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幼年體弱多病,我被母親送到草原上的外祖母家,她相信草原上的空氣和飲食可以讓我強壯起來。從四歲到八歲,四年時間我都是在草原上度過的,在草原長大的男孩那日蘇是我的好朋友。
那天我和那日蘇去郵局買郵票。從郵局回家,一定要經過屠夫家的院門前。我們小孩子都很害怕經過這裡,因為屠夫家有一條惡狗喜歡恐嚇追咬小孩子,甚至總是恰到好處地咬出並不嚴重的傷口。
之前,我們上學行走的路線無須從這裡經過。今天,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那日蘇已經走到大門門前了。他膽子大,所以並不懼怕惡狗,他準備徑直從屠夫家門前走過,所以並未放慢步子。
我卻非常害怕,試圖呼喚他,“那日蘇。”直到我喊第二聲時,他才聽到。
但我同時驚恐地看到,那穿越院子的黃狗高高聳立的卷尾。看到我害怕的樣子,那條惡狗興奮得有些不知所措。
它衝出院時發出一串痰音過於濃重的吠叫,也許是因為它的咽喉上生了息肉之類的東西吧。
那日蘇不得不轉過頭去,狗已經衝了過來。他並沒有逃開,而是以一種不解般的神情望著衝過來的狗,然後慢慢地轉動著身體,保持著正對著狗的姿勢,目不轉睛地與它對視。隨後,他臉上就不再有任何表情了。
外祖父告訴過我,不要與狗對視,那會被視為一種挑釁。
惡狗大概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坦然相對並不打算逃跑的孩子,它跑得越來越慢,終於在距離那日蘇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但仍然發出沉重的吠叫聲。
顯然,它不知道應該如何下口。這是一個並不準備逃走的孩子。它永遠只習慣於從背後偷襲,它慢慢地挪動著,想轉到那日蘇的身後,而那日蘇也同樣移動著腳步,一直保持著與它面對面。
在旋轉了幾圈之後,狗幾乎有些絕望了。它的吠叫聲變得越來越沒有底氣。那日蘇似乎對這種漠然的對峙感到厭倦,他慢慢地後退,準備離開了。
那狗並沒有追過來的跡象,它猶豫著,顯然再向前已經離開屠夫院子統轄的界限。
但是,就在那日蘇轉身的一剎那,它突然下定決心衝了過來,我再次驚叫。人和狗糾纏在一起,然後眨眼之間又分開了。
那日蘇的袍子一角被撕破了,而那狗的鼻樑上,也留下一道滴血的傷口。我沒有看清他是怎樣抽出刀的。狗哀鳴著退卻了。
那日蘇將刀收進腰間的刀鞘,看看自己被撕破的袍角,隨後加快了步子。我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此後,我和那日蘇再經過屠夫家的院子的時候,這條惡狗再也不敢找我們的麻煩了。
■文/改編自《遊牧童年》(格日勒其木格·黑鶴 著 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編輯/賈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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