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葳
“喲,小王回來啦。”
“哎,阿姨好啊,好久沒見了。”
“哪個啊,這是?”
“噥,這是弄堂裡那個老王的女兒呀,在外地工作的。”
每次回老家,從公交車上下來,拐進路邊的巷子,我彷彿開啟了我的“奧斯卡紅毯”之路。這條路不長,也就二十米。我的兩側,是坐在外面曬太陽或者乘風涼的老阿姨們。雖然她們沒有架起相機“大炮”,但是她們有著穿透外表直擊你靈魂的武器,戰鬥力毫不遜色——
“小王啊,你在哪個單位上班啊?”
“在大城市工作,工資多少錢一個月啊?”
“哎喲,你也真是難得回來一次呢。在外面工作看起來很舒服啊。”
“結婚了沒有啊?小孩多大了,有沒有帶回來?”
“喲,女孩子麼要早點成家養囡囡的呀。”
阿姨們輸出強大,再不走快幾步,估計自己血槽當場就要空了。這種鄰里之間沒有什麼界限感的交談,我並不陌生。只不過,小的時候,它們的攻擊落點單一,只是圍繞著學習成績出擊,偶爾涉及身高、長相,所以,尚能招架。等到我的年齡跨入以三打頭的數字,這些進攻就開始從四面八方襲來,每個都落點刁鑽,完美掉在我能接到的範圍以外,甚至還有不少追身球,打得我丟盔棄甲。
每一次回老家,從這條小巷開始,我生命的節奏只剩下了一個,永遠的不趕趟。
爸媽總喜歡唸叨:“人啊,在什麼年紀就應該做什麼年紀的事情。十幾歲時應該好好讀書;二十多歲應該找份穩定的工作;三十歲就應該把重心放在家庭了。”
說得好像生活根本就是如此簡單的事情。遵循既有的時間安排和看起來最省力的路徑前進,馬不停蹄衝向下一個目標,彷彿人生是一個集印花的比賽,只要集齊N個對勾,就代表你將獲得終身幸福獎。
在這個過程裡,不要剖析自己,因為剖析只是你過度挖掘後產生的臆想,更加不能顛倒順序或者從頭再做一次。就好像爬山,只能一路往上,後退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於是看似詭異的矛盾產生了。一方面,在工作的城市被老闆鞭策、被客戶蹂躪時,我只想逃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我的地方,過著悠閒自得的生活。另一方面,在父母嘮叨安穩本分時,我恨不得馬上去職場衝鋒陷陣、英勇殺敵。
總而言之,兩頭都是不及格。
當然,用打分的方式來面對生活裡的每一件事情,這個思路本身就值得探討。在我們掙扎著把人生的每一次出場都當作是場考試的背後,是迎合和遵從大多數。甚至在他人做出任何評價之前,我們率先開始了自我抨擊和規訓。
我常常想,如果世界可以被靜音,那該多好。人們不再喋喋不休地評價他人,每個人可以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這樣,我就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節奏生活,我可以花上幾年時間,慢慢去做一些看上去並不那麼高深的事情:打理一個菜園,研究做飯的藝術,陪伴一條小狗,讀一些想讀的書……
後來,讀了更多其他人的故事,我忽然意識到,靜音鍵其實就在我自己手上。
最讓我產生這種感觸的,是一個迷上了中餐的美國人。他的中文名叫羅朗。在我們胡亂吃速凍食品和外賣的時候,他用了20多年的時間,走過青海、山西、貴州等地方,去小山村,去普通人的家裡,學習做酸豇豆、發酵米酒,還學習給羊剃毛、擠奶等等。他不斷尋找和探索著自己想要過的日子,感受著食材和食物帶給他的快樂。
這種因為掌握了自己的節奏而散發出來的真實與自在,是其他人很難模仿的。羅朗的人生讓我羨慕,也對我產生了啟發——原來,我們自己就有選擇節奏的能力。
於是我開始練習傾聽自己的感受,在恰當的時候試著按下自己手中的靜音鍵。以前我常常因為大家在朋友圈曬各種光鮮亮麗的生活而感到巨大的壓力,現在我逐漸可以控制自己不那麼頻繁地去看朋友圈,不在乎其他人經過美顏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專注朝著理想的方向行進就可以了。
我還在練習的過程當中,離理想的狀態還有很長的距離。但是我也越來越相信,按下靜音鍵並沒有那麼難,遙控器就在你手中。
監製:皮鈞
終審:藺玉紅
審校:陳敏 劉曉 劉博文
責編:朱玉芳 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