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37年一個寒冬的傍晚,飢腸轆轆的呂仁禮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頂著凜冽寒風,艱難地攀登在一座山上。
夜色漸暗,山路卻好似沒有盡頭,但呂仁禮不敢停下。他的戰友們慘死的畫面還在呂仁禮的腦海中不斷地回放,這沒有使他絕望,反而是他此刻繼續前行的最大動力——他一定活下來,一定要為戰友們報仇!
呂仁禮幾乎是手腳並用,咬牙堅持著,終於在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來到了山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敲開了喇嘛(lǎ ma)廟的大門。
喇嘛廟
一個50多歲的藏族老喇嘛開了門:“什麼人?”
呂仁禮聲音微弱地回答:“我是海原那邊逃荒過來的,求您救救我。”
老喇嘛將呂仁禮扶進了溫暖的屋子裡,請他好好吃了一頓,暖和了身子,這才笑著對他說:“年輕人,聽你的口音可不是寧夏海原人,更像是南方過來的人。你是被國軍打散的紅軍吧?”
呂仁禮被戳穿了偽裝,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本想要解釋,卻對上老喇嘛溫和善意的目光。老喇嘛對他說:“你不要害怕,看你傷勢嚴重,不如在我這裡多住幾天,把傷養好再做打算。”
呂仁禮心中一暖,向老喇嘛跪拜,感謝他的搭救。自此開始,呂仁禮就在這座寺廟中暫時居住下來,由老喇嘛幫著治好了傷勢,期間他也向老喇嘛講述自己此前的經歷。
紅軍西路軍血戰馬家軍
正如老喇嘛判斷的那樣,呂仁禮是個紅軍,而且職位還不低,是紅軍西路軍主力,紅五方面軍騎兵團團長。當時紅軍被困在陝西地區,缺糧缺衣,彈藥補給也跟不上。眼看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困守在這裡的紅軍組織起2萬多人的部隊,沿著河西走廊的方向進發,希望能開闢出一條與蘇聯溝通的新道路。
西路軍向西北前進的道路需要經過寧夏青海一帶,但這裡盤踞著地方軍閥“馬家軍”。他們原本是一夥不折不扣的匪幫,後來歸降了清政府,再後來又投靠了國軍政府,越發肆無忌憚地在這片西北土地上實行封建統治,壓迫百姓,簡直就是“土皇帝”。馬家軍在得知了紅軍向西北前進的訊息後,立刻在紅軍的必經之路上展開阻擊。
紅五方面軍在軍長董振堂的指揮下佔領了高臺縣城,但很快馬家軍就趁著紅軍長途跋涉而來,還沒站穩腳跟,迅速帶兵進攻高臺縣城。他們把所有的炮火都集中到一起,炮轟高臺縣城,幾乎把城牆都要炸沒了。
馬家軍麾下最強悍的部隊就是他們的騎兵部隊。而呂仁禮帶領的紅軍騎兵團因為後勤跟不上,不僅人餓得面黃肌瘦,就連戰馬看起來都不太健康,這樣的他們怎麼可能是養精蓄銳的馬家軍騎兵的對手。馬家軍看穿了這一點,指揮騎兵們多次發起兇殘的衝鋒。
最終高臺縣城還是淪陷了,呂仁禮的騎兵團就在最後進行殿後,掩護紅軍部隊撤離。他們騎兵團此時只剩了40來個人,連戰馬都死絕了,呂仁禮卻很慶幸,幸好馬刀沒有丟。他還撿了一把步兵用的大刀,就這樣一手一把刀,帶著剩下的騎兵團戰士們死守城池,阻攔敵人。
西路軍曾經激戰過的巷道
憑著兩把刀和破損的牆壁,呂仁禮硬是能一口氣對付五六個敵人。但他再英勇無畏,體力也是有限的,而且敵方人數眾多,呂仁禮很難同時防住。因為一時不慎,呂仁禮被敵人砍傷了右側的眉骨,一陣劇痛中,呂仁禮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被俘生涯
等再醒來時,呂仁禮與其他100多名紅軍戰士已經被敵人俘虜了。紅五方面軍軍長董振堂也壯烈犧牲,很多紅軍幹部的遺體被馬家軍用毛氈包裹起來,準備送去南京,向蔣介石政府邀功。呂仁禮等被俘虜的戰士們則被他們關進了當地的兩個小學中。看管他們的馬家軍士兵又怕他們吃飽了有力氣逃跑,又怕餓死了被上面追究,於是每天只給他們送一次飯,而且量極小,每個戰士都被餓得幾乎沒力氣反抗。
在關押期間,戰友們幫助呂仁禮簡單處理了額頭的重傷。但是在沒有傷藥的情況下,呂仁禮的傷勢恢復得很慢。更糟糕的是,有人認出了呂仁禮身為紅軍騎兵團團長的身份,馬家軍就把他拖出去遊街示眾,呂仁禮的傷勢遲遲不見好轉。
之後,估計是想拿俘虜邀功,馬家軍押送著這100來個紅軍向西寧方向出發。此時已是1936年末,寒冬臘月的青海地區天氣異常寒冷,被俘虜的紅軍戰士們衣不裹體,身上全是凍傷,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十分艱難。戰友們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有些絕望,但傷勢很重的呂仁禮卻還沒有放棄希望,不斷地給戰友們打氣:“打起精神來!不能死在這裡!”
