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裡,咱們說到,作為堯的女婿,舜在代行天子之權後,逐漸剔除了堯時期的重臣,起用了被長期排除在權力中心之外的“八愷”、“八元”,這種人事權力的行使,讓行政權力集中在了舜的手中。估計是這時候,堯回過神來了,於是想收回舜的權力,把部落交給自己的兒子丹朱,而羽翼豐滿的舜發動了政變,以堯德行有失為藉口把他囚禁起來了,之後,又果斷地流放了自己的小舅子丹朱,成功取得了政權。
那麼,堯為什麼會選擇舜,在上一篇文章裡,咱們也分析過,堯問賢於四方諸侯,他們向堯推薦了一個民間的單身漢,虞舜。如果舜僅僅是個普通小夥的話,可能連進入這些領導視線的資格都沒有,有學者認為,舜其實是個民間英雄,在上古時期,黃河中下游的氣候溫暖潮溼,在如今的山西南部、河南北部一帶,森林茂密,生活著大量野象。這些野象,被稱為“黃河古象”或“中華象”,而舜,正是一個馴服了野象的英雄,所以他才受到人們的普遍尊崇,進入高層領導的視線。
舜是黃帝的八世孫,是軒轅黃帝和螺祖的另一個兒子,昌意的後代,顓頊的六世孫,按理說屬於沒落貴族。史書記載,舜生而重瞳,故名重華。他在20歲的時候,名氣就很大了,並不是因為他能征善戰,也不是因為他的牛放得好,而是因為他孝順友愛,而堯看重的就是舜處理家庭矛盾方面的本事,舜的父親是個瞎子,人稱瞽叟(意思是瞎老頭,未必是眼瞎,更有可能是心瞎),還有一個繼母和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名叫象。《尚書》介紹舜的家人說:“父頑,母嚚,象傲”意思是說,舜的父親愚蠢而頑固,繼母愚蠢而奸詐,弟象傲慢而不恭”,反正這一家人沒什麼好鳥。為什麼這麼說呢,這一家人經常聯起手來,虐待舜,舜有點男版辛德瑞拉的意思。
有一次,老爹命舜把倉房茅草蓋好,可是等舜爬到屋頂上之後,父母和弟弟三個人卻在下面把梯子搬走,放起火來,企圖把舜燒死。舜把兩個斗笠綁到手臂上,當作翅膀,飄然而下,逃過一劫;還有一次,老爹命他淘井,舜知道情形不妙,挖井時悄悄地在一旁鑿出一條通到地面的坑道。果然,父母和弟弟一齊下手,把井填平,然後興高采烈地把舜的財產瓜分。可以說,這個家裡到處都是陷阱,一不小心估計就能掉坑裡。可即使這樣,舜卻仍然恭順地行事,從不違背為子之道,友愛兄弟,孝順父母。所以,以德報怨的舜深得百姓讚譽。
你看看,明明是一出倫理慘劇,偏偏讓人讀出一種道德楷模的感覺。我們來換一個角度考慮,如果一個孩子,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起來,他的性格怎麼可能不多疑,心理怎麼可能不陰暗,因為一不小心真的會沒命的。
父母兄弟是指望不上了,又沒有上大學、考公務員的途徑,那就只有一種辦法進行自我營銷了,誇大父母的欺壓虐待,做出逆來順受的模樣,營造孝敬父母、愛護兄弟的感覺,等待機會。一旦知道,大領導在考察自己,那更得謹言慎行,繼續保持優良作風了。
這個考察太漫長了,整整十年,從舜二十歲到三十歲,而且堯的腦回路很是新奇,他認為一個人在外面的表現如何不一定真實,最好的辦法是觀察這個人在家裡的表現,於是堯把兩個女兒都嫁給了舜,貼身考察,又讓九個兒子和他一起生活。可即使這樣,舜的父母和弟弟仍然想害死他(估計是腦子有問題,要不然幹不出這種事,當然,也有可能是舜的運作),終於,堯將舜調回了都城,給他官做,舜終於來到了夢寐以求的都城,開始了逆襲之路。
此時的堯已經是一個八十歲的老人了,行將就木。於是,舜撕下了自己的偽裝,大肆提拔忠於自己的人;同時,屠戮堯的舊人——正在治水第一線的鯀、共工、三苗、驩兜,並給他們安插了罪名: 鯀—檮杌(罪狀:治水無功);共工——窮奇(罪狀:淫闢);三苗——饕餮(罪狀:不遵王命);驩兜——渾沌(罪狀:不詳)。隨著親信被一個接一個地拔除,堯已經被架空了。即使這樣,舜還是沒有放過堯。《古本竹書紀年.五帝記》記載: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舜囚堯與平陽,取之帝位。舜放堯與平陽。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
再回過頭來看,堯對舜可謂是恩重如山,一手提拔了他,把女兒,還是兩個女兒都嫁給了他,可即使如此,也免不了一個晚景淒涼,試問,面對始終想致他於死地的父母兄弟,他能做到孝順和愛護麼?《韓非子·忠孝》這樣說:瞽叟為舜父而舜放之,象為舜弟而殺之。放父殺弟,不可謂仁;妻帝二女而取天下,不可謂義。仁義無有,不可謂明。
簡單地說,舜流放了自己的老爹,殺了自己的弟弟,娶了堯帝的兩個女兒,卻霸佔了堯的天下,可謂不仁不義。
不管怎麼爭權奪利,該乾的活還是要乾的,舜以治水不力為由,殺了鯀,卻仍然逼迫鯀的兒子禹繼續治水。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歷時十三年,三過家門而不入(這哪是不想回,這是不敢回啊),終於治水成功。
成功的禹,獲得了民心,治水所需的大量人力物力,使他掌握了權力,他的威望壓過了舜,而此時,舜也和當年的堯一樣,風燭殘年,苟延殘喘,架空他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於是,舜即位三十九年之後,在一次巡狩途中,駕崩於蒼梧之野。而蒼梧,位於今天的湖南境內,公元前23世紀的湖南,是瘴蟲遍地的野蠻之地,一個近百歲老人,不在家頤養天年,卻跑到這蠻荒之地,這真的是巡狩,而不是謀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