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燕,江蘇海門人,福建師範大學閩江學者講座教授,北京師範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主要從事中國電影歷史及理論、亞洲電影研究。
2022年春節檔,面臨《長津湖之水門橋》《奇蹟•笨小孩》《四海》等影片強勁競爭,張藝謀最新電影《狙擊手》因排片劣勢導致票房不搶眼。但事實上,這是一部小切口、巧角度、有深度的電影,表象看似簡約靜態敘事,內在實則高潮迭起、劇力萬鈞,觀眾評價非常突出,豆瓣評分7.7分位列春節檔口碑冠軍。影片以“以小見大”的戰爭思維,寓動於靜的敘事新形態表現力突出,開拓了真實題材戰爭片型別創作的新空間,將個體情感敘述、群像英雄形塑、國家精神彰顯融匯一爐。
一、以微知著的敘事定位
近年來,隨著國際局勢與中美關係的演變,也應國家意識形態與全球語境中文化表達的需要,抗美援朝這一重要的歷史時期與戰爭事件,日漸顯性多樣地呈現於中國電影的創作視野中。由歷史而當下,在20多部的抗美援朝戰爭電影中,最具示範意義、市場聲譽與社會影響力的作品,多為宏觀史詩氣質、注重大場面、全景敘事的影片,或聚焦抗美援朝戰爭全過程的《跨過鴨綠江》《北緯三十八度》,或聚焦典型戰役的《長津湖》《長津湖之水門橋》。此外,還出現過《金剛川》《上甘嶺》《鐵血大動脈》等多部小切口戰爭敘事的影片,以及注重戰地傳奇與英雄塑造的《英雄兒女》等影片。
影片《狙擊手》同樣取材自抗美援朝戰爭與英雄故事,但從創作定位鮮明迥異於宏觀戰役的整體展現或較大區域性書寫,而有意淡化了宏闊的歷史背景與地域屬性,自覺規避了宏大敘事,而選擇轉向戰士個體的戰場成長、身心歷煉和集體的情感凝聚、任務執行。影片圍繞針對美軍區域性狙擊戰的小截面小角度切入,以1952年冬中國人民志願軍與聯合國軍在朝鮮戰場僵持對峙的狙擊戰事件(史稱“冷槍冷炮運動”)為背景,以抗美援朝戰爭傳奇英雄、“志願軍神槍手”張桃芳以及他所在的英勇無畏的狙擊班的真實故事為原型,藝術性地加工創作形成狙擊陣地戰的戲劇性故事,既張揚狙擊英雄個人的高超槍技與高尚品格,又凸顯英雄群體的堅韌智慧與英勇犧牲的傳奇事蹟。
可以說,影片創作的構思精巧、題材新穎、格局精深,以區域性小格局的戰爭起到“一葉知秋”、透視抗美援朝戰爭全域性的奇觀效果,深入細緻地表現了狙擊戰真實客觀的作戰情況,實現了封閉完整、區域性微縮的銀幕戰爭景觀。與此同時,這樣的小格局巧角度取材,透過講述少數狙擊手的戰地故事,更貼合作為普通小人物的所有抗美援朝志願軍的生命歷程與情感心理,為英雄人物的接地氣、縱深挖掘和戲劇張力拉昇賦予了更豐富立體、充實飽滿的塑造空間。
基於如此自覺的創作理念,促使《狙擊手》凸顯以微知著的風格,不同於以往的戰爭片、尤其相異於其他抗美援朝戰爭片,而具有獨特的懸念設定、戲劇張力與藝術表現力,透過銀幕給予觀眾非一般的戰爭敘事感染力,同時以人物真實性、層次性與戲劇性契合了觀眾多元的期待視野。
二、寓動於靜的敘事新形態
鮮明的創作定位與獨特的故事取材,決定了《狙擊手》別出心裁的敘事方向。影片緊扣狙擊戰安靜、迅捷、注重心理較量的戰爭特質,採用情景集中、衝突聚合、節奏緊湊,聲畫簡約,透過以靜制動、主體交換、多重層次起承轉合等敘事策略,在相對封閉簡單的時空內凝聚了無限可能的戲劇性,依靠內在強大的驅動力,實現了戰爭敘事、成長敘事與生死敘事的型別形態新探索,同時也是新主流電影創作的一次創新嘗試。
(一)狙擊戰特質:寓動於靜
