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一兩年來,關於中美科技博弈這個話題,大家的情緒似乎就是在這兩極之間擺動:一會兒被“卡脖子”很難受;一會兒充滿自信,我們有美好的未來。但是我們都知道,歷史的演化並不會像這樣兩條腿走路,它總是會給我們一個現實,這個現實到底怎麼樣?如果在10年後、20年後,甚至50年後、100年後,我們看待今天的中國和美國之間的科技博弈會是怎麼樣的一個現實結論?這可能是我們這個時代,關心國家命運的中國人心中最大的懸念。
回到今天的這個其實是略有點沉重,有點大的話題,就是中美科技博弈的問題。首先,我們要承認一個事實,就是“卡脖子”這個事情是確實存在的,不管是針對華為也好,還是針對其他的一些中國科技企業也好,“卡脖子”這個事實是存在的。但是我們要問一個問題,為什麼存在“卡脖子”這個現象?肯定是因為你有一些短板,我們都知道,中國有很多長板,比如我們的手機,銷量在全世界都很好,這是我們的長板。但是,在每一部手機裡,可能那個小小的晶片就成了我們的短板,這個短板就被卡住“脖子”了,所以我們都知道,如果你被“卡脖子”肯定是存在短板。
問題又來了,為什麼你有短板?我們的理解是這些產業生態都不是今天形成的,晶片產業從美國八九十年代,甚至更早開始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產業生態。而且產業生態的特點是什麼呢?它有若干個環節,這些環節往往是從產業生態的初期就相互伴隨著、相互合作著一起成長起來。我們原來講過一個理論,叫“新木桶理論”,現在企業之間的合作叫強強聯手,長板和長板合作打造一個木桶,這是一個短期合作行為。
但是產業生態往往是個長期合作行為,當大家都還不是長板,大家都挺短的時候,就互相協作了。隨著整個產業做大,每個鏈條、每個環節也變成了長板,也就意味著什麼呢?當年七八十年代,八九十年代,當別人開始搞晶片產業的時候,它的每個環節就已經在和別人協作的過程當中在發展在壯大,到了今天晶片產業逐漸完備了,每個鏈條、每個環節都有很強的地方。
而中國呢,在這之前沒有參與到全球的很多重要產業生態的構建當中,等到我們改革開放,等到我們開啟門戶向別人學習的時候,我們的做法不是生態式的,而是一個一個企業去學習,我們中國有個詞大家都很熟悉,叫做“進口替代”。有個專項領域,某個環節,別人很強,而且又有錢賺,怎麼辦?我跟他學習,然後超越他。
單項的學習和超越中國做得非常好,是領先的。但是,在整個產業生態當中,有那麼多項,你一項一項地超越,沒辦法把所有環節都超越掉,而且我們容易盯著那些比較強的項去超越,手機能掙大錢,我們就去學習超越了。但是那個相對來說不掙錢的領域,可能就變成被“卡脖子”的環節了。
今天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這個規律,就是真正卡你脖子的並不是那個巨無霸企業,中國不是被蘋果公司卡脖子,中國是被一個非常小的公司,叫阿斯麥(ASML),它只是負責晶片製造的裝置,它都不是負責製造,是製造的裝置。我們知道製造裝置在整個產業裡是非常小的環節,那個公司的規模體量並不大,但是它卡你“脖子”,為什麼呢?因為在一個完整生態裡面你替代的都是那個賺錢的,看起來很有利潤的大環節,但是人家做起來的時候,是每個環節都有強的地方。你把那個大的替代了,別人還可以用相對小,但是又能夠比你強的那部分來卡你的“脖子”,我認為這是“卡脖子”的真正來源。
那好,你如果理解“卡脖子”的來源你就知道:第一,人家之所以能卡你脖子是因為有一個完整的生態。第二,人家在生態的很多細微環節都領先,是因為在生態剛剛起步的時候,大家就協同合作,一直走到今天,人家就領先了。我們自然就知道答案了,我們如何能夠不被別人卡脖子:第一,我們要知道未來的生態是什麼,當然你可以說,今天的生態我能不能繼續不斷地進口替代,不斷地仿製,把每個環節都替代掉?道理是可行的,但是難度相當大,為什麼?因為人家是在協作當中,使得每一個環節,每一個鏈條都長成長板的。你現在除非也已經有了這麼強的協作環境,而且人家已經強了以後,你去超越,很難。我們的說法是,如果是直道,其實很難超車,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彎道。但是幸而現在的科技進步越來越快,每個行業領域裡有越來越多的科技推動這個行業產生了革命性變革,意味著這個行業只要有了大的變革,我們就可以藉助這個變革的機會去實現彎道超車。所以這裡面兩個重點一定要把握住:第一,要有新的科技去改變這個產業格局,才能形成超車的機會;第二,當產業格局改變的時候,我們不能再用進口替代,一對一替代的辦法,而是要用產業生態協作的辦法,也就是說我們要面對未來培養生態。
