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3月,新四軍三師師長黃克誠接到訊息:山子頭戰役大勝,活捉國民黨魯蘇戰區副總司令兼江蘇省主席韓德勤。隨即詩興大發,脫口而吟:
不打倭賊,與我糾纏。
口是心非,得勢便忘。
不除韓頑,鐵軍心患。
今日捉韓,軍民皆歡。
不過,新四軍軍長陳毅接到活捉韓德勤的訊息,卻給延安上了一封電報,大意是:
毛主席:韓德勤已於18日晨被俘,其大部殲滅。韓被押,我們裝著不認識,擬即混在俘虜中釋放。如何?
不久,毛澤東、劉少奇覆電:同意釋放韓德勤。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被釋放時,韓德勤非但不肯走,竟主動說自己是韓德勤,還要求面見陳軍長。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要從1943年初說起,2月中旬,日軍華中派遣軍開始對蘇北實施空前規模的大“掃蕩”。
日軍抽調的兵力有第三十五、第十五、第十七師團各一部,獨立第十二混成旅團及偽軍近兩萬人。日軍氣勢洶洶,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此時正是國共合作聯合抗日時期,蘇北地區駐紮兩支隊伍,一支是新四軍,另一支是國民黨軍韓德勤部。
同是抗敵,兩軍狀態卻迥然不同。
新四軍聯合根據地群眾,軍民同心協力,與鬼子們進行殊死搏鬥。而韓德勤部一觸即潰,原控制地區幾天內喪失殆盡。
不過“摩擦先生”韓德勤打日本人不行,小九九卻一點不少。
早在透過情報獲悉日軍即將掃蕩之時,反動頑固派韓德勤就一反常態,迫不及待地派人前往新四軍三師進行談判。
而此時韓德勤的手上,早已沾染了不少新四軍將士的鮮血。
儘管黃克誠知道,韓德勤與新四軍談判並非出於誠意,乃不得已而為之。但為了爭取蘇北團結抗戰局面的形成,還是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最終雙方達成臨時協議,主要內容為:
當日軍“掃蕩”時,雙方配合作戰,牽制敵人,同時在困難的時候,韓德勤省政府機關可向新四軍指定之防地轉移,但不得加害於地方政府機關、民眾團體,並在日軍“掃蕩”停止後返回原防;如日軍“掃蕩”新四軍,韓德勤部亦將給予同等便利等數條。
韓德勤的代表對雙方形成的共識非常滿意,急匆匆地回去覆命,並一再表示回去彙報,並嚴格按約定執行,珍惜合作局面。
看著那泥濘道上遠去的背影,黃克誠的心情依然複雜。日軍“掃蕩”在即,韓德勤反覆無常,食言而肥,蘇北團結抗戰局面能否一舉形成,形勢不容樂觀。協議好籤,關鍵在於落實。
……
很快,一觸即潰的韓德勤部除一部投敵外,大部開始向新四軍三師防地轉移。
新四軍三師敞開淮安、漣水、蘇家嘴一線供韓德勤部避難休整,並且接濟糧草、彈藥、經費。
新四軍這種以民族大義為重的行動,博得了社會各階層的好評和韓德勤部官兵的感激。
但是,好評並沒有換來韓德勤的誠意。
來到新四軍防區,韓德勤驚魂始定。面對新四軍的誠信與熱情,作為“摩擦專家”的韓德勤感慨頗多。為此,他特致函陳毅,對新四軍不計舊隙,履行承諾並供以糧草、彈藥、經費之舉表示感謝。
收到韓德勤的信後,陳毅覆函說:“我們深感援助友軍共同殺敵乃我們應盡之責,本軍願以更大之配合期諸將來。”
顯然,陳毅覺得協助韓德勤是責任所在,並對這種合作寄予更長遠的期望。然而,不久之後的事態發展卻使陳毅大失所望。他所期待來的不是友軍的“更大之配合”,而是恩將仇報,以怨報德。
韓德勤部潰散了,日軍開始全力對付新四軍,三師官兵和淮海、鹽阜根據地群眾的反“掃蕩”鬥爭異常艱苦。