狙擊戰是整場戰役的重要部分,其在戰略定位與戰術策略上具有獨特的性質定位,旨在以最小的成本促使敵軍付出最大的慘痛代價,往往影響的不僅僅是某場戰役,有時還可能影響到整體戰爭程序與改變歷史走向。相對於正面戰場的大規模火力衝突與短兵拼殺的動態作戰而言,狙擊對戰具有相對安靜、甚至孤獨且漫長的博弈特質,敵我雙方在屏息凝神的靜態對抗中,較量的不僅僅是狙擊技術、戰場生存的考量,更是對狙擊手心理素質、腦力智慧的極致考驗。
正因如此,影片《狙擊手》準確把脈狙擊戰爭的關鍵本質,完全捨棄對軍事裝置、戰場拼殺、火力衝突的外化式展現方式,而以戰略戰術的“智鬥”和心理抗衡的“韌勁”作為戰爭敘事的核心,精心圍繞“中國戰神”劉文武及五班在營救偵察兵亮亮的過程中遭遇“美國頭號狙擊手”約翰及團隊的埋伏阻撓這一貫穿始終的戲劇衝突,差異描寫了對陣營救、交換亮亮、解救孩子等多場激烈的狙擊戲,而且每場狙擊戲都貌似無太明顯的外部空間位移與肢體動作,但實則內在的戲劇衝突層次遞進。與全景戰爭片中的狂轟亂炸帶來的視覺衝擊不同,《狙擊手》僅僅依靠敵我雙方的幾個人、幾桿槍和清晰可數、迅疾無聲的子彈,就足以挑動觀眾緊張的神經,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戲劇衝突推升,也巧妙地漸次提升了敘事張力與情緒感染力。在多場關鍵的狙擊戲中,除了劉文武與五班的志願軍戰士們作為主角,實際上“狙擊槍”也是一個刻意塑造的靈魂角色。伴隨著回合交替的開槍射擊,觀眾對於是否命中、誰要倒下等問題充滿緊張的期待,每一次槍響都帶來巨大的懸念。整體上,影片對戰爭氛圍的營造精益求精,對視聽奇觀、影像特效均精心打造,緊湊地吸引了觀眾的眼球,並引人入勝地牽引觀眾心理聯動。
在戰場上,狙擊手時常是一個需要忍受長時間等待的孤獨寂寞的角色,同時也是需要隨時隨地觀察隱蔽、頭腦清醒的思考者角色,而且狙擊戰除了個人之外,往往強調團隊作戰策略。影片《狙擊戰》中,基於刻畫的是五班這個狙擊手群體,因此特別設計了團隊內部有配合、有戰術、有掩護,敵我之間有鬥智鬥勇、有牽制拉扯、更有千鈞一髮的正面對狙,在相對缺少變化的空間與靜態延展的時間中,設計出了中美對決與智慧較量中的可能產生的層出不窮的戲劇性效果,較好地把脈呈現了戰爭型別敘事的重要神韻,也是主流價值觀與戰爭型別相互碰撞、有機結合的全新形態,可說是戰爭片求新求變的極佳範本。
(二)群體敘事:內在驅動
在故事佈局上,影片《狙擊手》非常符合或典型參照了西方古典戲劇創作中的“三一律”原則,追求在空間、時間、人物相對集中的前提下,設計正反雙方之間對抗博弈的緊湊戲劇衝突,以實現高度凝聚的戲劇張力與典型性的人物塑造,並實現主題和敘事鮮明聚焦。
影片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裡,聚焦於狙擊手五班群體,在一天之內。圍繞著一片無名的冰雪覆蓋的山坡,編排了一系列由營救亮亮展開的激烈狙擊戰,在時間、地點和情節上都保持一致,有效地將戲劇衝突壓實在高密度的敘事時空中。隨著營救計劃與戰爭發展的變化態勢,影片前後敘事在多個人物之間轉移,有效地形成了內在驅動、無縫對接的群體敘事。
開場五班以高超的狙擊戰術成功戰勝美國車隊的情節序幕,先聲奪人、巧妙佈局群體英雄出場,隨後在五班戰士休閒對話中,展現了樸實的情誼和每個人不同的性格。在進入正式戰鬥前,影片對中美兩方的軍營生活進行的小規模群像刻畫,“美國頭號狙擊手”約翰發誓戰勝“中國戰神”劉文武的鋪墊,已巧妙暗示了主要人物之間的衝突,同時美方兩個將領之間的觀念衝突,也埋下情節轉向的可能伏筆。
