無數彷彿在天空中飛翔的翅膀。這頂神秘的帽子和尊貴的王服,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了一起。
金箔立人的三層著衣,最裡面的襟衣貼身,二層短袖雞心領的長襟達膝,披肩外套,由左向右斜掛而下,上下都有鑲邊的圖案,腰帶緊束,顯得格外精神。有人解讀,那是華服夏裳的經典,也許就是絲綢做成。有人提出疑問,四五千年前的蜀王或大巫師,可能穿華冠袞服嗎?
《說文解字》中有這樣一句話:“蜀,葵中蠶也。從蟲,上目象蜀頭形,中象其身娟娟。《詩》曰‘娟娟者蜀。’”《爾雅》釋文引《說文解字》作“桑中蠶”。《詩採風風•東山》:蜎蜎蠋蠋,蒸在桑野。”毛傳:“蜎蜎,蠋貌,桑蟲也。”古蜀國用蠶來命名,桑蠶業相當發達。傳說嫘祖為養蠶絲織始祖,又說蜀人本為黃帝與嫘祖後裔。古蜀第一代先王名曰“蠶叢”,殷商甲骨文中的“蜀”字如蠶形,王名族名都以蠶為榮,說明古蜀時代蠶絲業悠久發達。
早在商周時期,古蜀地區便初步發展了與印度的陸上交通,成都絲綢透過上緬甸、東印度阿薩姆地區傳播到印度和中亞、西亞以至地中海地區,這條國際貿易線路便是蜀身毒道。根據《史記·大宛列傳》和《史記·西南夷列傳》以及《魏略·西戎傳》等記載,蜀地商賈曾前往印度從事長途貿易,販運“蜀物”。 大夏(今阿富汗)人專門“往市之身毒”,在身毒“得蜀賈人市”,購進蜀布和邛竹杖。印度學者Haraprasad Ray 教授在他的《從中國至印度的南方絲綢之路——一篇來自印度的探討》一文中說道,印度詩人迦梨陀娑(Kalidasa)那個時代以前,中國紡織品的名字已頻繁出現。Haraprasad Ray 教授指出,Cinapatta 在Kalidasa 時代(在公元前1 世紀至公元400 年之間),通稱為Cinangsuka。在公元前4-公元前3 世紀的早期階段,它通稱為Cinapatta,印度人對它的織質是不清楚的,因此他們稱之為“中國布”(China—cloth)。Patta很可能是用亞麻或黃麻製成,因為整個東印度(inBhojpuriPatua)Pat- ta 的現在形式Pat 意謂“黃麻”。 從織質和外觀來看,它類似絲。
同樣的詞Pat,阿薩姆語意指“絲”,這是由於阿薩姆的絲極其普遍的緣故。這種絲可能從中國傳入,替換了亞麻絲或亞麻布,Patta 這個詞便用來專指由蠶繭製造成的中國或阿薩姆的絲綢,Patta(Pat,黃麻)在阿薩姆失去了它的原始意義。早在公元前5 世紀,絲綢一定已從中國傳到阿薩姆。這也可說明,《史記》記載張騫在大夏所見販自蜀人在印度銷售的“蜀布”,梵語稱為Cinapatta,這個名稱應該就是四川絲綢從阿薩姆傳播到印度廣大地區後,為印度所接受的阿薩姆語言對絲綢的稱呼。2000多年後,一支考古隊重新走張騫曾經行走過的路,在新疆上曾經的一座綠洲尼雅,奇蹟般發現了“五星出東方利中國伐南羌”文字織錦。織錦以寶藍、絳紅、草綠、明黃和白色等五組色經,織出星紋、雲紋、孔雀、仙鶴、辟邪和虎紋。尼雅織錦經研究證實為蜀錦,認為與蜀漢對南羌用史實事相符。天府之國溫潤的氣候,適宜種桑養蠶,桑蠶絲織很早就形成重要的產業。左思的《蜀都賦》中,有“黃潤比筒”之說。
《華陽國志》記載“安漢上下,朱邑出好麻,黃潤細布,有羌筒盛”。這種黃潤細布就是蜀中特產的一種細麻布,亦稱蜀布,著名全國,並遠銷國外。近年在成都郊外老官山2號漢墓中,考古發現4架織機模型和一些織工俑。4架織機模型是蜀錦提花機模型,也是迄今發現的唯一完整的西漢織機模型。
