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黑暗,吞噬了又長又窄的小巷。
一位身形單薄的女孩兒,在巷中匆匆行走,突然,黑暗中竄出一個人影,從身後緊緊箍住那女孩兒,“救命,救命!”女孩兒淒厲的呼救劃破夜空。
謝婉兒猛地從床上驚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四月微涼的夜,額上竟冒出細密的汗珠。
這樣的夢境已經幾年沒有過了,婉兒就著有些陳舊的小夜燈,看了眼掛鐘,凌晨3:30,再了無睡意。
然而夢中的記憶,再次排山倒海般向她襲來。
十年前,謝婉兒二十歲,正在上海一所高校讀大二。
聖誕前夕,婉兒的室友李紅說要陪男友李靖宇回老家,拜託婉兒替她給一個小孩做兩天家教。
上課的地方離學校有點遠,步行至少半小時,途中還經過一段又長又窄的小巷。
第二天,婉兒給學生多講了兩道題,走出門外,天已經黑透,空中甚至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兒,婉兒用羽絨服把自己裹緊,戴上帽子向學校走去。
走到巷子中間時,一個黑影突然從旁邊的柱子後竄出來,屬於男人的雙臂像鋼鐵一樣從背後緊緊箍著婉兒,拼命把她往旁邊的黑暗里拉,邊走兩隻手邊瘋狂地在婉兒胸前揉搓,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婉兒還是感覺到了痛和恥辱。
婉兒想拼命大聲呼救,可突然遭到的襲擊,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死亡和恐懼,使得她張大嘴巴,“救命”兩個字就在喉嚨裡,卻始終無法喊出來。
婉兒憑著本能,劇烈反抗,突然那個男人放開恐懼到顫抖的婉兒,拔腿越過她向前衝去。
婉兒沒看到,在她離開的時候,另一個高大的黑影急匆匆地從後面跑了過來,隨後跟著她一路回到學校。
自此,婉兒晚上睡覺的時候,就開始不停地重複這個噩夢。更糟糕的是,婉兒發現,她生病了,怕黑,外加異性恐懼症,一切黑暗的地方都會讓婉兒心生膽顫,任何異性的接近都讓她產生強烈的恐懼。
沒有情情愛愛的牽絆,婉兒在事業上一路打怪升級,現在已經是一家銀行的客戶經理。
167的身高,窈窕纖細,標準的鵝蛋臉,五官不但標誌而且精緻,化個淡妝跟韓星允兒也相差無幾了,尤其一雙大眼睛,與人對視時,眼波流轉間彷彿能吸住人的魂兒。
昨天,婉兒像往常一樣坐在辦公室研究,怎樣才能拉到客戶,完成這個季度的存款任務,
突然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西裝革履,雖高大但帥氣不足,招呼不打一個就在對面貴賓椅上自顧自地坐下來。婉兒抬眼一看,嘴角不漏痕跡地微微一扯。
婉兒馬上走上前去,遞上名片,公式化地開口,“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男人看著手中的名片,喃喃出口,“謝婉兒,老同學,原來你在這兒啊。”
隨即男人也遞過來一張名片,某某公司副總經理李靖宇。
李靖宇是她的大學同學,在校期間幾乎不曾有過交際。
畢業後,婉兒刻意不再聯絡那段帶灰色記憶的人事物,以此淡忘那段不愉快的經歷,所以慢慢就忘了這個人的存在。只聽說後來,李靖宇跟婉兒的室友李紅結婚了。
下班邀約吃飯,一切都順理成章。
高階餐廳裡,李靖宇看著款款走來的婉兒,白色襯衣,黑色包臀裙,把她扶風弱柳般的身段展露無遺,普通的職業裝竟穿出了風情萬種的滋味,李靖宇有一瞬間的失神。
