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一個遠房表哥的電話。讓我幫他去醫院看兩個被他撞傷的人。
我嚇了一跳。心裡對車禍什麼的有點敏感。他開的還是大車:“沒鬧出什麼大事吧?”
輕鬆的聲音:“沒什麼大事。一個老太婆拉著個小孩子亂跑,車開得急了點,自己撞上來的。你放心,去看看就行了,其它什麼都不用管。如果要鬧,讓他們等保險公司賠付就好。”
聽完我還是沒明白究竟是車開得太急了,還是一老一小自己撞上去的。拍拍有點發懵的腦袋,還有自己去撞車的?自殺未遂?耶,打住,想象力太豐富了。
去的時候,找了老半天。以前身體弱,感個冒都得上醫院。看到醫院就兩股顫顫,不喜歡醫院。
好不容易找到,是個四人間。一眼就看到一個老婆婆,挨著的床位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老婆婆閉著眼,露在外面的手血跡斑斑。不知道是傷口還是其它地方的血染。小男孩眼淚汪汪,煞是可憐。腿架在外面,打著石膏。
我輕輕走過去,拉他有些零星血痕的手過來檢視。還好,手沒有明顯傷痕,就一些擦傷,沒有大礙。我摸摸他的小臉,水嫩嫩的,很招人愛。用紙巾幫他擦掉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幫他吹吹傷口,對他笑笑。
“吃飯了嗎?餓不餓?”我捏捏他的小臉。
“餓。”那就是沒有吃飯了。
轉頭看到老婆婆睜眼了。去護士站問清楚兩人能吃什麼。買了兩個豬肝瘦肉粥回來。
老婆婆傷得嚴重一些。一條腿打著石膏。兩根肋骨骨折。腰上還帶點小傷。擦傷面積也比較大。
我喂完小傢伙,幫他擦擦臉。再過去老婆婆那邊,做了個自我介紹,並說了說表哥的打算:他那邊什麼都不管,只等保險公司賠付。護理什麼的都要自己安排起來。
一邊端起碗去喂她,一邊問:“婆婆,你家人在哪?護理怎麼安排?是家人來照顧,還是請陪護?”
老婆婆想掙扎坐起來:“賠付要花很多錢吧!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和孫子。”
我趕緊按住她:“你腿和肋骨都骨折了,不能動。過幾天消腫了還要做手術。要有人打飯、餵飯、收拾大小便什麼的。你看你現在坐起來都不行,還怎麼照顧兩個人。”
老婆婆停止掙扎:“家裡就老頭子了。兒子前兩年沒了,孫子的媽媽是沒拿證的。丟下孫子走了。老頭子幫人在倉庫打包裝車。晚點就能來了。”
我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了:“婆婆,車禍是怎麼出的?”
老婆婆滿臉自責:“是我拉著小孫子走慢了。看著是路綠燈走的,還沒走到對面呢,燈就變了。”變黃吧。
“你們是在人行道被撞的?”這就是表哥說的亂跑,自己撞上去?
老婆婆用力點頭:“是我腿腳不好,走慢了。不怪那個燈。”燈也不怪,就怪自己?不是都說受傷的一方會使勁推卸責任嗎?
我喂完一老一小,收拾收拾出去。撥了個電話給表哥:“聽人說是你開到人行道去了,你喝酒了?”
那邊頓了一下,輕描淡寫:“看了看手機,過了點線。”哦,過到人行道上去了!
讓過三床老奶奶家的媳婦。我斟酌了一下:“一老一小沒人照顧,你要不要給他們請陪護呢?”
聲音拔高了:“請什麼陪護,請陪護我要出錢的。那家不是還有個老頭子嗎?他自己照顧啊。”
我沉默了一下,淡淡的道:“一家子就靠老爺子吃飯呢。還是請一個吧。按交通法也應該要請吧!”
交通法剛查的,那些條款看得人頭疼。模稜兩可的,也不知道對不對。先聲奪人,試試他的反應,如果他心中有答案就不會反駁。
果然,他停頓了一會兒,不再反駁。氣咻咻的吼:“請吧,請吧。搞不懂你是哪家的?有沒有搞錯,和別人一起來算計我。家裡家外都分不清楚。早知道不讓你去看,凈給我惹事。”
然後“啪”的一聲,電話掛了。我拿著掛掉的手機半天沒回過神。有點鬱悶,有點茫然:對啊,我哪家的?現在乾的啥事啊?確實是站在別人的立場來坑自己的親戚。
我又打電話問了下公司的法援處,說了一下事件經過。瞭解了一下相關賠付資訊。
整理好情緒,回到病房。老大爺坐在那。老實巴交的。看到我,有些惶恐地站起來。嘴蠕動了兩下,也沒說出什麼話來。
我拉他坐下,簡單說了下請陪護的事。問他們的意見。
“要花很多錢嗎?我們沒錢。”老兩口異口同聲。
“應該不會要你們花錢。”我大概講了一下來自法援處的諮詢結果。
然後把空間讓給他們,去幫他們請陪護。等搞好已經相當晚了。便向一家三口告辭。明天還要上班呢,再則,太晚了也不安全。
走到門口,聽到老婆婆的話:“閨女,我都聽他們說了,為了我們這一家子外人,難為你了。”
和表哥通話時,隔壁三床家的媳婦剛好經過,估計是她說的。
難為麼!表哥估計會到處嚷嚷著告狀,說我是個不護著親戚的小白眼狼吧。
我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做都做了,還能怎麼辦?良心是很奇怪的東西,看不到摸不著,該用了,就會跑出來在心裡叨叨:用我吧,不用會後悔。
我點點頭,什麼不難為的話就沒必要說了。確實難為我了,這種坑親戚的事,做了心裡並不好受。對著他們擺擺手,轉身走了。再不走就真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