這裡,順便介紹金箔立人左臂衽著衣。資料顯示,衣服分左衽與右衽。古代中原漢族服裝是以左邊衣襟蓋住右邊衣襟,然後在右腋下繫帶,故有“交領右衽”之說。衣服在右側繫帶的稱之為“右衽”,衣服在左側繫帶的稱之為“左祍”。古代中原人崇尚右,故而漢人習慣將衣襟向右掩,因此“右衽”成為漢服的傳統特徵。而中原以外的少數民族則習慣於“左祍”。 說明古蜀國的穿衣習俗與中原不同。再說,我們放眼周邊國家,同一時期也有古代織物。在埃及發現的世界上最早的布料距今已有4000年左右的歷史。令科學家們感到震驚的是,他們發現古代織物被染成靛藍色。據俄羅斯衛星網援引訊息,一個國際研究小組在秘魯北部海岸發現一塊超過6000年的織物。這塊織物碎片是Jeffrey Splitstosera博士和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領導下的考古小組在普雷塔進行考古挖掘時發現的,它已經有大約6200年的歷史。由此看來,古蜀國生產桑蠶絲織物、黃潤細布並不奇怪。
古人怎樣做衣服呢?據北京日報2017年的一篇文章報道,近期,考古學家在一個西伯利亞洞穴裡發現了世界上最古老的針,聲稱它的歷史可追溯至5萬年前。這枚人類最古老的針發現于丹尼索瓦洞穴,位於阿爾泰山脈。針長度7.6釐米,是由遠古鳥類骨骼製成,被認為是早已滅絕消失的丹尼索瓦人制造的。在此之前,最古老的骨針是在斯洛維尼亞卡拉萬克斯山脈東部波托克山洞中發現的,其歷史可追溯至4.7萬年前。石峁遺址位於陝西省北部神木縣高家堡鎮石峁村山樑上,考古人員在30立方米土方內,發現距今4000多年的骨針,數量超過25萬枚件。從採集到的製作骨針的標本分析,骨料經過了不同工序加工,展示了當時製作骨針的全過程。用石片等把骨頭切割形成細小的骨條,再經過打磨等工序加工成骨針。據分檢測,製作骨針的原料來源於羊小腿趾骨,打磨骨針用的礫石是當地產的砂岩。資料顯示,三星堆考古也發現骨針數枚。古蜀國生產桑蠶絲織物、黃潤細布,考古發現骨針,已經具備手工做衣的要素。因而,作為群巫之長的金箔立人,三左膀衽著衣,也在情理之中。
金箔立人頭戴花狀高冠,可見古蜀先民已經有戴帽子的習俗。帽子早在6000年前的新石器時期已經發現,古代又被稱為“首服”、“頭衣”、 “風兜”、“幞頭”等,是冬季北方人頭上必不可少的禦寒用品。在殷商青銅器上的銘文中,已能找到“冒”字。金文的“冒”字寫作 ,下面的眼(目)代表人的頭部,上面便是一頂帽子。現代考古發現也證實,在陝西臨潼鄧家莊新石器時期遺址上,曾出土過一件6000年前、被視為中國原始雕塑代表作之一的半身陶塑女性人像,此女便戴著帽子。
《說文解字》解釋:“冃”字即指帽,乃“小兒、蠻夷頭衣也”因為《說文解字》裡的“冃”字即指帽子,許慎釋之為:“冃,小兒、蠻夷頭衣也。”“蠻夷頭衣”就是所謂的“胡帽”。從許慎的解釋中可知,中原成年人在秦漢時期並不戴帽,帽子是北方少數民族禦寒的首服。但是,這種說法似乎太絕對了,漢代人也戴帽子,只是沒有冠、巾一類首服流行,當時帽寫成“冒”。《漢書·雋不疑傳》記載,平劉戡衎當皇帝的元始五年(公元5年),有一男子乘坐小黃牛拉的車子來到皇宮北門前。這位自稱“衛太子”的男子當時“衣黃襜褕,著黃冒”,用現代的話說,就是穿著黃棉襖,戴著黃帽子。