謝婉兒美得張揚但不刺眼,看著李靖宇赤裸裸的眼神,婉兒的心有些沉。
李靖宇依然身形高大,十年的磨練讓他更增添了一絲成熟男人味。
“老同學,好久不見!你和李紅都還好嗎?”婉兒故作嬌嗔。
“她呀,沒有上進心,也不想上班,天天在家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成了真正的中年油膩婦女,自卑又多疑。”李靖宇本來亮閃閃的眼神兒在提到李紅時,霎時黯淡下去。
說話間,服務員端來了熱茶。
婉兒主動倒了一杯,站起來準備雙手遞給李靖宇,在李靖宇接住的瞬間,婉兒踩著七釐米的高跟鞋,一個重心不穩,不偏不倚地朝著李靖宇的方向倒去,在李靖宇扶起婉兒的時候,婉兒慣用的口紅,淡淡地印在男人自己看不見的衣領處。
婉兒低著頭,嘴裡說著,對不起,端茶倒水也成了職業習慣,臉上卻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李靖宇直接來到婉兒所在的銀行。
辦公室裡,婉兒看到他臉上有被指甲劃傷的痕跡,雖然刻意處理過,但還是看得明顯,婉兒心裡閃過一絲內疚。
李靖宇深深凝視著婉兒,然後把公司的存款業務給了她。
一個星期後,婉兒為答謝李靖宇工作上的支援,盛情邀請李靖宇共進晚餐,在李靖宇去洗手間的時候,婉兒把一副耳釘放進他西裝外套口袋裡,再順手搭在椅背上。
這副耳釘李紅也有一對,是婉兒二十歲生日時送她的,上面有字母W和E,李紅說,婉兒這對是她名字的縮寫,她這對是英語“WE”我們,代表兩人友誼地久天長。
婉兒賭,李紅一定記得。
透過半個多月的頻繁接觸,婉兒和李靖宇之間相熟了不少。除了第一次用李紅暖場,以後的日子,他們都隻字不提李紅。
這天,婉兒下班剛走出銀行。一個臃腫的女人衝到她面前,婉兒抬頭,李紅終於還是找來了,婉兒看著李紅潰不成軍的樣子,心有慼慼然。
婉兒帶李紅進了一家咖啡廳。兩個女人,面對面坐著,竟一時無言。
良久,李紅訥訥開口,“我和李靖宇離婚了,你滿意了嗎?男人啦,絕情起來可真是絕情。”
婉兒還是震驚了一把,沒想到李靖宇來真的,而且速度還這麼快。
“他外面的女人就是你吧。”
婉兒沒承認,也沒反駁。
過了良久,婉兒才開口,“讓你離婚,失去所有,只是為十年前你僱人毀我清白小小一個懲戒,我沒堅持讓你坐牢,你就應該感謝我了。”
說完,轉身離開,姿態從容優雅,徒留李紅一個人,慘白著臉色呆坐原地。
如果口紅事件只能引起李紅的懷疑,那麼耳釘事件,足以讓李紅確定,李靖宇的“外遇”就是婉兒。
看到如今李紅落魄的模樣,婉兒心裡的那口惡氣總算有了發洩的出口。
惡人自有惡報,李紅今天的局面,在當初一念地獄的時候就早該料到。
幾個月前,婉兒從銀行同事那裡聽到了一件事,證實了婉兒心裡十年的猜測。
那個同事的老公是公安局辦案員,前幾天辦案,抓到一個猥褻婦女的慣犯,犯人油嘴滑舌,聊到最後竟感嘆,現在連大學生都不純良,十年前學校就髒了。
於是說起很多年前他曾受僱於一個在校女大學生,讓他去侵犯一個走夜路的女生,但由於最後關頭有人趕來,並未實施成功。
慣犯的描述,僱他的就是李紅無疑,她要犯人侵犯的女生就是婉兒。
婉兒又透過李靖宇的好兄弟瞭解到,十年前,李靖宇真正要追求的人是她謝婉兒,看李紅和婉兒關係要好,膽怯的李靖宇想到曲線救國,找李紅幫他轉送情書。
結果,李紅卻把情書私藏了,還在李靖宇耳邊造謠,婉兒清高,看不起從小地方來的他,單純自卑的李靖宇,相信了李紅對婉兒的汙衊。
後來,李紅就和李靖宇走到了一起。
可千不該萬不該,李紅不該有毀了婉兒的歹心。
婉兒當年被猥褻的那條小巷,李紅幾乎每天都會走,為什麼她會安然無恙,而婉兒只走了兩次,就發生了改變她一生的事故呢?