密切關注蘇北戰局的劉少奇在得到日軍已“掃蕩”蘇北、韓德勤率省政府撤退到三師防地後,即刻電示陳毅、黃克誠:
敵寇掃蕩韓德勤,韓部竄入我根據地,你們一面應給韓部以好的照應,相機援助,以便改善關係;但你們決不要放鬆警戒,應以有力部隊監視他們,以便在掃蕩後能使他們退回原防,不致佔領我重要地區不退。這些部隊是毫無信義的,你們必須留心,以免上當。
劉少奇預判和黃克誠的憂慮很快變成了現實。
躲在新四軍防區內的韓德勤部不僅不與新四軍積極配合,共同抗擊日軍。反而趁著根據地軍民全力進行反“掃蕩”之際,背後伸出了黑手。
接到蔣介石密令的韓德勤,立即借回師休整為名,以突襲的方式西進。很快,韓德勤部搶佔淮海區根據地的里仁集、程道口等地。
早已察覺韓部動向的四師師長彭雪楓派員交涉,婉言相勸,呼籲團結抗日。
但此時的韓德勤狂妄至極,親率八十九軍和李仲寰的獨立第三旅、王光夏的保安第三縱隊,一夜之間偷渡運河,佔領山子頭、界頭集一帶。
韓德勤的胃口很大,他想乘日軍“掃蕩”新四軍之機,與湯恩伯的第三十一集團軍王仲廉部東西對進,夾擊新四軍四師彭雪楓部,搶佔淮北,建立新的反共基地,進而圖謀整個蘇北。
而彭雪楓部,已經連續與日偽軍作戰33天。
接到報告的陳毅十分憤怒,立即召開作戰會議。
副軍長張雲逸憤憤地說:“韓德勤這個王八羔子,真乃是不識好歹,恩將仇報,我們要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參謀長賴傳珠更是生氣:“豈止是教訓他,要徹底收拾他,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接著,又冷靜地分析:
“韓部實為我抗日之阻力。新四軍挺進蘇北,韓德勤多次阻擾。我們在半塔、郭村、營溪、黃橋、曹甸等地多次交鋒,未能徹底殲滅。留有後患。
二是韓部長途跋涉,剛到山子頭立足未穩,不對疲憊易於攻取。三是山子頭一線我軍力量雄厚……”
聽完賴傳珠的發言,新四軍代理政委饒漱石也表示贊同。
很快,軍部形成統一意見。四人聯名致電中央軍委,報告韓德勤的背信行動及軍部武力驅韓的作戰指導思想與戰役部署。
“韓部自遭敵掃蕩後,所竄到我地區部隊均受到我方積極幫助……。但是,該部所經之地,逮捕我工作人員,破壞、搶劫、姦淫到處可聞……。
……韓已集中主力在里仁集至程道口一線,不僅企圖立穩腳跟,不返原防,而且……,侵奪洪澤湖兩岸,建立新根據地和對我作全盤打算。
為自衛計,令四師主力及五旅、淮海部隊,開始堅決驅逐進入我洪澤湖東岸之王光夏,並逼返回原防,然後轉向應付王仲廉東進。”
延安方面隨即覆電同意新四軍軍部的作戰指導原則。
3月14日,新四軍軍部電示四師師長彭雪楓、二師師長羅炳輝、三師師長黃克誠,通報戰役要求及部署,明確戰役主攻任務由四師負責,二師、三師協同作戰。
最終戰役部署如下:第九旅主力由韋國清指揮,殲滅山子頭地區的韓德勤總部和王光夏保安第三縱隊;第十一旅及五旅一部歸滕海清、賴毅指揮,攻擊李仲寰的獨立第六旅。各部黃昏時分進入攻擊位置。
山子頭位於成子湖西北岸,是一條土崗子。韓德勤總部和王光夏的第三縱隊分別盤踞在崗上的幾個村子裡。
其中,韓德勤總部設在王圩的一座地主莊園內。為了出奇制勝,韋國清決定將部隊隱蔽在離戰區較遠的朱湖、許圩、馬宅地區,採取遠途奔襲的戰術,直搗韓德勤總部。
部隊出發時,還是風淡雲清,黃昏時分接近山子頭,突然狂風大作,烏雲密佈,頃刻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大場大雨,兩方歡喜。
韓德勤望著瓢潑大雨十分興奮,想到第二天中午王仲廉部即將來到,兩方合擊新四軍彭雪楓部,把他們趕到洪澤湖餵魚。絕對的力量才是勝道,什麼協議,一邊去吧!