但體力不支的戰友們還是一個接一個倒下了,呂仁禮仍咬牙等待著時機。等他們一行人翻過祁連山和達坂山,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後,馬家軍帶著他們住進了一處村子裡。呂仁禮趁著夜深人靜,假裝要解手,從羊圈的土牆上翻出去,墜地時磕到了腦袋,傷口又開始流血流膿。呂仁禮一聲不吭,順著沒有人的巷道跑向村外。
呂仁禮成功逃脫了,但是卻不知該往何處去。不知跑出了多遠,呂仁禮注意到前面不遠處有個巨大的輪廓,他走近了一看,原來是當地居民建造的水磨。呂仁禮擔心會被追兵發現,於是鑽到了水磨下的空隙裡。水磨還在一刻不停地轉動著,轉起來的水流不斷澆到呂仁禮的衣服裡,徹骨冰涼。
戈壁灘上的水磨
呂仁禮卻感到十分平靜,因為逃跑而劇烈波動的心跳也漸漸平緩下來。他就在這裡默默忍受著寒風與冰水,一直到天矇矇亮,可以辨認方向了,呂仁禮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先是觀察了一下四周沒有追兵,然後從水磨下鑽出來。他也不清楚往什麼地方跑最安全,只得本能地朝著日出的方向跑。
漢族婆婆
呂仁禮在落滿了雪的荒蕪戈壁上前進,一連走了三天,額頭傷口中流出的血都被凍住了。渴了,呂仁禮能找到河水就喝河水,找不到就喝雪水。如果實在餓得受不了,呂仁禮就把地上的雪拂開找牧草吃。走著走著,呂仁禮已經分辨不出東西南北了,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在朝著東方走。
“找黨、找部隊”,呂仁禮直到意識有些恍惚的時候,嘴裡還在無聲地念叨這句話。此時已經是他逃跑後的第四天,他實在有些走不動了,坐在路邊休息。他知道自己就要到了身體的極限了,只要他倒下了就有可能再也起不來了。
這時,呂仁禮突然注意到眼前有人經過,對方發現了他,就在他面前停下來。呂仁禮一看,原來是個年邁的老婆婆。對方似乎是個漢族人,起先以為這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是個乞丐,好心叫了他一聲。呂仁禮回過神來,鼓起勇氣向對方說出了兩個字:“救命……”
老人看清了呂仁禮髒兮兮的臉,見他這麼可憐,實在不忍心,就把他帶去家裡了。老人家裡也很窮,但起碼屋子裡還是暖和的。她先端了碗熱水來,呂仁禮坐進溫暖的屋子,感覺早就凍得沒什麼知覺的四肢出現了螞蟻在爬似的痠麻感。但他捧著熱水碗,感覺恍如隔世,才剛喝了一口水,眼淚就落進了碗裡。
老人家心腸軟,越看越心疼。她把家裡僅有的幾個番薯拿出來,烤熟了給呂仁禮吃。對呂仁禮來說,這是他有生以來吃得最好吃的一頓飯。老人就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吃飽喝足之後才問他從哪裡來的。呂仁禮就把自己的來歷說明了,還求老人家能收留他一段時間。
但老人聽後卻露出了些為難的神情,呂仁禮能明白她的難處,並不責怪。他在老人溫暖的屋子裡睡了一覺,第二天便向老人辭別。臨走前,老人還是於心不忍,給他穿上了舊棉襖和氈帽,最後還把一個裝著青稞餅的褡褳掛在他身上,給他指了條路:“你往山上走,山上人少又安全。”
藏族老喇嘛
告別了好心的老婆婆,呂仁禮沿著她所說的山路走了好幾天。山上的風很大,吹得呂仁禮幾乎睜不開眼。加上這個時節寒冷,找不到吃的,老人家給的青稞餅很快就吃完了,呂仁禮再次過上了飢腸轆轆的日子。就在他即將精疲力盡時,終於在山上看到了一座白牆紅瓦金頂的寺廟。於是就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老喇嘛在聽完了呂仁禮的講述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充滿感慨地嘆了口氣。他去山上摘來不知名的草藥,搗碎後敷在呂仁禮額頭的傷口上,每天按時換藥,呂仁禮的傷口很快就有了癒合的跡象。
