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十年,轉眼就到了1979年的11月末,在農場當了十年的農場知青,楊衛軍總算結束了他的知青生涯,他可以回城了。離開父母十年了,剛離開北京那年,他才十六歲,似乎就在轉眼間,他一下子就成熟了,嘴巴上的鬍子都長出來了。在橄欖壩農場生活了十年,他的青春和汗水都拋灑在了那片密林裡,還學會了傣族語言,要離開了,還真有些留戀和不捨。
楊衛軍長得魁梧高大,典型的帥男,要不是和他的女同學一起去西雙版納,他有可能會和美麗的傣族姑娘結婚了。也幸虧沒和傣族姑娘結婚,要真結了婚,他想再回北京,也就難了。
楊衛軍的女同學叫劉娟,他倆是初中同學,還是同桌,就是因為同桌半年,他倆擦出了愛的火花。只是那時還不懂的愛,老師定性他倆是早戀,他倆不光被老師批評了多次,家長也受了影響,老師說他倆的家長都不稱職,是不合格的家長,連自己的子女都沒教育好。因為這句話,楊衛軍和劉娟發誓一輩子在一起,海枯石爛也不分離,他說倒要讓他們的老師看看,早戀的不一定就不能修成正果。
初中畢業正好趕上了上山下鄉的大潮,楊衛軍和劉娟一商量,決定到七彩雲南去鍛鍊革命意志,到廣闊天地去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就這樣,楊衛軍和劉娟在橄欖壩農場一起生活了十年,他倆雖然沒結婚,可早就有了夫妻之實。他倆也有過結婚的念頭,可一直未能如願。也幸虧沒結婚,他倆要是在那結了婚生了孩子,再想回京也會大費周折的。
早上六點多,收拾好了所有行李,準備回京之際,劉娟突然抱著一個女嬰來到了楊衛軍的住處。看著嗷嗷待哺的嬰兒,楊衛軍一頭霧水,他驚訝地問:”劉娟,這是哪來的孩子呀?”“我、我在那、那邊林子邊撿到的。”劉娟抱著那個嬰兒就像抱著一枚定時炸彈,她說話都不順溜了。
“咱馬上就得走了,你撿回個孩子來,這咋辦啊?咱總不能抱著這個孩子回北京吧?”看著驚慌失措的劉娟,楊衛軍也為難了,八點鐘就要在壩上集合,分場派車送他們去勐罕鎮。看著一臉焦急的楊衛軍,劉娟也不知該怎麼辦好了,她看著楊衛軍的臉說:“要不我再送回原來的地方,那裡還有一個土筐呢。”“這可是一條生命啊,要不咱去問問陳姐(分場三隊的婦女隊長)吧,爭取一下她的意見。”關鍵時刻,楊衛軍想到了大家的知心姐姐陳隊長。
陳隊長家住的地方離青年點(知青點)很近,不到三分鐘,劉娟抱著那個嬰兒和楊衛軍一起來到了陳姐家,年近四十歲的陳姐家床上也躺著一個嬰兒,是陳隊長的丈夫在家門口發現的,一個剛出生不久女嬰,還有兩袋子奶粉和一個奶鴨子(喂嬰兒的奶瓶)。陳隊長看了一下劉娟抱來的嬰兒,也是個女嬰,有幾個月大,長得挺可愛的。
看著那個哭聲嘶啞的女嬰,陳隊長趕緊沏了半碗奶粉倒進奶鴨子裡,讓劉娟給她餵奶。有奶喝了,那個女嬰止住了哭聲,拼命吸允奶嘴。那一刻,劉娟流淚了,為什麼流淚,她說自己也不知道。
等劉娟喂完了奶,陳隊長給出了兩個選擇,一是把那個孩子留給她,她來撫養。二是他們可以把孩子抱回北京去撫養,但絕不能再把孩子丟棄。面對這兩個選擇,楊衛軍和劉娟陷入了糾結之中。那段時間,自從上級下發了知青返城的檔案後,知青們為了能儘快回城,丟棄嬰兒現象時有發生,在他們分場,算上劉娟撿到的這個棄嬰,已經是第三個了。
最終,劉娟決定把這個孩子抱回北京去,她說既然自己撿到了,就證明這個孩子跟她有緣。楊衛軍擔心回到北京不好安置這個孩子,他怕給父母帶來麻煩。劉娟心意已決,楊衛軍也不好再說什麼。那天,楊衛軍和劉娟沒趕上分場的車,他們跑到壩上時,分場去鎮上的車早就開走了。
第二天一早,楊衛軍和劉娟帶著自己的行李,抱著那個撿來的棄嬰還有陳隊長送的奶鴨子和一袋奶粉,坐著隊裡的馬車去了勐罕鎮。
歷盡千辛萬苦,一路風塵僕僕,好在劉娟抱著一個嬰兒,候車乘車時都得到了優待,在火車上,列車員還讓劉娟把哭鬧的孩子放到列車員休息室的座位上睡覺。
到了北京,走出車站,楊衛軍和劉娟可真為難了,這個孩子抱到誰家去啊?兩個人還沒結婚,別人問起這個孩子,咋跟人家說啊?在車站廣場坐了半天,最後決定將孩子抱到楊衛軍家去,劉娟同意說這個孩子是她生的,她說等落好戶口,兩個人馬上領取結婚證。