五班集體進行救人任務,在這場戲中班長擔任指揮和統領的角色,也是團隊的核心,在掩護隊員的同時也以高超槍法擊斃強敵,令對手感到威脅。起初五班的戰士對敵方的實力還並不瞭解,隨著不斷有隊員犧牲、受傷,戰士們才意識到對面的強大和狡詐,也使劇情從一個簡單的營救任務升級為一場註定慘烈的鏖戰。隨後胖墩、小徐的捨命營救,使我軍不斷跌落更艱苦、希望更渺茫的劣勢,但也更加激起其他戰士的鬥志,並在合唱《跨過鴨綠江》時讓團隊的凝聚力和抗戰的決心達到高潮。美方陣營的內部衝突繼續推動了班長出來交換的劇情,而後美軍大部隊的趕到、班長的犧牲,敘事的重心轉移至大永身上,儘管營救亮亮和獲得情報已經變得非常艱難,但也是大永非完成不可的艱鉅任務。悲痛的大永在衝動中謹記班長的教誨,不再是一個被保護的新兵,而是作為一名技術高超的狙擊手,勇敢承擔起了殲敵救人的重任並最終順利完成。
從五班群體、到班長、到大永的敘事主體轉變,配合敵我雙方主動權的交替,劇情幾個關鍵的轉折點,都在內部設計了有機緊湊的因果連線、邏輯層次。相較於張藝謀導演的前作《懸崖之上》,本片的敘事時空進一步縮緊,人物關係進一步簡化,具有強大的內驅力和不可逆性,達到了懸念層層疊加的效果,充滿戲劇張力和緊迫感。
開篇之初,每位戰士的身份背景資訊、必須要營救亮亮的理由,還有美軍的陰謀計劃都並未提及,而是隨著劇情的推進,在開展狙擊戰的過程中逐步揭示,並且透過佈局美國狙擊手對我軍偵察兵亮亮的真實身份一開始沒有掌握的橋段,而後適當時機再揭示出來導致情節陡轉,促使矛盾衝突層層升級,令影片充滿懸念。其次,敵我雙方在軍事力量上的巨大反差,也是吊足了觀眾的胃口,我軍在裝備非常簡陋、只有一把望遠鏡,這使得觀眾對如何透過精湛技術與團隊配合打贏這場攻堅戰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與探索欲。同時,“鐵勺戰術”、“一發命中眉心”的關鍵設定,也成為了兩個注意力的錨點,令觀眾對圍繞它們展開的關鍵劇情始終抱有期待。
此外,本片雖然只關注一場完整的狙擊戰,但呈現的人物卻並不單一、單薄,而是對不同群體進行了立體的刻畫,且在群體的交替登場之間,敘事重心不斷轉移,令劇情的氛圍和基調也隨之不斷變化。幾組人物之間銜接使得劇情交織匯聚,形成戲劇張力的合力。
(三)多重敘事:張弛有致
隨著敘事重心的轉移、敘事主體的交接,影片也呈現出多維度的敘事層次,令戲劇性延展在張弛有度的節奏中。就作為主題敘事的營救偵察兵亮亮的狙擊戰過程中,影片巧妙佈局了四個層次,來起承轉合地推動險象環生的戰爭敘事。
第一層是激烈的對狙,透過多回合的小範圍交火和開槍主動權的轉換,實現我軍對敵方狙擊手“點對點”的逐步擊破,令每一次轉換與槍響都進一步推升懸念。朝鮮男孩柱元的出現使氣氛得到短暫緩和,兩軍都在屏息觀察孩子的一舉一動時,陷入了共同的平靜。孩子和偵查員亮亮的互動加強了懸念,也為後面亮亮暗藏線索、死後仍能傳遞出去情報的事件,做好了巧妙伏筆。隨後,影片再次進入緊張僵持的狙擊戰中,小胖拖鋼板試圖營救亮亮的情節推升更近距離的對戰,實現了靜中有動的效果,“敵在暗處,我在明處”的局勢,將敵軍的虎視眈眈凝視在我方戰士的每一步移動中。隨著柱元再次返回和亮亮的交談成為關鍵的情節點,這使班長意識到亮亮是美軍的“誘餌”,矛盾衝突再一次升級,班長開始帶領五班隊員轉換對戰思路,由激烈暴動的對狙擊,轉變為群體作戰緊密銜接、鬥智鬥勇的戰術較量。而後失去兩名士兵的美軍氣急敗壞地用機關槍引爆我方戰壕導致小徐犧牲,班長轉而採用“趕鴨子上架”引敵並擊斃。