甚至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彎道還沒有出現的時候就開始佈局。其實彎道一出現的時候,人家也已經開始佈局了。但彎道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我們開始佈局,當彎道形成的時候,我們的生態已經逐漸完善起來,隨著這個彎道越走越寬,變成了直道,變成了康莊大道的時候,我們的生態健全起來,就不用擔心別人卡“脖子”了。這是我們一個重要的推論,就是說我們認為未來科技到底是什麼,我們必須要事先做分析,分析到了未來科技的發展趨勢,我才好去做產業生態佈局,才會避免今天這個被卡脖子的局面。
那好,未來生態能不能瞭解它到底是什麼,我們認為是可以分析的。為什麼?因為科技改變社會是一個連續的過程,我們都知道工業革命是最深刻的一次改變,整個現代社會都是被工業革命所改變的。工業革命這個改變意味著什麼?簡單地說,叫做生產的規模化。所以你看到不管是蒸汽機,還是後來的電氣化,不管是石油、鐵路、公路,還是集裝箱,就是幹一個事,叫做規模化,我大批次地在工廠裡能夠生產產品,比如福特的T型車。同時我能夠用很便利的方式,不管是鐵路,還是公路,還是海運,能夠把這個產品擴散到全世界各地,形成了規模化的生產和規模化的市場覆蓋,這個是工業革命給我們帶來的真正的利益。
問題是從上一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隨著微型機,包括軟體,後來的網際網路,人工智慧,一波一波的數字技術的發展,我們現在的科技革命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我們把它叫做服務的規模化。為什麼說服務的規模化?以前產品規模化感覺已經很好了,但其實產品的規模化不夠好,它是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做法。比如我想要吃到一個冰鎮的西瓜,夏天很熱,但是沒有人能夠給你提供這個服務,其實不是沒有人給你提供這個服務,如果你是帝王你是可以得到一個冰鎮的西瓜的,但是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想要,每個人都需要很多人給你提供這個服務才能做到,當然這個規模化就是不成立的。這時候怎麼辦?我賣給你一個冰箱,你把西瓜放在冰箱裡就得到冰鎮西瓜了。
所以我們說上一階段,工業革命的特點是產品的規模化,它的特點是把服務固化到產品裡,你想要服務,我沒有,我賣給你一個產品。我們都知道那句老話,我想要的是牆上那個洞,但是對不起我只能賣你一個電鑽你自己去打。幸而有了所有的這些數字革命的進展,有了人工智慧。人工智慧一個了不起的地方在於什麼呢?它可以把我們人類的經驗可以被固化下來,而且可以被複制,而且它固化的可以是人類最優秀的經驗。這種時候就變成服務可以被規模化,而且是最好的服務,因為畢竟我們要的是那個牆上的洞,而不是那個電鑽。所以現在終於可以實現了,你不要再去買一個電鑽了,我直接給你洞,或者給你這個服務。我們認為這是真正的未來,叫做服務的規模化。
服務的規模化具體怎麼體現?首先我們說,服務都是由人來提供的,所以服務規模化有兩個階段。一個階段叫做職業的增強,我還做不到對人的服務實現完整替代,因為人的服務的靈活性、個性化是服務特別強大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工業革命初期的時候做不到對服務的替代,而只能給你產品。但是增強是可以做到的,舉個例子,比如特斯拉,除了乘用車搞自動駕駛以外,它其實還搞一個領域的自動駕駛進展更快,就是卡車的自動駕駛,那種很大的我們常見的貨運卡車現在也在做自動駕駛。卡車的自動駕駛做起來的時候,他考慮的就不是完全替代掉卡車司機。五級自動駕駛,就是在什麼情況下自動駕駛都能應付,完全不需要人,這個難度是非常大的。從本質上說,自動駕駛是需要學習的,而且學習的案例越多,學的越快。但是偶發事件就是案例非常稀少,而自動駕駛又缺乏想象力,所以讓自動駕駛在任何場合都能應付,這件事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解決,短期解決不了。意味著說如果要實現完全無人的自動駕駛需要很多年,但是特斯拉的思路不是這樣,特斯拉的思路是說我能不能讓一個人多開幾輛車呢?我們都知道一個卡車司機標準配置是開一輛卡車,特斯拉研究的是什麼呢?自動駕駛的跟車技術,一個卡車司機開著一輛車在前面,後面第二輛第三輛不需要司機了,只要跟著前車就好了,甚至第四輛、第五輛,所以一個人可以開三輛卡車,而不是一輛,他的職業能力增強了,這是第一個階段。但是這個還不夠好,我們知道到最後一定要實現職業替代,根本不需要人幹。