據史料記載,歷史上的四川盆地民間喜纏白帕、青帕,這可能是古代扎巾習俗的延續。其中,尤其以蜀地的彝族人和羌族人居多。而由於古蜀國曾經是西南夷的統治中心地區,所以這一習俗很可能是從古蜀傳來來的。盆地內的巴族曾被稱為“弜頭虎子”。“弜”《說文》雲“疆也”。
“疆”之一義,應從《釋名》卷四《首飾篇》:“疆,其性凝疆,以制服亂髮也”。所以,“弜頭”應該是指男子的頭飾。《漢書·周勃傳》記載:“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這一文獻資料以及其註釋來看——顏師古注:“晉灼曰:‘《巴蜀異志》謂頭上巾為冒絮’”,而“冒”應讀“陌”,以存其音,既言以頭巾斂發於頭使上,稱為“陌頭”,從頭解下稱為“陌絮”。古蜀國確實也存在著包頭帕的現象,廣漢三星堆文化遺址上的祭祀人像,大在頭纏頭帕的形態上可以得到證明。
二,金箔立人為什麼光著雙腳
在廣漢三星堆文化遺址,有很多青銅人像表現了祭祀者跪拜祭獻的形象。例如三星堆“二號坑”出土雙手執玉璋作跪獻狀的小型青銅人像、銅喇叭座頂尊跪獻人像以及“一號坑”出土的多種跪坐姿勢的青銅小人像。從其衣飾、頭冠和神態來看,應該是主祭的祭司或者王室貴族的形象。這些祭獻者的表情,大多謙恭溫順,與金箔立人橫空睥睨的神態完全不同。誠然,從金箔立人超越永珍、目空古今的氣勢神韻來看,有可能是眾神之王。金箔立人雖有華麗的冠服,卻是裸露十趾跣足而處,兩足左右平齊,立於僅僅可以容足的高臺。
古人稱不穿鞋為“跣”,赤腳之謂也。《說文》曰:“跣,足親地也。”段玉裁注曰“古者坐必脫屨,燕坐必褫襪,皆謂之跣。”商代殷墟婦好墓中出土跪坐玉人,也是光著雙腳,腳趾刻畫很清晰。這說明脫鞋之禮,應當是承自商代,或者說商與先周都有這樣的禮俗。東周時期的出土文物,有一些跣足人形造像,是脫鞋之禮存在的實證。如洛陽金村出土銀武士俑,就手足足直立的姿勢。有的跪姿擎燈銅人,也作跣足狀。飲食和衣著,如赴宴怎樣執筷,上朝怎樣冠帶,在古代都有規範禮儀,這是文明的正規化。這裡要說的脫鞋之後再登堂入室,也是極嚴格的古禮,君臣士人,都不得造次。
綜上所述,金箔立人,堂堂皇皇一位蜀王或大巫師,華冠袞服,卻光著雙腳,是因為嚴格遵循特定的脫鞋跣足禮儀,不因其身份高貴而逾越禮制。
三、金箔立人為何兩手握成環管狀
古蜀社會在上述多元發展的同時,社會上層為獲取遠方的珍稀物品和知識,以宣示自己超越本地民眾的特殊能力,努力開展遠距離交流,形成連線各主要文化區的交流網路。交流內容包括原始宇宙觀、天文曆法、高階物品製作技術、權力表達方式、喪葬和祭祀禮儀、配合特殊的肢體動作和意念導引進入薩滿通神狀態等。
在古蜀國時代,君王具有多重身份,既是號令平民眾生的一國之君,又是統領大小巫師的群巫之長,金箔立人穿著禮服,手捧祭物,似乎正在主持一次隆重的祭典。在古蜀宗教中,祭祀是進行精神控制的重要手段。由此產生了古蜀先民的祭祀活動,即在狩獵歸來,先要以獵獲動物的一部分祭神,對神的賜予表示感謝,然後才食用。在這種活動中,獻祭的動物就成為人與神聯絡的中介,在這些動物身上表達著人對神的祈望和崇拜之情。
古蜀先民的這種獻祭活動最初可能是簡單的,但是,逐漸演化成一種莊嚴的儀式,並且廣泛地應用於各種需要向神祈求的事項,如部族成員疾病、死亡,部族之間的衝突,狩獵、耕種採集、遷徙等等。在祭器和禮器上,古蜀先民以極為虔誠的心情,繪出或刻出他們所崇敬的各種自然形象,如日、月、山、川、雲、動植物等。這些雕刻是一種摹擬、寫實,體現了創造者的宗教觀念。金箔立人其左右手中心軸不在一條直線上,有人曾猜測手中是否持有某種法器?