此後槍戰暫時終止,第二層次的敘事開啟,為了喚醒強心劑過勁的亮亮,五班的三名士兵齊心合唱《跨過鴨綠江》,此處作為全片的情感敘事關鍵點,士兵們聲嘶力竭的演唱是對同志的深情呼喚,是對抗美援朝戰爭使命的宣誓,更是保家衛國的愛國精神的銀幕表達,令銀幕內的志願軍戰士與銀幕外的當下觀眾們的情感在跨越時空中得到了張揚和呼應,有效地凸顯出影片的主題精神。旋即第三層次的緊張敘事,以美軍喊話班長出來交換亮亮成為情緒喘息的轉折點。兩方停火讓氣氛陷入緊張膠著的安靜中,而美方大部隊的到來又再次將其打破,實現由靜到動的突轉,達到又一波劇情的高潮。班長犧牲後,隨著柱元再次闖入並被美國狙擊手約翰抓住,中美雙方的狙擊陣地轉移至坦克以及流動的行進中,之前的群體敘事也漸濃縮聚焦至少量個體單打獨鬥的博弈中,由此至大永最終槍殺約翰、救下柱元、找到頭髮中的情報完成使命,這是全片在戰略戰術方面最充滿懸念的部分,也是全片戲劇衝突的最高潮。此處大永的戰術是經過前篇一系列磨練與考驗後的沉澱集結,與其說是他一人單挑約翰的“獨角戲”,毋寧說這是五班的的精神與智慧徹底融入大永,完成了一次蛻變成長的結果。
透過張弛有致的多重敘事推湧,全片戲劇衝突精緻拉昇,敘事張力隨之起伏,同時敘事效能亦事半功倍。影片開頭一場激烈槍戰拉開故事的序幕,打破了茫茫雪原的平靜,凸顯了狙擊戰性質之突然和迅疾。這種激戰開場方式正是好萊塢動作型別片常用的引入模式,使得全片高潮前置,透過激烈對抗開篇就充分調動起觀眾的情緒。此外,在槍戰過程中,慢速放大特效呈現的“子彈時間”多次出現,有效地延宕了敘事,強化了戲劇效果,同時作為影像焦點也成功抓住了觀眾注意力。
三、立體鮮活的人物塑造
影片《狙擊手》著重突出狙擊手們高超的個人能力和過硬的心理素質,以“職業”的視角、“普通人”的身份,承載了宏大的家國情懷和戰爭敘事,使保家衛國的抗美援朝精神落到了實處,展現出平凡中國人為國家做出的不朽貢獻,具有鮮明的新穎視角、中國特色和時代特徵。
(一)英雄成長的精彩詮釋
比起戰爭片中常見的個人英雄主義,《狙擊手》更強調年輕戰士的個人成長,五班團結一心精神的存續,以及新老狙擊手之間的戰術傳遞、信念傳承,性格特點勾畫得細膩生動,彰顯人物弧光,引發觀眾共鳴。影片強調了集體和個人的緊密結合、雙向促進,以個人築集體,從集體見個人。人物塑造的重心也不僅侷限於外在的戰爭,而更加註重內在的心理較量,在真實的戰場之上形成一種“暗戰”的心理空間,在此呈現我軍狙擊手以退為進、以寡敵眾、聲東擊西的中式戰爭智慧。
片中三次點名的情節,首尾呼應了戲劇性敘事,張揚了對志願軍個體生命的尊重,完成了五班集體精神風貌的儀式化建構與強化,同時亦是中國愛國精神與人文情感的銀幕凸顯。第一次是在開場狙擊戰後,班長劉文武挨個點名確認戰士們的存活情況,將這些年輕計程車兵介紹給觀眾;第二次點名是在我方士兵一一犧牲後,班長懷著對後輩們的愧疚決定挺身而出,自己走向敵軍並以此交換停火,第三次點名是在大永終於擊斃約翰後,與大部隊會和並完成情報傳遞人物,泣不成聲地說“五班打沒了”,連長再度對五班點名,士兵們依次答到,寓意著光榮犧牲的戰士永存在戰友們的心中,他們的精神、五班的靈魂始終屹立不倒。
與三次點名相呼應的,是年輕的狙擊手大永在片中三次落淚。第一次是在接受採訪時想起受傷的摯友亮亮,大永的細膩與青澀在此處得到展現;第二次是丟了急救包致使戰友犧牲,他感到愧疚自責而落淚,此時班長嚴厲地教訓“憋著”不許哭,意在讓大永不要把過度的情緒化和感性帶到殘酷的戰場上,以免衝動影響發揮;第三次則是在完成任務歸隊時,為獻身的五班戰士們落淚。從一個愛哭的新兵成長為一個肩負使命、冷靜果敢的狙擊手,大永的成長詮釋了外部環境和堅定信念對人的影響和改編,他既是一個臨危不懼的英雄,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普通青年,這之中情感的隱忍、匯聚、爆發彰顯了小人物身上的人性光輝。
