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電話響

中年之後，我很怕的一件事是半夜電話響。 一個午夜，睡意正酣，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叮鈴鈴”間，彷彿響徹了我整個沉睡的腦海。瞬間被驚醒：“出什麼事了，這麼晚是誰打來的？”急急起身間，竟顧不上開個燈，等到聽清原來鈴聲來自我室友的電話，才長吁一口氣，然後重新倒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腦海裡更是一遍遍閃過往昔日子裡那半夜響起的電話鈴聲。 記得第一次害怕半夜電話響，是剛結婚不久。新家離婆婆家不遠，因為老公在外地工作，於是由我照應年邁的公公、婆婆。有一天夜裡，突然電話鈴響。我直接驚得心肝兒直顫，因為知道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在半夜給人打電話。果然，電話接通，是婆婆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公公突然腿疼還腫脹，可能被什麼東西咬了，問我怎麼辦？我只能囑咐他們趕緊上醫院，然後自己騎了車子一溜煙往醫院趕，好在最終化險為夷了，但人的心好像被驚了，總會提防著半夜電話鈴響起。 半夜電話響，還有一個擔心是工作上出了什麼急事。人到中年，我不僅上有老下有小，還是公司的主心骨，責任心很重的我，最怕工作電話在半夜響起，那肯定是出了急著解決的大事，需要我去處理。 不過，工作電話在半夜響起的可能性不太大，最擔心的還是家人的救急電話，所以，我提前千叮嚀萬囑咐：有事早說，別等到半夜，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千萬不要半夜給我打電話，聲響嚇人不說，真要有事也不方便處理。可是後來想想不對，又轉而叮囑：不管何時，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唉，人到中年的左右為難可見一斑。所幸，老人家很體諒我，這之後的好多年，還真沒半夜打電話驚擾我。 前幾年，父母身體開始時有抱恙，母親的病情較重。父母住在鄉下，離我很遠，不能時時照顧，便總心生擔憂，就怕半夜打來電話，肯定凶多吉少。有一天半夜，電話鈴突然響起，我心一驚，趕緊起身衝過去接電話。發現不是家裡人的電話號碼，竟然一下子眼眶溼潤，待到驚恐慢慢消去，才發現當時急得我都沒來得及穿鞋，而手心滿是汗。 後來，母親聽說這事後，嗔我這麼大個人，膽這麼小，還說她真要有事，也別怕，一定要堅強、鎮定。我怪她亂說話，內心卻不由得一下子酸澀，家人始終在每個人心裡最柔軟的地方，我好像年紀越大，膽反而越小了，沒學會堅強勇敢，反而多了擔憂顧慮。再後來，又一個半夜電話響起，這次，真的是不幸的訊息：母親去世了。從此，我好像更害怕半夜電話響，總擔心我愛的東西太多，會攥不住，會突然失去。 最近，我再次聽到半夜響起的電話鈴聲，一接，原來是別人打錯了，於是，即便莫名其妙被驚醒，也不管別人道不道歉，我的心竟由慌亂變成慶幸，多好，是打錯的電話啊！ 人世間有一種美好，叫“虛驚一場”，人世間還有一種美好，叫“一切如常”。夜深人靜，我不只是希望自己家，也但願每一個家庭都能擁抱平靜和安寧。 (管洪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