有人認為是琮,有人認為是權杖,有人認為是大象牙,還有人認為是類似彝族畢摩的神筒或籤筒。也有人認為他是在空手揮舞,表現的是被古蜀人賦予了某些神秘和神聖理念,祭祀時必須保持的一種特定姿態。
從民間收藏的古蜀文化器物觀察,有大立人雙手握活體龍、蛇,手裡也握著鷹頭權杖的玉器圓雕。但是,兩臂一上一下舉在胸前,雙手各自握成環狀手勢的玉器圓雕居多。陝西寶雞市博物館有兩件這類藏品:其一為男相青銅人像,由寶雞茹家莊1號墓出土,屬西周中期,通高17.9釐米,禿頂,顴骨凸出,細眉大眼,寬鼻隆起,衣下有孔,雙臂舉至肩,兩手握成環管狀。其二為女相青銅半身人像,由寶雞茹家莊2號墓出土,屬西周中期,通高11.6釐米,頭戴三叉形髮飾,穿對襟袍服,雙臂下垂,兩手也握成環管狀。其誇張的環管狀雙手證明它們與三星堆青銅大立人有著文化的同源性。
巨大的環管狀雙手,可能是古蜀人出於對帝王或巫師的敬畏而臆構的誇張。但是,更可能是當時的真實存在。然而,更耐人尋味的是,古蜀人為何如此崇拜環管狀巨手這種手勢呢?眾所周知,從新石器時代晚期到夏商時期,是“天”、“上天”、“天帝”觀念的產生期和揚播期,玉石禮器濫觴於華夏大地。而作為祭器的玉琮,“內圓像天,外方像地”,其內圓即為中空的環狀管道,被視為能夠穿天貫地、知古達今的通道,是人類與天地、神靈、祖先溝通的重要渠道。顯然,古蜀國帝王或巫師們創造性地將這一觀念移植在了他們自己的身上,讓雙手“長”成環狀管道,無疑是在強調他們是超人,是人神。只有他們才能與天地、神靈、祖先對話,傳達上蒼的指示和祈求上蒼的護佑。這是古蜀國帝王或巫師們具有統治寓意的獨創方法。
再說,環管狀雙手所握成的空心管道,以“圓“和”“虛空”,體現著古蜀人環管狀雙手所握成的“空心管道”,是對玉琮文化的繼承和創新。雙手握成的空心管道與玉琮的空心管道一樣,其正投影都是空心圓。“虛空”則與“圓”伴生,而“圓”,無論平面還是環形的,都應是人類印象中最神秘的幾何圖形。試想,當一位身材高大、穿著寬大袍服、面目莊嚴的人物,站在煙霧繚繞的祭壇上,揮舞著一雙碩大無朋的環管狀巨手、口中唸唸有詞的時候,匍匐在四周的庶民百姓,是何等的誠惶誠恐。就是直到今天,面對通高260.8釐米,有著巨大環管狀雙手的青銅大立人,也會讓觀者感受到一種巨大的震懾威力。
四、手足同時戴鐲的習俗
據研究,手鐲,亦稱“釧”、“手環”、“臂環”等,是戴在人們手腕處的環形裝飾品。手鐲從形制上講是源於玉璧。在距今5000--6000年前的安徽凌家灘文化遺址中就發現有玉手鐲出土。手鐲發展的原型有兩種:一種是玉璧。璧是一種扁體、圓形、中間有孔的玉器。曾有人概括其形狀為:“肉倍好,謂之璧,好倍肉,謂之瑗;肉好若一,謂之環。”肉指的是扁圓形的實體部分,而好指的是中央的孔。 所以,直到現在,我國南方一帶的人們依然將手鐲稱為手環。另一種是玉琮,有的專家認為,手鐲是從新石器末期良渚文化玉器形制琮演變而來。琮大體上分為四類:寬短型、高長型、細小型、方柱素面型。寬短型的形成與圓徽型手鐲有關,高長型有寬短型經層累地加高而來,細小型俗稱“方勒”。