影片開篇以畫外音方式巧妙設定了一個敘述者視角,隨著劇情的展開,這個講述人就是大永的身份日漸清晰,將一段宏大歷史與可歌可泣的集體故事,融匯在一名普通戰士的“小我”的心路回溯中,這促使影片具有更具有主觀情感的真實性和可信度,同時也將個人化的情感與家國敘事相結合,模糊了普通人和英雄之間的界線,詮釋了戰場上每一名奮勇殺敵的戰士都是英雄,實現了從個體到集體的觀照。此外,這個敘述者的設定,也提前給觀眾指明一條“暗線”,即講話人(大永)最終並未犧牲,而是在這場激戰裡力挽狂瀾、艱難取勝,這促使這場慘烈的狙擊戰中留有了希望與亮色。
(二)真實個性的敵方人物
不同於其他大場面、全景式的戰爭片,《狙擊手》對反派美軍的設計方面也頗下功夫,沒有刻意醜化、矮化敵人的痕跡,力圖刻畫出真實個性的敵方人物。片中“美國軍隊”並不作為一個籠統的整體概念出現,他們不是一個模糊抽象的“對手”,也不是千人一面的“群像”,而是一些更加鮮活立體,有個性情感的個體。可以說,影片相對客觀地展現了一次實力上旗鼓相當的較量,對抗的過程也更貼近人物的內在心理博弈的實況,使得戰爭場面更具真實性。
對美軍而言,此次活捉劉文武的計劃顯然是個人意志導向的,它建立在約翰對榮譽的渴望上,試圖透過邀功來實現自己的英雄主義夢想。這場戰爭不只是懸置在宏大歷史背景和政治訴求上,更有人物的個人化的追求在其中,給了美軍一定要交換劉文武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同時,此舉也刻畫了約翰野心勃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特點,樹立了一個有性格、有想法、有靈魂的敵方人物。將一場中美兩個軍隊群體間的鬥爭,轉化為兩方狙擊手個人的心理較量和戰術比拼,使得影片的戲劇張力變得更具像、更強化,也增強了現代觀眾的代入感。
另一方面,個人驅動力還不足以支撐整個團隊不顧一切冒死拼搏的敘事動力,這也決定了在僵持對抗的過程中,敵軍陣營勢必出現內部的裂痕,如信心不足、手下試圖違令叛逃等一系列問題。與之相反地,我軍戰士團結一心營救亮亮,不僅是取決於統一戰線聽指揮的服從、集體利益高於一切的忠誠,更是因為戰友間深厚的情誼,和情同手足、患難與共的惺惺相惜,這一點無論是在開篇戰士們休息交談中,還是作戰時互相照應、掩護、報仇的情節裡,都得到了充分體現。兩軍的強烈反差,對照出我軍戰士更具人情味、更有情有義的一面,比較凸顯出中美價值導向的明顯差異。
結 語
在新主流大片競爭日益激烈的今天,《狙擊手》另闢蹊徑地突出重圍,不以大格局、大製作、大明星的高概念大片模式搏觀眾眼球,轉而以四兩撥千斤之勢,聚焦融合戰爭、生死、英雄成長等多主題的人文敘事,雜糅室內劇、諜戰片、懸疑片等型別元素,巧妙拓展了戰爭型別片的邊界,為新形態的主流戰爭片創作提供了具有參考價值的嘗試。影片有意放棄了“流量密碼”與偶像明星,選擇了一群觀眾並不熟悉的年輕面孔來演繹五班戰士們,將樸實平凡的影片調性堅守到底。同時,張藝謀導演不再沿用高度象徵性的美學風格和表徵系統,而以冰雪環境的原生態粗糲質感來還原抗美援朝戰爭的冷峻慘烈,頗具紀實美學韻味。
編輯:蒲華睿
編審:曾 珍
來源:《電影評介》2022年第3期
《電影評介》1979年創刊
影視類學術期刊
以“研究影視、服務影視”為辦刊宗旨
中國知網點選率名列前茅
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雙效期刊”
全國中文核心期刊
歡迎訂閱雜誌
★訂閱資訊:
國內統一刊號:CN52—1014/J
郵發代號:66—9(半月刊)
每期定價:20元;全年定價:480元
★訂閱方式:
1.各地郵局(所)均可訂閱;
2.直接向雜誌社編輯部訂閱。
歡迎專家學者、相關研究機構給《電影評介》雜誌投稿,傳播影視研究的前沿動態、分享學術研究成果,惠及學林!
唯一投稿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