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加賀寄出一個包裹後,便出了營業廳,漫無目的走在街上。
今天是情人節。街上的少男少女捧著火紅的鮮花,很是吸引人的目光,讓來往的人頻頻回顧,讓人羨慕又期待。
在一家蛋糕店前的長椅子下坐下。他抽出一支菸點燃,菸絲升起,劃出一條弧線。
已經戒菸很久的他,最近也開始重新抽起煙來。
劉加賀任職於一家規模不大的電子商務公司,負責產品的文案策劃工作。
他今年剛過三十一歲,有兩個女兒,大的五歲,小的一歲零十個月,老婆楊立眉是一名寶媽,生活的重心已經轉到兩個孩子,以及她的父母身上。
過去的三年,春節也是在老婆的要求下,回她父母家裡過的。直到大年初六,劉加賀才獨自回到居住在幾十裡開外父母家,給兩位老人拜年。
平時也就一個小時的車程,這次卻用了兩個小時,道路擁堵不堪。
劉加賀沒有提前通電話,他怕兩位老人想見兩孫女,讓他帶在身邊。
一進家裡,兩位老人便向他身後衝去,隨後,劉爸轉回來,臉色陰沉,斜了他一眼,走到窗戶邊,頹然坐下,獨自吸菸。彷彿一個小孩,期待已久的新年也來了,轉眼就要過去,可是,禮物玩具卻是不跟他沾邊。
劉媽看向劉爸,又望下兒子,道:“回來就好,總該帶一個孩子回吧。”一直抱怨兒子的她,一看到回家的劉加賀,再也沒有一點生氣。
劉加賀無奈一笑,在上車的那一刻,他心裡就做好的暴風驟雨的準備。
喝過茶之後,在家裡屋外打量一遍。房子是一棟獨立的兩層樓,前後都有庭院,左側是一個大園子,裡面種著各色的青菜。對於兩位老人來說,卻是寬敞而舒適。
又坐了一刻鐘,劉加賀便走進廚房,準備做一頓豐盛的午餐。
劉加賀自知沒有繼承父母的優點。既沒有爸爸的幹勁與固執,也沒有媽媽節儉和堅韌。他只是學會了,媽媽能做一手可口的菜餚。
家裡本就準備了眾多的食材,和烹飪過的菜品。
隨著劉加賀在廚房中忙碌起來,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餚也被媽媽端上桌子。
小半個時辰之後,圓桌之上已經擺滿各色的菜餚,香氣撲鼻,另人食慾大振。
劉加賀給父母樽滿兩杯酒,也給自己滿了酒杯。
他站立,各敬了父母一杯酒,隨即,躬身作揖,給兩位老人拜年。
劉媽媽不停給兒子添菜,道:“小丫也快兩歲了,現在政策好,都提倡生三胎,你們什麼時候要三胎。”
劉加賀也是給父母夾菜,一時不敢接話,他現在也能知道老婆為什麼不願意回這邊過年了。
劉媽媽接道:“現在趕早生,再拖著便是高齡產婦了,對大人小孩都不好,再說,我和你爸還等著抱大胖孫子。”
劉加賀知道,不給個合適的理由,這關可過不去了,他看了爸爸一眼,道:“現在小丫還小,再要一個,我真要和立眉商議一下,而且,現在一個小孩的花銷絕不低,壓力不會小……”
劉加賀還沒說完,劉爸爸打斷道:“我看你就是壓力小了,你們姐弟四個,我不是一樣養大了,你大伯家也是五個,不也是一樣養活,你結婚,生小孩,哪一樣不是老子花錢。”
劉加賀低著頭,沒有反駁。他比同齡人結婚要早些,也是一直沒有工作,只到生了大丫頭才出來工作的。
劉媽媽道:“現在生下來,我和你爸爸可以幫你帶帶,也可以分擔孩子的一些費用,爸爸媽媽是為你好。趁我們還有一把子勁,趁你爸還在你姐姐姐夫哪邊說了上話,爸爸媽媽給你帶兩個孩子,一點問題是沒有的”
劉媽媽起身,拍了下兒子的肩膀,接道:“聽話。”
劉加賀點點頭,道:“我會和立眉商量的。”
劉爸爸道:“沒的商量,今年要是懷不上,老子就和你們兩算算賬,憑什麼,你幾年不回家團年,她憑什麼回孃家過年,你憑什麼,不把兩孫女帶回來看看。”
劉加賀將頭埋的更深,他怕一開口,劉爸爸就要掀桌子。他只想陪他們好好吃一頓飯。
這頓飯的時間雖然很長,但終於還是有結束的時候。
劉加賀沒有去鄰居家串門,只是泡了兩杯解酒茶,給劉爸爸送了一杯,便返回坐在沙發上,聆聽媽媽說家常事,偶爾也有幾個姐姐的資訊。
劉媽媽織著一件紅色的毛衣,小小的衣袖,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小女兒的。
劉媽媽道:“要不是想見兩個丫頭,你爸爸早就會牌友去了。”
