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本地一個青年名叫王慎,因為平時為人正直,心地善良,被拉去臨時做了判官,進而惹下大禍,說明人還是闞清自己最為困哪。
話說那王慎今年二十多歲,家中貧困,靠著租種村裡周大戶的田地為生。雖然生活不富裕,但是從小內心便充滿了正義感,為人又好,很受鄰里朋友的歡迎。
這一日,王慎出門訪友歸來已是接近傍晚。此時正是冬季天寒地凍之時,到了下午天氣更冷。由於河水結冰,回村時大多都選擇從冰上而過,要比走橋近上不少。王慎自然也不例外,他正縮手縮腳地走著,突然發現不遠處一個小孩一下子沒了身影。
王慎心說壞了,肯定是掉進冰窟窿裡了。有時人們打洞捕魚,那冰窟窿還未凍實,而且沒有留下標誌物,不知情的人極容易掉進去。
冬季落水比夏季麻煩得多,水涼就不說了,身上衣服多,裡面都是棉花,吸飽了水沉重百倍,非常危險。由不得王慎多想,他急忙跑過去,沒有一絲猶豫就跳進了水中。
他奮力抓住孩子的後脖領子,這時同玩的孩子已經叫來了大人,王慎使出全身力氣將孩子托出水面。有人將孩子一提,王慎覺得渾身一鬆,覺得輕飄飄地好像飛起來了一樣,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冰面上的人卻看見王慎直挺挺地沉入了水中,面帶微笑。
王慎只覺得好像是在做夢,恍惚間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迴響:“今夜三更,後山小廟。”一共重複了三遍,好像刻在了他腦中似的。
岸上的人越圍越多,正在人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王慎竟然緩緩地從水中升了起來,跟剛才下沉時一樣的姿勢。
人們七手八腳地將其打撈上來,王慎便甦醒了,也不覺得冷,反正沒任何異常,大家都是虛驚一場,就各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換好了衣服,王慎就在琢磨下午聽見的話,後山只有一個小廟——判官廟,屬於沒有香火的破敗小廟,平時根本沒人去,不知道讓自己去哪裡幹什麼呢?又是誰在跟自己說話呢?
思來想去,找不到答案,此時已接近三更天,王慎便決定去看一看。
判官廟果然很破敗,灰塵很厚,都是蜘蛛網,廟內的桌椅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個塑像而已。
王慎轉來轉去,不知道有什麼可看的。突然有人跟他說話:“王慎,你為人剛正,秉性純良,我想將你培養成判官,你看如何?”
王慎嚇了一跳,四處找找,沒看見有什麼人,難道是判官塑像在跟自己說話?他便試著問:“判官老爺?你是跟我說話?”
那塑像出傳來一句:“嗯!”把王慎嚇得趕緊跪地磕頭,口中說道:“不知判官老爺駕臨,多有得罪,如果有幸跟隨您,我非常願意。”
塑像說:“那好,我的腳下有一物,送給你吧。”說完再無聲息。
王慎又磕了半天的頭,這才站起身來去塑像腳下找尋,發現了一個落滿灰塵的本子。王慎將灰塵拭去,三個大字露了出來——生死簿。
王慎又被嚇了一跳,短短的時間裡刺激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讓他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回到家裡他還在想著,難道自己能夠掌握生殺大權了嗎?
王慎思考了三天,他認為判官老爺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夠賞善罰惡,才賞下了一本生死簿,那麼自己就要將其用好。第一個要懲戒的是誰呢?
周大戶。
這個周大戶為富不仁就不說了,最喜歡的是霸佔良家婦女,只要這附近哪個女子被他相中了,他會用盡渾身解數將其霸佔,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非常可惡。
王慎非常謹慎地將周大戶的名字寫了上去,希望他能夠接受懲罰。
然而幾天過去了,周大戶還是好好的,沒有任何要受罰的樣子。王慎有些喪氣,難道僅僅是自己做了個夢而已?
此時,那周大戶的家正在忙碌著,因為周大戶就要娶一房小老婆了。這個小老婆不是本地人氏,是跟著丈夫到本地投親的,後來經人介紹來租種周大戶家的田地。周大戶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女子,自然將租金降得很低,而且說話和顏悅色,兩個人以為周大戶是周大善人。
然後,有事沒事周大戶便往這個女子的家裡跑。
這個女子相貌出眾,很會打扮,雖然穿戴普通,但妝容精緻,很會說話,周大戶越接觸越愛。
有知情人說,這女子其實是城裡一個青樓女子,善使手段迷惑男人,她看自己年齡大了,才找一個老實男人成了親。可是畢竟風花雪月見得多了,花錢又大手大腳,簡單的日子怎麼能過得習慣呢?