他一定沒有想到,這將是他面對新四軍的最後一次忘形。良久,韓德勤漸漸入睡。
另一頭,新四軍指戰員們正在雨中疾馳,溼透的衣服和泥濘的道路給行軍帶來不少困難,但大雨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是暢快淋漓的喜悅。
忽如其來的大雨,不僅麻痺了韓德勤,也影響了哨兵。原本韓德勤部在駐地附近設有二十四小時的固定哨、流動哨,戒備森嚴。
長時間的緊繃狀態讓哨兵們有些麻木而酸楚,現在,恰如其分的雨季來臨,不用再找什麼藉口放鬆了,回房避雨吧。有的哨兵乾脆躲進了被窩。
新四軍攻擊部隊已近在咫尺,埋伏到眼皮底下,他們依然沒有發現。
子夜時分,雨停了,兩顆白色訊號彈騰空而起,山子頭戰役總攻開始。
擔任主攻的韋國清九旅兵分兩路,一路向北,一路向南,向山子頭韓德勤總部和保安三縱猛攻。
滕海清的十一旅圍殲李仲寰的獨立六旅,彭明治的七旅在姜王莊、胡圩、陳樓一線阻擊八十九軍。
國民黨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許多人剛從睡夢中驚醒,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成了俘虜。僅僅半小時,保安三縱和獨立六旅被全殲,李仲寰被擊斃。
新四軍參戰部隊迅速掃清外圍據點,直逼韓德勤指揮部。
這是一座深溝高牆的地主莊園,四合院的院牆全是清一色青磚砌成,守衛的國民黨軍依託房屋進行抵抗。
猛烈槍聲和喊殺聲,驚醒了夢中的韓德勤,他起身癱坐在椅子上。
“報……報告!”王光夏慌慌張張闖進來,結結巴巴地說:“我們已被……包圍,到……到處是新四軍,韓主席,我已吩咐拼命……抵抗……”
韓德勤忽地跳起來:“不能反抗,不能反抗!誰反抗就斃了誰!”
王光夏愣住了,這韓主席是不是在夢遊……
只聽著韓德勤叫道:“你想叫我送死啊!共產黨優待俘虜,到這個份上了,抵抗只有死路一條!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快出去,叫新四軍不要開槍,請他們來談判!”
王光夏一聽叫他出門,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他深知自己身上的罪惡。這幾年,半塔、高寶、曹甸、東溝……,他沒少製造摩擦,手上沾了眾多新四軍將士的鮮血。
王光夏哀求道:“韓主席,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親手殺死過不少新四軍,他們不會饒過我……”
“少羅嗦,快去!韓德勤一瞪眼:”你不去誰去?你手上有血債,我不一樣嗎?快去快去!”
王光夏只好硬著頭皮朝外走,邊走邊喊:“不要打了,韓主席請你們來談判……。”
只聽一個聲音問道:“你是誰?”
王光夏舉著手往外走:“我是王光夏,第三保安……”
話沒說完,“叭”的一聲,王光夏應聲倒地。
原來,九旅二十六團八連指導員孫長興早已帶著戰士們把院子圍得水洩不通,一聽到王光夏出來,滿腔怒火,咬牙切齒:“我要為烈士討還血債,不打死你王光夏,誓不為人。”
擊斃王光夏後,孫長興帶著戰士們衝進院內,高喊:“繳槍不殺!繳槍不殺!”
