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格律詩寫作在古代詩人筆下早已經成熟,今天再寫,如何在古典的詩意之外再開新境,如何以當代人的語言寫出當代人的情懷、當下的境遇與體驗?詩人素言兩部古典意味很濃的詩集《素雨》《素言》打動了我,讓我重新思考今人創作舊體詩的問題。
詩集中的作品,多是對秦嶺的山水雲嵐、花鳥草蟲、春夏秋冬的感知和體驗,以及由自然景觀引發的人文情懷。作者說:當你站在秦嶺之巔,那種宏闊磅礴的氣象,讓人不禁產生要將之記錄下來的迫切心情,秦嶺每時每刻都會帶給人驚喜與美感。這讓我想起千年前在秦嶺輞川寫詩作畫的王維。同樣是在秦嶺,所面對的山水大抵相同,對“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意境的追求也有共通之處,但今天的詩人並不是要刻意地模仿王維。畢竟,今人感知世界的方式和古人不同,致力營造的詩意內涵與古人不同,詩歌的表達方式在繼承古典詩詞格律的同時也應有所創新。閱讀這兩本詩集會發現,詩人自覺不自覺地在探索詩歌寫作傳統的當代轉化。
這首先表現在對漢語詩歌空間體驗、空間審美的繼承與深化上。不少漢字本身具有畫面感,能夠引發人的聯想。漢語詩歌發揮了這種優勢,透過畫面與空間的營構,傳達寓意,生成詩意。這種審美特性在這兩部詩集中得到鮮明體現。詩人說自己創作每一首詩時,幾乎都會在腦子裡進行構圖。如《飛鳥破清湖》一詩,“偶然飛鳥過,劃破半湖藍”就是典型的漢語表達空間位置、言說景觀的方式,詩中蘊含著由通感連線起來的一連串意象,構建出一幅立體的空間畫面,詩意油然而生。詩集還透過形式上的創新,體現當代人更豐富的空間感受,比如在詩作前面配有詩人頗具意境的攝影作品,圖文呼應,給讀者更好的閱讀體驗。
詩集對漢語詩歌傳統的繼承與轉化,還體現在親切鮮活的語言特色上。歷史上的詩歌革新很多都是從日漸僵化的書面語向活潑潑的口語回返。無論是舊體詩還是現代詩,許多深具表現力和生命力的詩作,在語言上都有貼近口語、貼近生活的特色。這種特色在古典詩歌和現代詩歌中一脈相承,只因口語的古今之別,表現出諸多差異。這兩部詩集也體現了詩人“我手寫我口”的努力。特別是收錄了詩人不少新詩作品的《素雨》集,特色最為明顯。在書寫當代人情感的《窗臺兒》一詩中,一個小小的窗臺被詩人串接了春花、夏雀、秋葉、冬雪,最後透過“爸爸的酒瓶”引入對父親的思念。而且,透過“窗裡”“窗外”,巧用“雅”“美”“喜”等一組詞的微妙變化,表達了窗臺留給詩人四季不同的記憶和對父親的深深眷戀。整首詩用的都是今人的口語,朗朗上口,活潑而雅淨,與古人對漢語詩性特質的把握一脈相承。
作者之所以寫詩,是出於熱愛,出於內心對自然、人文的真實感知和詩意情懷。因此,她筆下的詩句不是為了效仿古人,而是言由心生。所謂“素言”,如作者所說,是以一種樸素平實的語言,記錄自己眼中的山水景緻以及由此生髮的喟嘆與感悟。《臨風推盞》《雪中覓蹤》《閒坐秋林間》《登高欲窮目》等篇目讓人在讀的過程中,忽略其形式是舊體詩還是新詩,而是隨著作者一起全身心地沉浸於古典情懷和詩意人生中。
詩集親切地邀請讀者進入那一首首意境悠遠的詩歌。想讓漢語詩歌傳統的絢爛在今天繼續綻放,需要結合當下生活和當代人的審美對其進行創造性轉化。這種轉化註定是一個艱苦而持久的探索過程。素言的詩歌創作只是一種嘗試,目前看來,詩人對當代生活的開掘、對當代人精神與情感的開掘還有待深入,詩作對現實的把握上還可以更有穿透力。綻放漢語詩歌的絢爛傳統、展現詩歌創作的當代活力,有待更多詩人自覺深入地實踐、探索。
《 人民日報 》( 2022年01月07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