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什麼?
在影視劇裡,愛情是永恆的主題——儘管這個主題近年來被各種邏輯牽強、劇情稀碎、表達混亂的爛片當作了萬能的藉口,以致於一提起愛情電影,許多觀眾要繞道避雷,但依然不妨礙這是人類最珍貴的情感,也是包括影視劇在內的所有藝術作品永恆的主題。
愛情該是什麼樣子?
今天是西方情人節,我們很想盤點曾經看過並且帶來感慨、思考和迷茫的愛情電影,可選來選去,似乎總覺得不夠;試圖為這些電影做一個有邏輯的排序,可無論按照戀愛的年齡或是愛情的型別,都無法歸類。
試圖為愛情歸類或許本就違背了愛情的本意。甚至這樣的盤點榜單,也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愛情電影榜單。
所以乾脆就這樣簡單地記錄。愛情面前,哪兒有什麼權威呢?
《側耳傾聽》
導演:近藤喜文
“我早就決定了,要這樣載著你,翻山越嶺。”
“我不要變成你的包袱。我也早就想好了,要在背後支援你。”
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是正讀中學的好學生月島雯,這讓我想到自己讀中學時,因為一場疑似“情書”洩露風波,一群“可疑”男女生被班主任叫去,逐一問話,挨個排查。
那時候“早戀”就是家長老師眼中的病毒,一沾上就是道德淪喪,前途盡毀。但《側耳傾聽》對此給出了正向的回答。
在結識總在圖書館借書卡上看到的天澤聖司後,月島雯被他製作小提琴的理想打動,也激發了寫作之夢。然而艱難地完成第一部“作品”並拿給天澤聖司的爺爺閱讀後,月島雯陷入了無盡的沮喪。在阿甲看來,她的沮喪不僅是對寫作能力的懷疑,也是對自己能否匹配聖司感情的懷疑。
老人的回答真實而溫暖:“粗狂、直率,而且不夠完美,跟聖司的小提琴一樣。你這塊剛剛出土還沒有磨好的原石,真的很努力。不要慌張,再下功夫好好磨礪自己吧,太棒了!”
情竇初開之美,一如月島雯所說,“只要有你在,我就會努力,讓我比以前更瞭解我自己。”這是多麼純淨而熱烈的力量啊!
當年經歷的“早戀”事件,最終以校長找到班主任詰問“你這個年紀時怎麼想又希望大人怎麼做”而告終——遇到理解尊重少年的師長,是多麼寶貴的一件事啊。
《情書》
導演:巖井俊二
“你好嗎?”
“我很好。”
《側耳傾聽》結尾處有個讓許多觀眾不滿的情節,十幾歲的少年問並肩看日出的女孩,“你願意嫁給我嗎?”
該不該設計這句臺詞,同年上映的電影《情書》,或許給出了答案。
渡邊博子在未婚夫去世兩年後,意外結識了和未婚夫同名同姓並在中學時期似乎暗生過情愫的藤井樹。於是兩個女子的心緒便透過追問與回憶,穿越當下和過去。
這看似荒誕與虛幻的心緒之間,是真切的愛意在湧動穿行。渡邊博子嫉妒一個只存在於過去的中學女生,是因為她不相信自己只是另一個人的替代品;而藤井樹回憶起那些美好的點滴,卻早已經成為過去,只能在回憶中摩挲回味。
彼時的他只是一個倚在窗邊看書的男孩,風拂起的白紗掩映著他捲曲的睫毛;後來他成長為一個優秀的男人,遇到另一個女人,想要與她幸福終老。
最殘酷的並不是帶來意外的暴風雪,而是無情流逝的歲月。可時間又總能撫平傷痕,最終讓人歸於平和從容。即使當年問過“你願意嫁給我嗎”的男孩,多年後或許也會轉身真心愛上另一個女孩。
遇到之前,離散之後,生活都要繼續。而過程中那些刻骨銘心的愛,又何嘗不是歲月寫給人們的情書。當面對過去喊出“我很好”之時,就是被愛治癒的瞬間。
《泰坦尼克號》
導演:詹姆斯·卡梅隆
“You jump,I jump.”