在這期間,呂仁禮也沒閒著。他從老喇嘛那裡得知,廟裡這麼冷清是因為年輕人都被抓走當壯丁了,現在寺廟裡就剩了老喇嘛一個人,所以雖然現在廟裡的香火供奉並不多,但多了呂仁禮一個人也不算什麼。呂仁禮想要報答老喇嘛,在傷勢好轉後,主動承擔起了寺廟的清掃工作。
喇嘛廟
呂仁禮是做過團長的人,年輕有為,又做事勤快,將蓬頭垢面的外形修正一番後,露出的五官也十分端正。老喇嘛與他閒聊時,還發現他說話很有條理,是個能做大事的人,老喇嘛很喜歡這個年輕人。老喇嘛還有個弟弟就住在山下的村子裡,弟弟一家有房有田還有十來只羊,在當地算是很不錯的家庭了。弟弟的女兒十六七歲,還沒有說婆家,老喇嘛覺得呂仁禮就很合適。
於是老喇嘛就把弟弟一家叫來,讓呂仁禮與他們見了個面。呂仁禮以為老喇嘛是想給他介紹份工作,非常感謝老喇嘛的好意,於是就去老喇嘛弟弟家。結果在這裡也沒多少活給他幹,呂仁禮每天就是跟著人家小姑娘出去放羊,然後聊天。時間一長,呂仁禮就意識到哪裡不對了,正好老喇嘛也找過來,對他實話實說:“好孩子,你留下給我弟弟當上門女婿吧?”
藏族姑娘
給這樣的人家當女婿,肯定能過上不愁吃喝的生活,而且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與呂仁禮也很聊得來。但是這樣幸福安逸的生活並不是呂仁禮想要的,至少在革命成功之前還不是。呂仁禮腦海中再次想起了那些慘死的戰友們的面孔,眼淚頓時湧了出來。他十分堅定地擦去眼淚,也十分堅定地拒絕了老喇嘛的好意:“謝謝您,但我還是要去找黨、找部隊。”
老喇嘛被他對革命的忠誠打動,也沒再勉強他,反而拍著呂仁禮的肩膀,稱讚道:“你果然是個能做大事的人,我不該留你。”
老喇嘛問呂仁禮準備什麼時候啟程,呂仁禮覺得越快越好,決定第二天就走。老喇嘛和他弟弟一家便為他準備好了充足的行李和乾糧,為他指明瞭去東邊的路。呂仁禮帶著濃濃的感激與不捨,踏上了尋找部隊的路。
功成名就,回頭報恩
之後,呂仁禮在走到北山甘青交界處時,被奔騰的河水阻斷了去路,唯一能過河的小船還被馬家軍控制著,要是他這個外鄉口音的人一登船,準會露餡。幸好呂仁禮遇到了一對好心的土家夫婦,他裝扮成這對土家夫婦的啞巴兒子,成功過了河。
這對夫婦要去永登青陽川打工,還邀請呂仁禮一起。呂仁禮欣然答應,與他們一起打工賺了些錢,繼續向東前進,一直走到1938年的3月份,才終於回到延安。
此時抗日戰爭已經爆發,剛回歸部隊的呂仁禮稍作歇息,便重新奔赴戰場前線。他後來因為作戰英勇,表現出色,還當上了抗日軍政大學的區隊長,等到解放戰爭時期,他又被任命為第1野戰軍第2兵團3軍9師副師長,在彭老總的帶領下參加了縱橫大西北的戰役,打得馬家軍落花流水,為當年慘死的戰友們報了仇。
等到新中國成立後,呂仁禮被授予了少將軍銜,他始終沒有忘記當年幫助他重回延安的好心人。只是當他回去尋找時,那位漢族老婆婆和藏族老喇嘛都已經去世了,土族夫婦也在解放戰爭勝利前便音訊全無。
呂仁禮
呂仁禮沒能報答這些好心人,便將心中這份遺憾投給了曾經打工過的永登青陽川,為這裡的百姓做了很多實事,切實改善了他們的生活。這裡百姓對他充滿了感激,每次呂仁禮來到這裡,都會受到當地百姓的熱情歡迎。呂仁禮漸漸也把這裡當作了第二故鄉,直到2011年去世。
呂仁禮退休後
老前輩的光輝事蹟已經成為了歷史,載入史冊,希望後輩永遠不要忘記,新中國的輝煌來之不易。革命先烈們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