終於,二人勾搭成奸。
女子很有手段,將周大戶擺弄得服服帖帖,最後二人竟然合謀殺死其丈夫,迎娶女子進門。
娶親那天搞得非常隆重,十里八村都來看熱鬧,王慎自然也去了,周大戶簡直風光無限,哪有一點點要倒黴的樣子?搞得王慎垂頭喪氣,覺得自己當寶貝一樣的生死簿像是一個笑話。
大概過了三個月,周大戶家裡突然死人了,緊接著小道訊息滿天飛,說是新進門的老婆死了,因為花柳病。
這可是大新聞,人們茶餘飯後都在討論這件事。
不僅如此,女子還沒有出殯,一夥人從城裡來到周大戶家裡要說法,據說是青樓的老闆。這個女子當初並沒有贖身,而且偷跑的,終於找到了,可是卻死了。青樓老闆不幹了,抓住周大戶要說法,人不能白死。
周大戶在本地有錢有勢,據說青樓老闆勢力更大,連線著京城,周大戶會的本事都變成了小兒科,只能求爺爺告奶奶,最後將家業都賠給了青樓老闆,人家才饒了他一命。
這事剛過去,周大戶花柳病發作了,沒幾天就渾身潰爛,奄奄一息。
這時的周家早已沒有了過去的風光,下人早就走了,小老婆們也已經四散,最終周大戶孤身一人死在一個茅草房裡 ,被發現的時候已經臭了。當天晚上,村裡竟然響起了鞭炮聲,周大戶的死可以說很得人心。
王慎此時才意識到,生死簿是有用處的,只不過需要一個過程,而且懲罰得也很有特點,會報應在你最喜歡做的事上。
王慎樂得不行,迫不及待地又寫下了另一個名字,是城裡客棧的老闆,人稱滑頭胡三兒。
開客棧賣酒飯的,可以說沒一個好東西,所謂賣酒的不兌水,死了對不起鬼。話說回來,糊弄點酒錢當然罪不至死,可這個胡三兒開的是黑店,有時候有那單身行路的客人住在他的店裡,不明不白地就消失不見了。仗著胡三兒和縣令老爺關係好,沒人敢管他。
王慎將胡三兒的行為一五一十地寫在了生死搏上,希望他能夠得到懲罰。
這一天,胡三兒的店裡來了一個行路的客人,穿著非常講究,當天晚上這人竟然病倒了。客人將胡三兒叫過去,拿出一錠銀子,希望胡三兒能夠照顧好自己 ,同時請郎中來給他瞧病。
胡三兒拿了錢自然會盡心竭力辦事。
在照顧客人期間,胡三兒發現客人隨身帶著一個包袱非常沉重,他偷偷開啟一角看了看,竟然是黃澄澄的金子。
胡三兒見財起意,偷偷在湯藥裡下了毒藥,將客人毒死了,然後將屍體找地方掩埋之後,將他當做失蹤人口報給了衙門。
按說胡三兒得了一大筆金子,完全可以收手改行,可是胡三兒不,他喜歡幹這行,多麼的逍遙自在。
這一天,店裡來了三個人,很兇悍的樣子。他們坐下沒多久,便問胡三兒,見沒見過一個人?描述的樣貌竟然是那死去的客人。胡三兒自然說沒有見過,便不再露面了,生怕露出什麼馬腳,同時叮囑夥計,要小心伺候這幾位爺,不要惹出事來。
結果,三個人發現夥計身上穿的衣服很熟悉,一把將其拽過來,翻過領子一看,裡面果然繡著字,正是那客人的姓氏。原來是夥計見那衣服質地很好,沒捨得扔掉,留下自己穿了。
這三個人多餘的話一句沒說,便走了,胡三兒鬆了一口氣,還以為遮掩過去了。
當天夜裡,突然來了一隊人馬,有上百人,將客棧團團圍住。有人去報告了縣令老爺,可是官差們都被嚇得不敢出頭,只能遠遠地看著。
當天晚上折騰了一夜,人馬才撤走,但是以胡三兒為首的幾個黑店的核心人員都被帶走了,客棧被放了一把火,無辜的廚師、雜役之類的人只得四散而去。
據傳說,遇害的那個客人是這附近山寨上的二當家的,當天是下山來辦事的,不曾想竟然被胡三兒害死了。山寨上的土匪頭子幾經尋找找上了胡三兒,將主犯幾個人帶回山上,至於如何發落不得而知,反正肯定是不得好死了。
王慎高興得簡直要跳了起來,真的是大快人心,看來懲奸除惡真的是讓人興奮無比。