第一次看《泰坦尼克號》的時候,年幼的我是把這部電影當作好萊塢大片看的,待到2012年3D版重映,才終於看出些“愛情輓歌”的意味。
以前我堅決不認可傑克和羅絲之間的愛情——看看羅絲兩度登船的陣仗,帽子要單獨裝箱,寵物魚缸得隨身攜帶,這姐們兒絕不是省油的燈吃苦的主。
反觀傑克,靠賭博混上大船,仗著好皮囊撩妹,一直沒幹什麼正事。兩位演員二搭的《革命之路》在豆瓣網上第一高讚的短評寫著:“如果傑克當年爬上了木板,他和羅絲現在就是這副德性。”
——時間才是真正的泰坦尼克,亙古恆久又永葬海底。
可那又如何呢?在青春年少之時,誰沒有渴望過不顧一切掙脫外在束縛和世俗的枷鎖,不在乎所謂的財富、地位、家族、親情乃至性命,只靠著近乎本能轟轟烈烈地愛一場?
純粹的愛情之美,如朝露如晚霞如青春,奢侈就在剎那芳華。
時間終將教會我們一切。我們終於不再任性,隨著人潮穩當妥帖地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但在某一個特殊時刻,又難免死水微瀾,心潮湧動,想象少年的自己,曾像羅絲在面對大船上的愛人與救生艇上的未婚夫那樣,勇敢縱身一躍,選擇一條不知死活的路,成就了一段愛情傳奇。
風笛聲聲,猶如鹹腥潮冷的海風,朝著大船襲來,總讓人有種孤零零站在甲板上的感覺,四望只有茫茫水霧。
終於有聲音了,我們詫異卻並不恐慌,回望霧氣中的身影漸漸顯形,那個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feel的人,不是別人,是自己。
《重慶森林》
導演:王家衛
“你想去哪裡?”
“隨便啊,你說去哪裡就去哪裡。”
Id be safe and warm,If I was in L.A.
在墨鏡王色彩濃稠粘膩、夢囈絮叨的影像敘事之中,我最偏愛《重慶森林》裡第二段故事。儘管故事採取了青白為主的冷色調,依然被《California Dreaming》喧鬧歡快的聲音烘托出溫暖的情緒。
王家衛的電影故事其實一向簡單,卻故意剪輯拼貼如雲山霧罩,意在傳遞複雜變幻的情緒。但《重慶森林》後半段故事,把一個打工妹對警察由暗戀到雙向奔赴的過程描繪得意外清爽。
王菲瞪著一雙小鹿式的雙眼,把陷入愛戀的情愫表現得讓人會心一笑:看到暗戀物件663時,故意調大音響聲,搖頭晃腦地掩飾自己的特別關注;對老闆兼表哥扯出各種不靠譜謊言時的理直氣壯;被663堵在家裡撞破時一聲大吼後的喃喃自語……像極了青澀愛戀時既想為對方做些什麼又手足無措的我們。
有人說這段故事本質是冷酷的,因為打工妹其實是個佔有慾強烈的“跟蹤狂”,比如她會因為在663的房間裡發現長髮而大叫,甚至去比較和663談話的女性頭髮長短。
但在我看來這是不成立的,病態人格分不清想象和現實,但打工妹一直清楚邊界。她潛入663的家是為了整理他因女友出軌而一塌糊塗的生活;發現長髮時的傷心大喊,像極了發現“愛豆談戀愛”的飯圈女孩,卻並沒有在現實生活中糾纏663。甚至在663尋找她時,她會想盡辦法躲起來。就像背景響起的《夢中人》,這就是打工妹的一場白日夢。
直到成為663前女友一樣的空姐之後,她才坦然接受他的告白——當我們變得足夠好之後,才會平等地接受渴望已久的愛。
《喜劇之王》
導演:周星馳/李力持
“我養你啊!”