近30年來,透過對成都平原一系列考古地區出土的造像分析,古蜀人的服飾文化在形式上和內容上都極其豐富多彩:不僅有形式多樣的冠帽和頭飾,而且有華麗的衣裳和多種樣式的服裝,還有耳飾、手鐲、足鐲、項鍊之類的裝飾物。金箔立人左右手腕各戴三道手鐲,兩小腿近足踝處,各戴一圈方格形紋腳鐲,就是例證。古蜀文化區域內,目前發現數以千計的大小手鐲。古蜀手鐲的製作主要選用玉石為主要材質,手鐲的形制比較寬大沉重,多采用弦紋裝飾。民間收藏的古蜀手鐲呈橢圓形,內緣較厚,外緣略薄,玉鐲呈青綠色,有紅褐色和白蜜泌斑,外觀是直筒形,手鐲的製作方式豐富,製作工藝十分精良。古蜀人認為天是圓的,故祭天的禮器都是圓形的,圓形象徵著天意,圓形也是無限美麗。古蜀玉鐲在此時期的主要是禮儀文化,表達出強烈的時代特徵,即:神權政治特徵、國家禮儀特徵和生活實用特徵。古蜀手鐲佩戴數量是根據人們的地位、身份、等級決定的,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貴的人佩戴的手鐲數量越多。到古蜀國後期,古蜀文化手鐲的佩戴不僅僅侷限於女性,同樣男性也可以佩戴,古蜀先民把手鐲看做一種護身的器物。
在與古蜀國同一時期存在的國家,佩戴臂環非常流行,風氣逐漸盛行。左右手腕各戴手鐲,兩小腿近足踝處各戴一腳鐲。這類手足同時戴鐲的習俗,在印巴次大陸從古至今的文化傳統中比比皆是,而且在印巴地區早期的青銅雕像藝術中就已有了明確反映,比如在摩亨佐·達羅出土的青銅舞女雕像。
古蜀時期橫空出世的黃金文明,由這種高度成熟的黃金冶金術而來的黃金圓雕人像、腰帶、金杖、王冠、等黃金群體,並非是中原夏商周三代的文化傳統。儘管在商代考古中也偶爾發現過金器。但是,不僅數量少,體量小,而且在器型、風格和功能體系諸方面,均與古蜀時期黃金群體有很大的差異。
金箔立人展現的是一座大型禮儀中心與王權結構相結合的內容,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和廣闊的社會背景。反之,上古時代的西亞、埃及、愛琴海區域以及印度,都在史前雅利安文明圈的世界體系之內,都產生過高度繁榮的黃金文明。4500-5000年前,這些地區包括埃及、西亞、希臘均出現了黃金飾品,並顯然成為一種文化傳統。
結束語
古蜀文化秘寶中,有許多光怪陸離的青銅、玉石、黃金器物造型,其中尤為令萬眾矚目的是陣勢雄渾、威赫森嚴的金箔群體,它們生動地反映出古蜀先民的巫神觀念以及原始宗教意識,形象地說明了古蜀王國的政權結構及社會形態,填補了中華文化演進序列中一些重要文物的缺失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