驚慌失措的韓德勤再也不提什麼談判的事,混在俘虜中,舉著雙手走出院門。
韓德勤等被俘後,孫長興問誰是韓德勤,眾人回答不認識。孫長興沒再深究,把韓德勤和一般俘虜關在一起,聽後發落。
其實,雖說八連的指戰員不認識韓德勤,但從著裝和神態上也能看出個大概。
那這又是為何呢?原來,新四軍“山子頭戰役”的決心是下了,但是,還有一些棘手而敏感的問題需要考慮。
國共合作還沒有破裂,如果全殲韓部,是否會給蔣介石發動第三次反共高潮製造藉口?捉了韓德勤怎麼辦?捉了王光夏、李仲寰又怎麼辦?……一連串的問題讓陳毅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最終,在戰前的作戰會議上,陳毅從國共合作以及蘇北抗戰的大局出發,提出三點意見:第一,消滅韓部;第二,韓德勤要抓活的;第三,王光夏、李仲寰死活都要。
戰前,這三點要求傳達到了每一位戰士。現在,戰鬥結束,三點全部兌現。
戰役結束後,彭雪楓、鄧子恢致電新四軍軍部報告戰況,並報告韓德勤已被俘。陳毅對戰役的進展非常滿意,但他考慮得更多的卻是如何處置韓德勤。
為此,陳毅、饒漱石、張雲逸、賴傳珠電示彭雪楓、鄧子恢並報中央軍委,專門提出了對韓德勤的處理意見:
彭、鄧並軍委:
18日3時電告戰況已悉,請作下列處理:
一、對韓德勤本人可佯裝不知,但應與一部分中上級軍官一道優待,一道釋放,並嚴防其自殺和對外自認。
二、對一般俘虜可開歡送會,優發旅費,遣送回路西,並派人作誠懇的解釋和宣傳。
三、我們宣傳措詞,專責王光夏破壞黃韓協定,停留運河兩岸及洪澤湖沿岸,製造摩擦,並欲趁大軍東進一鼓殲滅本軍,本軍不得不採取必要措施。
四、對韓一面裝著不認識,一面將王光夏搞摩擦予以說明,一面又須將韓、王等大軍東進欲消滅我軍的陰謀予以揭露,使俘虜官兵均能明白此點,諒解我之立場,轉而引起對韓、王之不滿。
五、戰役應迅速處置和轉移。
六、對韓俘放事,對內、對外應守秘密。
關於釋放韓德勤事,陳毅曾對彭雪楓、鄧子恢說:
“……釋放韓德勤,這是正確的。否則蔣介石必令湯恩伯取而代之,這樣將來衝突還會繼續。
韓德勤被俘後,最怕我們殺他。後見我不殺,則力謀保住其省主席的位置,此點可以利用。我們可以答應他,先行恢復他的電臺。
這樣可以瞭解重慶的態度,因韓一旦恢復自由仍為省主席,重慶就不好以湯恩伯取而代之。而湯沒有得到省主席的位置就不願以自己主力東進。這樣對華中抗戰局面更為有利。”
陳毅和新四軍其他將領的考慮很周到,韓德勤身為國民黨上將、江蘇省主席,殺了他,則直接影響國共關係,蔣介石很可能借機翻臉。
此次韓德勤被俘,王光夏、李仲寰被斃,韓德勤威風掃地、志氣全無。蔣介石也不會再重用他,他無臉、也無力再與我為敵,所以不必殺他。
不久,新四軍釋放俘虜,在釋放韓德勤時,蹊蹺的事又來了。韓德勤竟然主動蹦出來,說自己就是韓德勤,非但不肯走,還要求面見陳毅。
負責看管他的孫長興很惱火:“韓德勤,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放你走你不走,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憑你這副德性,也想見我們陳軍長!快走吧!”