我這兒舉一個例子,大家可能在很多酒店裡已經見到了,叫做雲跡酒店服務機器人。它是幹嗎的呢?就是在酒店裡給你送貨,我們到酒店以後,發現忘帶拖鞋了,忘帶牙刷了,或者我想吃個夜宵,比如說我前一陣在國內出差,點了個外賣,外賣小哥送到我們酒店樓下就問我,你是自己下來取,還是你讓服務機器人給你送上來?我說當然送上來了,他還專門說一聲,這個機器人比較忙,你要等一等,等一等沒關係,等了20分鐘,服務機器人送上來了。但是這個服務機器人送上來是兩個階段的,第一階段,傳統做法是說,它只是做到了職業增強,也就是說你打電話給酒店裡的服務人員要什麼東西,服務人員聽了以後要把這個東西放到機器人那兒,再設定說把這個東西送到某某房間,這個服務機器人才能啟動去送。其實還是需要人的投入,尤其在人工作很忙的時候,還是分他的心。
現在酒店服務機器人進一步進化了,進化到什麼地步呢?你打電話的時候,人工智慧系統在自動接聽,它能夠分析你的語音語義,它能理解你的含義,如果你是問天氣,它就知道給你答案了;如果你是想要個毛巾,它就會把這個指令下到自動售貨機,自動售貨機把這個毛巾直接送到機器人,完全是無人對接,機器人送到你房間,整個流程無人化;甚至說你要的不是毛巾這樣的免費商品,比如我要一聽可樂,一罐飲料怎麼辦,也是一樣,一方面它聽懂了以後下單到售貨機,由機器人送給你,另一方面,你酒店房間的電視螢幕上顯示出一個二維碼,你可以付款了,你付完款那個機器人才會讓你開門取貨,要不然送到你門口也拿不到,整個流程無人化了,也就是說實現了職業替代。
我們可以設想一下,未來有大量的繁重的大家不愛乾的工作,都會被這些人替代,比如華貿旁邊有商業場所的掃地機器人,我們都知道,掃地、擦地每天非常辛苦,人不愛幹怎麼辦?現在都可以用機器人幹。甚至進一步講,我們再展望一下,未來服務的規模化會什麼地步?大量的工作都被機器人幹了,在白天我們都發現城市非常整潔,市容非常好,到了晚上我們都回家的時候,這些機器人出動了,從各個角落出來完成各個操作,等到天一亮又回去了,所以我們生活的環境永遠是很美好的,不需要我們很辛苦地努力付出,幹那些重複勞動。因為人就不應該乾重復勞動,最值得我們自豪的部分是我們的創造力,是我們能夠發明創造更新的東西,而那些重複性勞動就交給機器了。
所以現在雲跡在研究機器人作業系統,將來的機器人應該是全部互聯互通的,它們甚至能夠配合著完成任務,機器人可以協作完成一個任務。對我們而言,我們就生活在一個由機器人協作的系統上面的,你看不到它工作,但是你能感覺到你周圍的環境非常美好的社會里,是不是很值得期待。更重要的是什麼,如果你認清了服務規模化這個趨勢,發現我們就可以圍繞著這個服務規模化做產業化佈局,因為它也會形成若干產業,比如說服務機器人就變成一個產業,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產業,圍繞這些未來的產業做產業化佈局。我們今天可能並不強,但是大家長期協作,變成這個產業蓬勃發展的時候,我們每個環節也都形成了長板,那種時候就不再會有被“卡脖子”的問題了。更重要的是,我們今天還在討論被“卡脖子”,還覺得痛,但是隨著我們的發展,早晚想的並不是如何擺脫別人,而是自己如何發展更好的問題。這兒我引用美國一個很著名的經濟學家達特茅斯學院的教授,叫Diegp comin,他的一個說法,他研究了全球的經濟,他發現全球的經濟發達程度和發展水平,不是取決於先進科技引入的速度,很多窮國引入先進科技也很快,但它取決於引入先進科技的深度,用科技用的人的多少,是不是人人都在用,是不是天天都在用,用的頻度決定了整個經濟繁榮的水平。
我們看中國,其實也在印證這一點,中國現在經濟發展得好,和我們高鐵的普及是很相關的,和我們手機支付的普及是很相關的。高鐵不是我們發明的,手機支付不是我們發明的,但是在使用的普及程度上,中國是非常靠前的。如果服務的規模化是未來,意味著如果我們把大量的先進科技,我們講把產品整合到服務裡,透過服務把大量的科技帶到千家萬戶,尤其對很多老年人他要使用很多先進科技有很多不方便之處,因為這個產品讓別人熟悉使用是要一個學習過程的,但是你把先進科技轉化成服務,讓老年人接受就很容易,因為你本身給他提供的是服務,他不需要了解後面的技術,後面產品到底是什麼。所以如果你把服務規模化做好,其實也能夠更快的讓先進科技進入到千家萬戶,也能夠更好的使我們的經濟向上進一步發展,這對我們來說是有多重意義的。
如果我們認同這個前提,我們的未來發展,尤其科技產業的發展,是可以知道有一個明確方向。我們就說圍繞這個方向,如何打造未來生態,不光不被別人卡脖子,我們未來還能繁榮。我認為培育生態是現在當務之急,當然培育面向未來科技的生態,培育生態有三部分需要關注:第一部分是企業,到底哪些企業是最主要的;第二部分是生態不是一兩個企業的問題,我們剛才講進口替代,未來可能就沒有那麼有效了,它是一個企業如何協作,形成一個整體優勢的問題;第三個更重要,協作背後是土壤,才能長出這樣的生態,這個土壤我們叫文化。所以今天我們主要從這三個層次跟大家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