“你先照顧好你自己吧,傻瓜。”
周星馳的電影無論多無厘頭,但令人深刻的愛情線,總有三分薄涼、三分譏笑和四分熱誠熾烈——《大話西遊》如此,《喜劇之王》亦如此。
我其實很不喜歡那種短影片平臺上“選擇有100萬為你花8萬還是有1萬給你9500的人”這類毒雞湯,也絕不認可愛情關係中應該誰“養”誰,但在這部電影的特殊語境之中,這段話卻讓人無比動容。
柳飄飄與尹天仇共處一夜後,望著窗邊美麗的女子,尹天仇先是看了鏡子裡的自己一眼,然後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財產:一點錢、一塊表、一份儲蓄,還有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最後,他留下了那本書。
然而柳飄飄在出租車裡大哭之時,手邊正是順走的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尹天仇的執著熱愛,是她想要卻又得不到的——對於被生活敲打得體無完膚的她來說,這樣的執著與純粹或許是愛上他更深層的原因。
電影中有一個場景,柳飄飄和尹天仇深夜看海。她說,“好黑呀,什麼都看不到。”他頓了一下說,“天亮了就會很美了啊。”
在兩個各自掙扎沉浮於生活苦海的人身上,愛情的可貴在於彼此溫暖,彼此找到方向,對生活依然抱有憧憬和希望——商業社會里少數不分貴賤的東西,大約愛情是其中一樣。
《亂世佳人》
導演:維克多·弗萊明/喬治·庫克/山姆·伍德
“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我做了一套漂亮的衣服,然後就愛上了它。當阿希禮走過來,便給他穿上,不管合不合身。”傲慢少女斯嘉麗愛上喜歡寫詩的阿希禮,這樣的沉湎和愛而不得,讓她迷失。阿甲覺得她一直沒想明白,自己愛上的究竟是人,還是那套漂亮的衣服。
比起與阿希禮之間粘噠噠的關係,斯嘉麗與瑞特的相處就爽脆挺括多了,甚至常常是火花四濺——“先生,你可真不是個君子。”“小姐,你也不是什麼淑女。”阿甲很喜歡看斯嘉麗和瑞特吵架——願意吵架的伴侶是有愛的。
甜言蜜語固然重要,但行動更能體現心意。在慈善舞會上,瑞特帶領斯嘉麗飛旋在舞池中,邁出打破世俗的第一步;在亞特蘭大淪陷前夜,他冒著生命危險保護她衝出重圍;在她開木材廠需要錢時,他資助她經營自己的事業。
斯嘉麗與瑞特是同一類人,就連口是心非這點也如出一轍。瑞特在木材加工廠前奚落她的時候,她說,“我有槍,怕什麼?”瑞特嘲諷地笑了,但對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多麼了不起的女人”。相比阿希禮對斯嘉麗近乎恐慌的態度,瑞特流露出愛意——愛情之中,我們需要彼此欣賞。
所以就算電影的末尾,不堪忍受的瑞特執意離開斯嘉麗,但絲毫不讓人擔心她的未來:這個野蠻生長的昔日貴族小姐,已經有足夠強悍的生命力來捍衛家園、找回愛情。
當《My own true love》的音樂響起,阿甲難免感慨,尋找、體會、感知和成長,也是愛情的一部分吧。
《英國病人》
導演:安東尼·明格拉
“這是我唯一的願望:在一方沒有地圖的土地上,與你,還有一些朋友,在風中漫步。”
這部電影放到現在,恐怕首先要被抨擊的就是“三觀不正”。
考古學家艾馬殊在撒哈拉沙漠考察,結識測繪地圖的傑夫和他的妻子凱瑟琳,艾馬殊和凱瑟琳志趣相投,發生婚外戀情。傑夫發現朋友和妻子雙重背叛後,駕駛飛機試圖與妻子和艾馬殊同歸於盡,最終艾馬殊逃過一劫,凱瑟琳重傷,傑夫死亡。艾馬殊將凱瑟琳安置在山洞裡自己外出尋求援助,甚至擔起“賣國”之罪,依然沒有違背承諾,但凱瑟琳已在寒冷的洞中離世。
看電影時只有一個感覺,太美了。
黃沙漫漫,廣袤無垠。飛機從天空劃過,女子身上的白紗在風中飄搖……平生最恨“佔有和被佔有”的艾馬殊最終陷進這段畸戀,讓人不得不感嘆“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相比《泰坦尼克號》裡羅絲的未婚夫自私怯懦,讓觀眾可以自然地接納羅絲厭棄他選擇與傑克在一起,《英國病人》裡的傑夫並沒有什麼明顯缺點,這要求觀眾拋開道德觀念直視愛情的突如其來。
社會也好婚姻也罷,自該有法律道德約束,但愛情往往只在心念一動之間。人該如何誠實地面對內心深處的幽微,又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湧動,才是所謂的“正確”?
電影中,艾馬殊為救凱瑟琳,在沙漠裡走了三天三夜。愛超越了道德,也超越了國家榮譽和安全。
一場可能毀天滅地的愛,或許並不聖潔。如果愛情背叛了道德,背叛了國家,人性深處是否也有難以言說的曖昧與不堪?
這些問題,沒有答案。但是面對任何問題,思考總應該在批判之前。
《大丈夫》
導演: 彭浩翔
“曼聯對阿仙奴啊?”
