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微藍
秦可卿死的時候,給王熙鳳託夢:“嬸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兒們素日相好,我捨不得嬸子,故來別你一別。”
在秦可卿心裡眼裡,王熙鳳大概是那深宅大院裡唯一一個懂她、理解她、與她惺惺相惜且值得信任的人,所以“走了”也不忘託夢於鳳姐告別一番。
然而,秦可卿夭亡,她婆婆尤氏裝病撂了挑子,王熙鳳得以協理寧國府之後,隨著操辦喪事越來越得心應手,鳳姐威名風頭一時無二,她便開始飄了,逐漸“不把眾人放在眼裡”。不僅在寧國府重罰下人、大耍威風,且處處擺譜唯我獨尊:
“即今秦氏之喪,族中諸人皆權在鐵檻寺下榻,獨有鳳姐嫌不方便,因而早遣人來和饅頭庵的姑子淨虛說了,騰出兩間房子來作下處。”
而就在這鐵檻寺,王熙鳳為了三千兩銀子弄權謀利、壞人姻緣,昔日友情早被她忘到九霄雲外。
因此許多讀者不由感嘆:王熙鳳對秦可卿不過是塑膠姐妹情。
然而,若說鳳姐自私無情不假,但若就此說她對秦可卿全無真心也不盡然。只是成年人之間的友誼,不那麼純粹罷了。
一、成年人之間的友情,不能過分追求純度
王熙鳳的閨蜜不多,秦可卿算一個。
第七回《宴寧府寶玉會秦鍾》中,王熙鳳要見秦可卿弟弟秦鍾,下人們立馬報給了平兒準備見面禮,平兒當時的反應是:
“知道鳳姐與秦氏厚密,雖是小後生家,亦不可太儉,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頭,兩個“狀元及第”的小金錁子,交付與來人送過去。”
既然不可太儉,那麼準備的一定是“厚禮”,但即便這樣,鳳姐猶笑說太簡薄了。
鳳姐這樣一個施恩圖報又自負高傲的人,很少會跟人謙虛客氣,她厚待秦鍾便是源於與可卿交好,看在可卿的面子上才如此。
後來秦可卿病了,王熙鳳探望,她心裡十分難過卻還擔心病人不好受,並不表現出來,十分貼心。而且在整個探病過程中,鳳姐不僅真心實意的反覆勸慰,還十分難過地“又紅了眼圈”。這些,無不是王熙鳳的真情流露,沒有逢場作戲,也不是虛情假意。
只是,人與人之間的立場不同,責任、義務和追求也不盡相同。
王熙鳳跟秦可卿交好不假,可她同時也與恨秦可卿入骨的尤氏交好。除此之外,她身後有整個榮國府需要打理,有她的私心作祟。關係再好,秦可卿的分量又能在她心裡佔多大的比重呢?
成年人千萬不要再去追究友情的純度,越追究越失望。人心這東西,最經不起考驗,也根本不能苛求。
活在當下,珍惜現在擁有的,別的隨緣吧。
二、成年人的友誼,都是講條件的
有人說,成年人的友誼都是建立在勢均力敵的基礎上的,這話不假。
人生在世,誰活著都不容易,趨利避害人之常情,誰都想多個能幫助自己的人,而不是添個累贅增加負擔。
王熙鳳與秦可卿的交好其實也不例外。
王熙鳳自不必說,出身、能力有目共睹。而秦可卿雖然出生低微,卻也是賈蓉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寧國府的正經主子、是能管家理事的長房長媳。所以,在身份地位上,秦可卿就能與鳳姐比肩,能與鳳姐說的上話。
同時,秦可卿本人也是個十分有見識的人,若她一無是處,怕是也入不了鳳姐的眼。
就像王熙鳳提拔紅兒,也是看到了紅了的口齒伶俐,條理清晰,才想把她要到自己身邊當差。
而秦可卿的眼界從她給鳳姐託夢便能看出來:
可卿託夢於鳳姐時,其實首先也是肯定了王熙鳳的能力:“嬸嬸,你是個脂粉隊裡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
然後才給王熙鳳示警:“盛筵必散”、“登高必跌重”、“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等等,提醒她要早早為賈府將來打算才好。
而且細緻的提出瞭解決方案:一是趁今日富貴,在祖墳附近多買些田地房舍。二是將家塾也在這裡辦起來。再定下公平、公正的規章制度好好管理,既免了爭競,又不會有典賣的弊端,也沒有被官府沒收的風險。以後即便家族出事敗落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
秦可卿這一番話特別有遠見,可見平日當家理事也是個有章程的。她託夢於鳳姐,也不忘說管家之事,大概平日也少不了與王熙鳳互幫互助以及互相吐槽。
成年人很少再會把感情、精力浪費在沒用的人和事上,即便交友,也看重互惠互利,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這樣的友誼缺少了足夠的情感基礎,獲得的快,失去的也快。
三、成年人交往都懂得求同存異
當日,鳳姐探病,與秦可卿低低地說了許多衷腸話,勸可卿寬心養病。秦可卿卻回道:“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嬸子,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捱日子。”
秦可卿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她與賈珍的私情,鳳姐大概是知情的。這從焦大叫罵“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鳳姐當作未聽見,且訓斥寶玉不該探問便能看出端倪。人往往都是,越是知道真相,越會諱莫如深,何況事關好友。
只是這種事不能明說,所以鳳姐才會打發走寶玉與賈蓉,與秦可卿低聲的說知心話。而這些知心話,未必不是鳳姐在委婉地勸說可卿,因此可卿說治的病治不得命。
其實,兩人心知肚明,秦可卿這病是心病,是個無解的死局。而王熙鳳勸慰至此,不過也是盡人事罷了。
榮國府與寧國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秦可卿的醜聞若鬧出來了,難看的是整個賈家。作為朋友,鳳姐此舉已經成全了這段友誼,她已經盡心盡力,無愧於心了。所以可卿夭亡,她確實難過,卻並未難過很久。
而且,說句自私的話,鳳姐私心裡未必不覺得,秦可卿死掉是解脫,也是最好的結局。
另外,鳳姐跟秦可卿交好,欣賞秦可卿的能力,但她卻並不認同可卿的作風。當日,賈瑞肖想於她時,她三番兩次警告未果,便選擇用計治死了賈瑞,可見其心性。
因此,有人說焦大口中的“養小叔子”是指鳳姐與寶玉,這根本不可能。(你們知道是誰嗎?)
言歸正傳,有句古話說:“以利相交,利盡則散;以勢相交,勢去則傾;以權相交,權失則棄;以情相交,情逝人傷;唯以心相交,淡泊明志,友不失矣。”
友誼的的真相其實藏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裡,若摻雜了許多別的東西在裡面,不能長久也是必然。
所以成年人的友誼,總是走著走著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