韓德勤還是一再要求見陳毅,“必須見我一面……”
……
面對突如其來的要求,陳毅好生納悶,找來彭雪楓、鄧子恢商量。
彭雪楓說:“韓德勤落到如此地步,是他自找的。我軍所謂有理有節,不怕他找茬。”
鄧子恢說:“這隻喪家犬,連老本都輸光了,這下該清醒了。不妨見他一面。”
彭雪楓、鄧子恢一道又去與韓德勤談話。韓德勤除了表示感謝之外,特別提出了“給面子”、“給出路”的要求。
他一再訴說自己的“苦衷”,稱國民黨內有許多人想取代他這個省主席,湯恩伯對他有“加害之意”,蔣介石的方針不變自己“難守諾言”等,並承認這次事件是由於他的過錯才引起新四軍問罪的。
韓德勤請求彭雪楓、鄧子恢轉告陳毅,希望能儘快見面,以便當面致歉。
陳毅倒是也準備與韓德勤見面,但必須是在等到中央關於處置韓德勤的原則意見後。
很快,延安來電:“……同意陳所提辦法處理韓、王問題”,“如陳估計韓留蘇北比較有利,韓去路西反為不利時,即可使韓留蘇北。但無論如何,均必須與韓訂立一個密約,方不上當”,“對王仲廉須先禮後兵,不必急打”。
陳毅與韓德勤這對戰場交鋒多年的老對手,終於在一個特殊的場合下見面了。
見到陳毅走來,韓德勤大有受寵若驚之態,連鞠三躬:“久仰久仰!陳軍長如此大度,今日屈身會見我這敗軍之將,實感榮幸。”
陳毅則回禮:“韓主席,你我是老熟人了,不必客氣。”
韓德勤滿臉通紅:“陳軍長如此看得起韓某,實在羞愧難當!你我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怎能相提並論呢。”
陳毅笑了笑:“此話怎講。”
“唉!你陳軍長是常勝將軍,我是手下敗將,三次被俘,終生難忘啊!第一次是1931年4月,在安福城裡,我當了你們的俘虜,損失了一個師;同年9月,在方石嶺,我第二次被你方生俘;此次是第三次。”
說到此處,韓德勤不無悽慘:“這次慘了,全軍覆沒,成為笑柄了。”
韓德勤邊說邊搖頭:“三年前,你們剛過江時,我有十萬人馬,你只有7千。古人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三年不到,就翻了個個兒……”
“人要臉,樹要皮。我如今落到此地步,已是無臉見人了。”
見到韓德勤如此,陳毅微微一笑:“韓主席此言差矣。古人還有句話:吃一塹長一智。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要想想今後怎麼辦?”
“現在,日寇橫行,戰火連天,生靈塗炭,國家正處於生死存亡之際,每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都拿起武器,對付日本的侵略。而你們卻不斷破壞國共合作,幹著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這次戰鬥,我方實在是迫不得已,為的是粉碎蔣介石的陰謀。為了減少摩擦,避免戰鬥,我方還多次派人與你聯絡,可是你不聽勸告。”
韓德勤聽著聽著,頭越來越低,不住地點頭:“怪我鬼迷心竅,我是咎由自取。”
陳毅繼續說:“這次雖然全殲了你部,但我方仍本著團結抗日的初衷,放你一條生路。希望你接受教訓,不要再站到反動立場上,與人民為敵到底。”
韓德勤的臉是紅一陣白一陣:“陳軍長所言極是,我韓某心悅誠服,今後我一定……”
剛想發誓,韓德勤一抬頭,看見陳毅正笑著看他,馬上不好意思了:“唉,老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還恩將仇報,再發誓你們也不會信了,我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我的悔恨……”
看著窘迫的韓德勤,陳毅說:“不要急,有話慢慢講,不打不相識,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嘛。只要你講的話兌現,我們會相信你的。”
韓德勤聽了睜大眼睛:“陳軍長海涵。韓某和你做朋友實在不敢當,只求大人不記小人過。”
陳毅打趣道:“看來韓主席是不願意和我交朋友羅?其實共產黨人在國民黨裡還是有不少朋友的。毛澤東和章世釗是老朋友,周恩來同張治中、馮玉祥是好朋友。我到了蘇北,和李明揚、朱履先也交了朋友。韓主席莫非看不起我?”
韓德勤急得直襬手:“哪裡,哪裡!我韓某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三生有幸,哪有不願之理?”
“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放鬆下來後,韓德勤又小心地問:“老朋友,這次放我回去後,是否還要打我?”
“朋友歸朋友,公事公辦嘛,不能徇私情喲!”陳毅幽默地說:“今後打不打你還得取決於你的態度啊!”