“勢均力敵。”
將這部電影羅列進“愛情”的榜單,糾結了很久,私心放進了這一部“異類”。
比《英國病人》還要不符合大家對“愛情電影”的期待,這部電影講的竟是“偷食”。一句“不賭不知時運到,不滾不知身體好”,無恥得理直氣壯。
故事並不複雜,四名太太結伴到泰國拜佛,丈夫們有了14小時的“自由時間”,立即外出尋歡作樂,殊不知太太們陰差陽錯,折返截擊。
讓人笑到拍大腿的,是這部講述男女關係的電影,竟用了十分工整的警匪片模式來拍攝。片中一段丈夫們被狗仔隊圍追堵截的戲碼,雙方以相機和水龍頭為“武器”,貢獻了精彩的特殊“巷戰”。
而梁家輝憑藉客串的短短几分鐘戲碼,贏得了當年香港電影金像獎的最佳男配角。他在電影中的角色“九叔”,硬是把一個掩護其他“偷食”者逃脫的丈夫,演出了被捕後寧死不屈的前任“大哥”氣質,讓人拍案叫絕。
不過真正讓阿甲由“爆笑”到讚歎,是結尾時的反轉。偷食的丈夫們以為可以安全“展開行動”時,手機上忽然收到太太們即將殺到的訊息。
訊息是誰發的?
在這裡不劇透,但這一反轉的確將都市男女在情感關係中的張力描摹得淋漓盡致——愛情又何嘗不是一場圍追堵截的暗戰呢?
《愛在日落黃昏時》
導演:理查德·林克萊特
“You can never replace anyone, because everyone is made of such beautiful, specific details.”
這部電影是導演另一部作品《愛在黎明破曉前》9年後的續作。在前一部電影中,傑西與席琳在火車上不期而遇,在維也納度過一夜後在日出前分手,並相約在維也納重逢。9年後兩人在巴黎的書店相遇,共同度過了一個下午的時光。又過了9年,導演帶來第三部《愛在午夜降臨前》,兩人已經一起生活並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電影擷取兩人在希臘伯羅奔尼撒南部小島度過最後一天的光景。
我願稱這三部曲為“話癆電影”。
沒有什麼跌宕起伏的情節,甚至沒有多餘的人物,全程就是兩人在如畫的風景中邊走邊說話。當然,電影中金句頻出,隨便摘抄幾句都能寫進情書,前兩部電影的臺詞甚至單獨集結出了一本書。
這部電影更像是行為藝術,借傑西與席琳把生活中所期待的浪漫以及現實中的困惑透過電影中的對話一一呈現。
可就像第一部電影裡兩人究竟有沒有赴約、第二部電影中傑西是趕飛機回紐約還是留下來了,電影留下了空白,也無法給出明確的標準答案。愛情本身需要當事人自己去親歷,才能體會個中感受,與人生達成和解。
不過看電影我滿腦子在想,能遇到一個一整天能彼此接上各種正常情況下陌生人根本不會聊的奇怪話題,還侃得不尷尬的,那就趕緊在一起吧。
《廊橋遺夢》
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This kind of certainty comes but once in a lifetime.”
《愛情神話》上映時有句宣傳語,“不管幾歲,愛情萬歲”。
我很喜歡這句話,特別討厭電視節目中講到中老年婚戀時蠅營狗苟的腔調。因此,看上去有道德瑕疵的《廊橋遺夢》才顯得如此可貴。
從子女的視角,父母總是威嚴莊重,不可以情慾言之,電影恰恰以子女的視角重新審視了父母的感情世界。這是母親弗朗西斯卡對感情生活的一次抉擇:是選擇與浪跡一生的攝影師羅伯特開始新的生活;還是守住家庭和世俗的幸福。儘管她選擇了後者,卻始終沒有忘記前者。
年紀漸長的阿甲越來越能理解,愛情裡哪有絕對?生活如死寂水潭的弗朗西斯卡再次遇到熾熱的感情固然難能可貴,但她丈夫樸實的話同樣讓人動容。“我知道你曾有過夢想,很抱歉我沒有幫你實現。我非常愛你。”
弗朗西絲卡的孩子們在瞭解母親當年的痛苦抉擇後,與已經產生嫌隙的伴侶真誠溝通。一段感情分崩離析之時,總會有人以道德之名指責另一方,但道德之外,對伴侶是否也少了些體恤與溝通,對他們的渴求視而不見?作為旁觀者,在指責“不道德”的選擇時,是否可以想想面對同樣情況,自己會如何面對?
寫到這裡,忽然有些釋然。
電影為我們塑造了一千種愛情的面貌,但現實中一定還有第一千零一種。
願你愛你所愛,就像從不曾被愛傷害那樣。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簡工博 題圖來源:邵競 製圖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邵競
來源:作者:簡工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