看楊衛軍抱著個孩子回家了,楊衛軍的母親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打。楊衛軍一邊躲一邊說:“媽,這是您孫女,是我和劉娟的孩子,你打我幹嗎?劉娟說了,等落完戶口,我倆就去登記結婚。”“沒結婚就抱著孩子回來,還問我幹嗎打你,你的臉皮咋這麼厚,不知道丟人呀?”楊衛軍的母親一邊說一邊接過楊衛軍抱著的孩子,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也很無奈,說不出是憂還是喜。
很快,楊衛軍未婚先育的事情就在左鄰右舍中傳開了,因為這事,劉娟的父母也一直在責罵劉娟,說她丟人現眼,也太沒規矩了。別管怎麼說,事情到了這一步,只能面對、只能想辦法解決問題了,責罵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儘管楊衛軍家沒有居住的地方,劉娟的父母還是同意劉娟和楊衛軍登記領取了結婚證,兩個人臨時住在了一間六平米的廂房裡。楊衛軍的父母抱著孩子去派出所給孩子落戶卻遭到了拒絕,原因不言自明。很快,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也找上門來,問這問那,就跟審問犯人似的。一直拖到1981年春天,費了很大周折,在知青辦的協調下,才把劉娟撿的那個孩子的戶口落上,大名楊彩雲,小名叫臭臭,大名是楊衛軍和劉娟起的(彩雲寓意七彩雲南),小名是楊衛軍的父母給起的。
也是那年春天,楊衛軍的母親在首鋼辦理了退休手續,楊衛軍頂崗接了他母親的班。楊衛軍的母親退休後,有人看孩子了,劉娟也上班了,她被安置在環衛所做了一名收費員。
之後的日子裡,楊衛軍一家人生活得很快樂,劉娟是個勤勞賢惠的媳婦,公婆對她都滿意。小臭臭嘴很甜,爺爺奶奶叫個不停,也越長越好看,比她爸媽都好看。
轉眼到了1990年,楊彩雲都上小學二年級了,劉娟的肚子一直不見動靜。楊衛軍的父母想要個孫子,他們總是催著兒子抓點緊。被父母追的沒辦法了,楊衛軍帶著劉娟去了醫院,醫院的大夫說他倆的身體都沒問題,各項檢查結果都正常。
眼看著就過了生育年齡,劉娟比她公婆還著急,可不管吃什麼藥看什麼醫生,劉娟一直也沒能懷孕生孩子。就這樣,楊彩雲成了楊衛軍和劉娟唯一的女兒。
2010年初冬,楊衛軍的父親病重,那天醫院病房就楊衛軍一個人,他父親小聲對他說:“衛軍,彩雲不是咱楊家的種,你知道嗎?”就在那天,楊衛軍才把實情告訴了他父親,他父親臨終才知道自己疼愛了一輩子的孫女是撿來的孩子。那年,博士畢業的楊彩雲已經成為了北京某知名高校的老師。
目前,楊衛軍九十二歲的母親身體還很健康,生活上能自理,楊彩雲對她奶奶特別好,不論再忙,每個禮拜都要來看看她奶奶和養父母。其實,楊彩雲上大學時就知道她不是親生的了,她和養父母的血型沒有關聯。只是她一直沒捅破這層窗戶紙,她不想讓養父母傷心,因為她知道,父母和爺爺奶奶都很疼愛她,養父母把全部心血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
春節前,楊衛軍還提出過給楊彩雲尋找親生父母的事情,楊彩雲不同意,她說當初既然把她丟棄了,現在根本就沒必要尋找了,不管當初是什麼原因,她都不想原諒把她丟在林子裡的親生父母。楊彩雲還說,這輩子,楊衛軍和劉娟是她唯一的父母,沒有養父母和親生父母之別。
前幾天和楊衛軍師傅聊天,他講述了這段鮮為人知的秘密,他說楊彩雲就是上蒼賜給他和劉娟的貼身小棉襖,是他夫妻倆今生最溫暖的陪伴,這一切都是天意。前兩年他還去橄欖壩看望過陳大姐,陳大姐當年收養的那個棄嬰成了一名很有名氣的兒科醫生,她的親生父母多次去找過她,她不認,連面都不見。
知青時代已經成為了遙遠的過去,可有過知青經歷的人,卻永遠難忘那段苦澀的青春歲月。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