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凱斌
小時候巴著過年下,過年下就是過春節,而過春節是從貼對子開始的。
我們那裡把春聯叫作對子,貼對子就是貼春聯,是在大年三十貼上的。鮮紅的對子貼在大門上、房屋上、車輛上,甚至圈棚上、磨盤上、大樹上……於是,院落裡、村子裡紅豔點點,交相輝映,立馬生動起來。傍晚,伴隨著落日的餘暉和彼此起伏的鞭炮聲,各家各戶開始“熬年”了。
“熬年”是一年中全家最團圓的日子,不管是奔波在外的還是分門另過的,這時候都會圍坐在老人們跟前,“熬”走舊歲迎來新春。那時候沒有電視,更沒有春節聯歡晚會,熬年就是“說話”。大家述說著外邊的經歷和見聞,敘說著夏秋的莊稼收成,議論著村裡事國家事甚至世界事。孩子們就在大人們中間穿梭,常常被問及今年的學習成績。
“熬年”的話題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未完就來了下一個,總是扯不斷、理還亂,所有的話題都攜帶者好事喜事舒心事。全家人相互讓茶、敬菸、讓吃食,不時爆發出暢快的笑聲愜意的讚歎聲故意的戲虐聲。於是,一年來的憂愁、困惑甚至誤解,便“熬”得無蹤無影了。
“熬年”溫馨,熬出了和睦,熬出了濃濃的“家味”。午夜,一家人便在這濃郁的“家味”中品嚐大肉餃子,抑或是吃一碗燴菜,這便是年夜飯。而後,孩子們大都累了困了,相繼朦朧睡去,大人們還有說不完的話題,他們會繼續“說話”,議論著家中大事或是發展大計。
黎明時分孩子們會爭相早起,他們先是燒柏枝,接著是放鞭炮。柏樹枝是早已準備好了的,一旦點燃,嗶剝作響,屢屢清香便在小院裡瀰漫開來,沁人心扉。鞭炮炸響了,啪啪的響聲伴隨著火光,匯成一支新春奏鳴曲。
“頭腦”做好了——這是用涼粉、豆腐、海帶等食材燴制而成的年下頭頓飯,先要敬送村中的長輩。各家的孩子們紛紛走出門來,他們端著一碗碗滿滿的“頭腦”,按照分工順序和路線,送到長輩家中,為他們拜年。
一時間,左鄰右舍不斷傳出祝賀新年的問候聲,在鞭炮聲聲和燒柏枝的氤氳中,小村莊頓時瀰漫著祥和的“村味”,令人陶醉。然後是最為隆重的午宴,醇厚的酒香把“家味”“村味”推向高潮。而接下來的“串親戚”,則把“家味”“村味”擴散到十里八鄉。
於是,“家味”“村味”形成了年味,滌盪著舊歲的煙雨,迎來了新春的時光。
故鄉的年味,深深鐫刻在我的記憶裡。後來,我讀書、工作,離開了家鄉的小村莊,在不同環境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美好的春節,然而卻總想回到故鄉,去尋覓去體味,那醉人的“家味”“村味”和年味。
【刊載於2022年1月26日《新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