肯定不是偶然,只能是人為。
知道真相後,婉兒有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憤恨和恥辱。
原來李紅才是導致她晚上睡覺開了十年夜燈,加上異性恐懼症的幕後黑手,這十年來,婉兒表面過得光鮮亮麗,背後卻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心理壓力。
憑什麼李紅卻可以嫁得如意郎君,過著人人豔羨的富太太生活?
婉兒決定報仇,雖然時隔十年。
婉兒輾轉聯絡到當年關係要好的大學同學,故意透漏她在本市某銀行工作。
沒過幾天,李靖宇就真的來找她了。
從李靖宇那兒,婉兒輕易地開啟缺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李靖宇的初心就許給了謝婉兒。
然後就有了口紅和耳釘事件。
李紅痛失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婚姻和物質生活,這是她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可整個事件中,李靖宇最是無辜。為表歉意,婉兒主動約了李靖宇。
再見李靖宇,婉兒很詫異,離婚的男人不是應該潦倒不堪,意志消沉嗎?反觀李靖宇,離個婚怎麼越發玉樹臨風?
謝婉兒還是真誠地跟李靖宇道了歉,“對不起,因為我,讓你成了離婚人士。”
沒想到李靖宇看著她哈哈大笑,把婉兒笑得心肝直顫,“婉兒,沒有我的配合,你能這麼快報仇嗎?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因為跟你接觸之後,我才下定決心結束這段沒有感情的婚姻,讓自己跟著心走。”
這次輪到婉兒目瞪口呆了,李靖宇居然知道她的計劃!
在李靖宇的敘述中,婉兒才知道,一方面,李靖宇和李紅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
他們沒有共同語言,精神上也不同步,日子就像一潭死水。這不是過日子,而是浪費生命。
另一方面,李靖宇也得知,當年李紅因嫉妒婉兒各方面都比她優秀,更怕李靖宇回頭再找婉兒續前緣,所以僱人要毀掉婉兒的清白。
李靖宇無法接受李紅的歹毒,加上沒有孩子的牽絆,所以這婚,李靖宇離得春風滿面。
說到最後,畫風一轉,李靖宇突然無比認真地看著婉兒,婉兒,十年前那個聖誕節我沒有隨李紅回老家,但也沒能及時趕到保護好你,雖沒鑄成大錯,但也讓你承受了十年困擾。十年後,我願用一生來護你周全。
原來,歹徒說的最後關頭突然有人趕來,犯罪沒有成功,那個人是你?謝婉兒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然而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已經不重要了。
看著李靖宇的眼神,真摯而熱烈,謝婉兒突然有種肥雞誤撞黃鼠狼的不安感。她一手設計的圈套,最後竟把自己圈在了裡面。
婉兒想到一句成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思量再三,婉兒拒絕了李靖宇,十年前錯過就是錯過,他不是她的良人,他們也不是一路人。
外人眼中,謝婉兒是以第三者的身份走進李靖宇的世界,這個罪責,她擔不起,況且她不是聖母,只是有仇十年也要報的普通人,她不高尚。
旁觀李靖宇處理他與李紅關係的那股狠辣勁兒,婉兒承認,他身上沒有她想要的責任、擔當和磊落。
餘生很長,世界很好,未來可期,婉兒不願將就。
— 完 —
作者:玉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