劉爸爸喜好打牌。麻將,紙牌,字牌,一一皆通。在劉加賀的記憶中,也從沒有模糊過。為此,父母也沒有少吵過架,只是他結婚之後,才有所好轉,只要大丫在,劉爸爸絕不會沾一支菸。
劉媽媽收起手上的針織活,又進房裡拿出一副麻將,在桌子上擺開。
劉爸爸是行家裡手。耳熟目染之下,一家人也是會搓麻將的。
一家人在一起搓麻將,不在牌技,也不在輸贏,只是圍坐一起,家長裡短。
而且,三個人搓麻將,對於劉爸爸來說,也是一種耐心上的挑戰。
對於劉爸爸來說,他這個兒子是不甚滿意的,但也只能默默接受。只是,他是有底線的,那就是給他生個大胖孫子。否則,他不答應,地下的列代祖宗也不會答應。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結束的時候劉加賀反而贏了二十張撲克——將一副撲克平分三份,每人取十八張,用來計算搓麻的輸贏。
劉爸爸翻開胸前的棉衣,右手重重伸進去,側身向下一壓,掏出一把錢來,紅綠皆有。
劉加賀上前一步,立即阻止。
劉爸爸執意點出二十張,放在桌子上,道:“上了牌桌,我可是認真的,以前是,現在也是,贏了我可以不要,輸了卻是必須給。”
劉加賀這才發覺,劉爸爸一點沒變,別人欠他的,他渾不在意,他只是不想虧欠別人的。
劉媽媽拿起錢,道:“你知道你爸爸的臭脾氣,像刀子,就算是給兩丫頭的壓歲錢。”
劉媽媽將錢塞進一個袋子裡,袋子裡裝滿了早以準備好的土特產,是給他帶回去的。
第二天,劉加賀就辭別了父母,匆匆而回。
今天,是給一個客戶寄送一箱樣品,是加急件,所以他不得不跑上一趟。
一聲嗡鳴的聲音,將他拉回到現實中。他點開資訊,就寥寥幾字:出來,就見一面。
就這幾個字,就把剛剛從家庭漩渦之中抽身的劉加賀,又推入到深不見底的泥潭中去。
李雙雙是一名大三學生,可能是臨近畢業的緣故,就以實習生的身份,進入了劉加賀所在的公司,負責產品的策劃宣傳的工作。
她身材高挑,白皙的肌膚,瓷器是的臉龐,一身職業套裝,給人一種壓迫感。
她業務能力強,偶爾也向他請教工作上的事情。
於是,兩人便有了交集。
下班之後,劉加賀也會順車捎她一程。
而李雙雙也會邀請他一起聚餐,劉加賀沒有理由拒接。只是同事之間交流下工作上事情,抱怨一下生活中的營營苟苟罷了。
她自然知道,他已經結婚,還有兩個可愛的女兒。他也沒有隱瞞,他還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著的。
有一次,她還執意要看他女兒的照片,他只有拿出手機,翻出女兒的照片。
一切都是順其自然。就像春天來了,風就暖起來,草木自然發芽生長。
所以,對於李雙雙的資訊,他既是意外,也甚是驚愕。
因為,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是熱戀中的情侶,約會,表白,相愛的日子。
情人節,也是情人劫。
劉加賀絕沒有幻想過要過情人節。說實話,自從結婚後,他便再也沒有給老婆買過一束花,也許老婆需要的也不在是什麼玫瑰花吧
劉加賀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覆她的資訊,他只當沒有看見,過了今天,再回個資訊,也就馬馬虎虎應付過去了。
一時之間,許多的記憶交織在他的腦海,有父母的,有老婆孩子的,也有李雙雙的。
今天,只要見了面,最後的底線突破了,他也會一步一步滑過黑暗的深淵。不見,也許還是同事,還是朋友。
此時,手機又是一聲嗡鳴,他點開資訊看去“看到你了,馬路對面。”
劉加賀猛的一轉身,只見路燈下,她穿著一件銀白修身羽絨服,修長身姿,絲襪短靴,仰起瓷器般的臉龐,猶如一隻天鵝。
兩人相對,四目交織。
劉加賀怔立當場。
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一秒兩秒,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一輩子。直到兩眼乾澀,兩眼朦朧。
此時,擁堵的車流流過,絡繹不絕。
車流之後,街頭那邊,路燈之下,再也沒有她修長的身影。
情人節,就見一面。
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