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位詩人的詩集,會不自覺地發現,詩歌的靈感簡直如星火般奇妙。它往往閃耀於不定的時刻,僅僅維持一段極細微的光陰,隨後便轉瞬即逝。一位詩人的詩集中,巧奪天工的錦詞妙句並非盛放於角角落落。它們往往集中於詩集中的幾首,抑或是一首中的幾行。然而正是這幾首、幾行的領略,卻能讓讀過的人怦然心動、終生銘記。因為正是那寥寥的幾句,承載了詩人想象力最美的光芒,也承載著讀者生命中最深的感動和共鳴。1979年4月,朦朧派詩人顧城書寫了詩歌《一代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就是這簡單的一句,因為給了黑眼睛的國人一種尋求光明的積極動力而被廣泛傳頌,詩人顧城也因這一句紅遍大江南北。翻開顧城的詩集,看到1988年12月他在洛杉磯參加詩歌交流時的演講。詩人的發言總和政治家、學者大相徑庭。他說:“我很困,困的時候就進入了夢。從紐約來,我丟了不少詩,所以這次只能讀還沒丟的……一個美國朋友,問我為什麼戴帽子,我知道他需要一個答案,我就說,這是一個天線,可以收聽福音,他聽了表示滿意,因為帽子有了用處。”顧城在發言中說完上述這些怪異而有趣的話後,送給與會者一首當時尚未出版的詩,讓所有人即刻領略了一把這位東方詩人的意韻,後來這詩就命名為《答案》:這是最美的季節可以忘記夢想到處都是花朵漫山陰影飄蕩 這是最美的陰影可以搖動陽光輕輕走下山去酒杯叮噹作響 這是最美的酒杯可以發出歌唱放上花香撿拾四邊都是太陽 這是最美的太陽把花印在地上誰要拾走影子誰就拾走光芒
“誰要拾走影子,誰就拾走光芒”,這最後的一句,瞬間帶你入光影交變的境,令人印象深刻。我曾寫過詩歌,也寫過散文。雖然同屬於文學的範疇,但是兩種文體卻有著截然的不同。散文更多要從生活中沉澱認知、積聚感悟。在生活中越能貼地而行,越能把握住散文的命脈,再透過文辭的自然搭配凸現神韻。所以寫散文時,需將自己的心沉降到心靈的最深,拋卻哪怕一絲絲浮躁的氣流。然後在心底,濾出一滴酒,用頓悟做它的靈魂,樸素做它的外形。再將這酒灌進黑的墨囊,從筆尖流向潔白的紙扉,就舒展成一段清澈文字。所以沉靜必是散文的鑰匙,因為散文就是生活的哲學。而詩歌卻完全是不同的文體,寫詩歌時,需將自己的心,升騰到最闊的天外。拋卻羈絆,消融桎梏,讓靈魂無限延展、無界飛昇。再將這思想的火,拋向陰霾,成為一把星星,點燃夜空。所以自由才是詩歌的鑰匙,因為詩歌實則是詩人的眼淚。看詩人顧城如何描述季節。《來臨》中的第一段,描述初秋:請開啟窗子,撫摸飄舞的秋風夏日像一杯濃茶,此時已經澄清再沒有噩夢,沒有蜷縮的影子我的呼吸是雲朵,願望是歌聲……他眼裡的冬天如是說:樹木背過身去哭,開始是一顆,後來是整個群落, 它們哭到明天,雪白的塵埃就覆蓋了一切。……在詩者的眼裡,自然界的萬千性靈都能成為感動之源。線條、數字、距離這些看似數學的概念一樣可以搭載想象的翅膀。喜歡顧城對於“弧線”的定義。他說弧線是“鳥兒在疾風中迅速轉向”,是“少年去撿拾一枚分幣”,是“葡藤因幻想而延伸的觸絲”,也是“海浪因退縮而聳起的脊背”。對於距離感,在《遠和近》中亦有解答:“你,一會兒看我,一會兒看雲,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天地間最蒼茫的距離並非南北東西,而是人心,當你在我身邊時,我們卻形同萬里。顧城有一首《萬一》十分的別緻,讓人感受到詩人心靈的簡淨。他寫到:“我喜歡用黃木頭蓋房子,當天氣好的時候,當雲彩很淡的時候……每天我只要收一粒稻穀,我害怕期待,也害怕,巨大的幸福。我喜歡每天收一粒稻穀,在萬字中走一的道路。”詩人的內心往往與單純和敏感為伍。因為他們的思想和真愛,他們創作詩歌的源動力都難於與財富和權力掛鉤,這就如世間截然不同的兩道哲學。能做好高官的詩人少之又少,能做好詩人的高官更是鶴立雞群。顧城的這首詩似乎能看到陶淵明出世的影子。“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在這裡僅化身為一粒稻穀,就能讓顧城在詩歌的世界裡收穫寧靜和愉悅。然而現實中的顧城卻無法獲取心靈的安適。詩人的內心總燃燒著熊熊的火焰,這激情用在文學上可以妙筆生花,令才華橫溢。然而顧城也把他燃燒到自己的生活中,奇特的個性、放縱的靈魂毀滅了他自己和愛人的幸福。1993年10月8日顧城精神崩潰,殺害妻子後自殺身亡,年僅37歲。
餘秋雨在《中國文化必修課》中闡釋:中國人講究人情世故,處世和順,推崇儒家學說,推崇“中庸”之道。然而藝術創作不需要中庸,藝術創作需要衝向一個個想象力的高峰。所以處世和藝術創作應該分成兩條線對待,才能各得其所。如若將藝術中的矛盾衝突頻頻發洩於現世,則會令人不知所措、不知何往。顧城在他的《最後》這首詩裡,反饋出他處世的迷茫不堪和內心對於死亡的探求:……現在我卸下我的世界,很輕,像薄紙疊成的小船。當冥海的水波漫上床沿,我便走了,飄向那永恆的空間。”……人類歷史的星河中,有多少傑出的藝術家英年早逝。梵高、肖邦、莫扎特……也許上蒼賦予他們太過的聰慧、太優的才華,亦要早早回收他們的賜予以獲取平衡。也許這些文學家、藝術家歷經了比常人更深重的痛楚,早早離去亦是對他們自身的超然解脫。顧城的姐姐顧鄉在她的文字中記述:我的弟弟顧城從小就是個特別純淨的孩子,說什麼都信。他尊敬書,手乾淨時才會去翻,他總是讀得很快,然後呆想,一旦你問他就講到你發呆,過後你去看那書,會覺得他講得更好。”逝去的人,無論有什麼過錯,也會讓人有一份心靈的感傷。有時候覺得長大了的顧城依然具有一顆童心。也許正是那份長不大的童心讓他難於理解世間,也無從知曉人與人相處的秘密。對於已然逝去的詩人,讓我們再一次感受他詩歌的清澈和那份無瑕的天真,畢竟那束屬於顧城的優美星光將會永恆閃耀於詩意的銀河。 《生命的願望》……春天走的時候每朵花都很奇妙她們被水池擋住去路靜靜地變成了草莓……
*作者簡介:何華 無筆名 性別:女。職業:自由撰稿人 曾在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德州晚報,東方散文雜誌,及眾多網媒發表散文及詩歌作品。非常熱愛寫作,以寫作作為人生最大的樂趣,力求在寫作中不斷獲得更大超越。目前全力以赴新媒體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