正在這時,王慎的朋友彭玉來拜訪他。王慎看他心情很低落,便問起原因,彭玉說他從小定了一個娃娃親,是鄰居林大戶家的閨女,可是前幾天他去拜訪林大戶的時候,林大戶竟然想要悔婚,原因自然是想讓女人找個有錢人。
彭玉幾次三番上門去商議,都被轟了出來,說得話別提多難聽了。
王慎很生氣,他最見不得這種勢利眼,不禁想起了生死簿,可是轉念一想,這個林大戶平日為人很好,長做善事,對兒女的管教很嚴格,對佃戶也非常好,是真正的林善人。人家如果只是單純地為女兒將來考慮,似乎也沒什麼錯誤,只不過方式方法可能不大對,可那也不至於受到生死的懲罰。
二人談談說說了很久,王慎儘可能地開導彭玉,見他的情緒有了一些好轉,才放心地將其送走。
然而,當天晚上彭玉竟然上吊自盡了。
王慎看著好朋友的屍體,竟然沒有流淚,而是胸中有一團火焰熊熊燃燒,尤其當彭玉老孃幾次哭昏過去,反覆追問自己:“彭玉到底有什麼錯?明明是林大戶做了不對的事。”
是啊,明明是林大戶不講信用在前,為什麼是彭玉搭上了性命?
彭玉是王慎最好的朋友,二人從小玩到大,簡直親如兄弟,如今彭母年邁,孤苦無依,更是悽慘無比。
王慎決定要用生死簿為彭玉報仇。他思來想去,給林大戶編排了幾項罪名,尤其說他與土匪勾結,意圖造反。
果然沒過幾天,林大戶的女兒去廟裡進香時被匪人劫持到山寨裡,林大戶報了官,官府決心平山滅寨,可是官兵飯桶,竟然沒打過土匪,結果土匪知道是林大戶報的官,一天夜裡派了十幾人下山來將林家全家殺害。
王慎心裡雖然痛快了些,但隱隱覺得這次做得有點過分了,可是他驗證了一件事,那就是撒謊也沒有關係,生死簿一樣有效,看來自己真的掌握了生殺大權。
從那之後,王慎開始肆無忌憚起來,只要是他認為的壞人,他便寫上去。
兩年後的一天,王慎夜裡突然被人鎖走了。他模模糊糊地來到一個大堂上,上面坐著一個紅衣服的老爺,但看不清面目。
原來這是陰間的衙門,有人將王慎告下了。
王慎當然不服,他認為自己兩年來秉公執法,處理了很多壞人。可是當原告一個一個走上堂來的時候,王慎傻了眼。
第一個是周大戶的小妾,周大戶死後,小妾無依無靠,只得賣身為生,生活非常悽慘,後來竟然被一個客人殺害了,妓院老闆將其曝屍荒野。她認為自己的慘死完全是因為王慎的緣故,周大戶雖然死有餘辜,但她不應該被牽連慘死。
第二個是胡三兒客棧的伙伕,一個七十歲的老頭。胡三兒的店被燒後,老頭失去了吃飯的地方,只能要飯,在冬天時被凍死在街邊。他認為沒有王慎,他是可以得到善終的。那胡三兒雖然作惡多端,但對老頭一直不錯,他不應該受到胡三兒的牽連而死。
第三個自然是林大戶和女兒,他倆死得最冤枉,平白無故被人陷害致死。
除了他們之外,類似的人有很多很多,主要就是兩部分人群,一是受到牽連,二是被冤枉的。
王慎面對他們的質問啞口無言,判官厲聲問道:“你還何話說?!”
王慎嘆口氣道:“無話可說。”
判官又問道:“你還覺得自己秉公執法嗎?”
王慎搖了搖頭,低下了頭。
判官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說道:“人們都覺得手中掌握生殺大權是好事,也常常圖一時痛快將壞人殺個精光,可是不知道壞人背後還牽扯無數的人和事,壞人可能也有很多好人依附他在生活,壞人也許救過很多可憐的人,而有了權利而忘記初衷更是常見的事,所以說如何運用權利,是一門大學問。”
王慎點點頭,留下兩行熱淚,說:“是,我原來只知道壞人就是該死,實在沒有考慮更多,而且被權利衝昏了頭腦,坑害了很多人。”
判官點頭道:“孺子可教,不過你畢竟害死了無辜的人,總是要受到懲罰,希望你能改過自新,還有機會重新做人吶!”
王慎一個頭磕在地上,久久不願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