韓德勤有點著急:“從今往後,我如做一件對不起新四軍的事,決不是人。我的為人你還有所不知,我一不抽菸,二不喝酒,三不討小老婆,至今連個兒子也沒有……”
陳毅大笑插話道:“老朋友為人廉潔,我不如你羅!我又抽菸又喝酒,去年還生了個胖小子。”
韓德勤一陣苦笑:“我雖為蔣介石的嫡系,但不被重用。今後,我決不向新四軍放一槍。但要我徹底反對蔣介石還做不到,這裡的原因你是清楚地,我還要端他的飯碗,當他的省主席。”
陳毅很體諒:“你的苦衷我們知道,只要你不反動,儘量為抗日做力所能及的事,或者保持中立就可以了。”
說完話鋒一轉:“韓主席找我有何事呢?”
這時韓德勤有點靦腆了:“我要見你一面,一是想談談心裡話,向你請罪;另外想請你答應我幾個要求,請老朋友務必幫忙。”
“你說吧,只要提得合理。”
韓德勤掰著手指頭:“第一,片甲不留地讓我回去難以交待,能否歸還一部分人和槍支;第二,回去後無立足之地,請你指定個地區讓我混下去;第三,省政府的牌子讓我掛下去,不然面子難看。”
韓德勤一邊說,一邊看陳毅的臉色,見陳毅在認真聽,並無惱怒之意,便接著說:“我斗膽說一句話,提這三條要求,也是為新四軍好。”
“此話怎講?”
“我帶一部分人槍,掛上省政府牌子,繼續當省主席,蔣就不會再派人來頂我的位置。據我所知,湯恩伯、李仙洲都想來爭我這個肥差呢!
只要我在這裡,絕不與你們為敵,還向你們提供情報,做你們的內線,這不是對你們好嗎?反之,如果把我擠走,蔣介石再換一個人來,情景會怎麼樣呢?”
陳毅邊聽邊點頭說:“言之有理,我答應你的要求。”
……
陳毅與韓德勤的這次談話,長達七個小時。
當夜,陳毅與彭雪楓、鄧子恢研究決定,將陳與韓談話內容報告中央。
毛澤東、劉少奇很快批覆:“贊同釋韓條件,因情況複雜,不必發展韓為內線。”
4月1日,新四軍代表彭雪楓與蘇魯戰區副總部代表呂漢勁簽訂了《新四軍陳毅軍長與韓德勤副總司令會談備忘錄十條》。
由於這是韓德勤私下與新四軍達成的秘密協議,所以第十條特別規定:“本條款雙方均應絕對保守秘密,未得雙方同意,任何一方不得片面廢棄或洩露公佈。”
同日,陳毅在四師師部設宴禮送韓德勤。從陳毅起,韓德勤、彭雪楓、鄧子恢、呂漢勁、張震、範長江、吳芝圃依次而坐。
席間,陳毅表示同意發還韓德勤一些人槍,繼續承認他是江蘇省主席,並且應允給一塊活動地盤。陳毅和彭雪楓商量後,決定在淮北劃一個鄉給韓德勤駐紮。
韓德勤苦笑:“一個鄉是不是小了點。”
陳毅笑道:“1940年江南新四軍開進蘇北抗戰,沒有立足之地,你省主席連一個村子都不給。我們可不那麼小氣喲,開口就是一個鄉。”
韓德勤滿臉窘相,啞口無言。
席後,根據陳毅指示,新四軍交還韓德勤400多人、300多支槍以及一部電臺。另外,原來繳獲韓德勤的收音機、貂皮大衣、鋼筆都發還給了他。陳毅還特別給了韓德勤8萬元作為活動經費。
韓德勤感謝不盡,連稱以後決不再與新四軍搞摩擦。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空氣清新涼爽。韓德勤一行在四師騎兵大隊護送下,坐上新四軍為他準備的牛車,帶著新四軍交還的部分人槍,前往指定區域駐防。
陳毅、彭雪楓、鄧子恢等一行送到半城集北首。他們不無感慨地看著韓德勤一行順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漸漸遠去……
此後,韓德勤判若兩人,不僅信守承諾,還及時將國民黨的作戰部署密告新四軍,蘇皖邊區根據地一步步走向了發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