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墨西哥狼站在森林空地上。這些瀕臨滅絕的動物曾經廣泛遊弋在現在的美國西南部和墨西哥北部。攝影:Claudio Contreras, Nature Picture Library
撰文:Douglas Main
2021年底,一隻瀕臨滅絕的墨西哥狼踏上了史詩般的旅程。
數月前,這隻名叫古德巴爾的公狼離開了他在亞利桑那州東部的族群,去尋找自己的領地和配偶。他向南和向東行進,穿過奇瓦瓦沙漠(Chihuahuan Desert);這是一片廣袤的、生物多樣性豐富的草原和灌木地,其間點綴著山脈和山谷。
這隻身材瘦長的墨西哥狼還不到兩歲,身上長著銀褐色的皮毛。11月22日,它獨自穿過了新墨西哥州拉斯克魯塞斯的郊區。這片土地非常開闊,佈滿了礦物雜酚油、絲蘭和仙人掌。在他面前是遙遠的山峰,包括東波特里洛山脈(East Potrillo Mountains)的火山口和如今已經熄滅的火山,東波特里洛山脈的南端幾乎到達墨西哥邊境。在本能的指引下,他穿過這片古老的領地,朝那個方向走去。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令人困惑的僵局:美墨邊境。就在一年前,這塊土地還是開放的,除了短的車輛屏障——一種低而多孔的柵欄,旨在阻止汽車和卡車非法越境。但現在它發現它被一堵30英尺高的牆擋住了,牆由巨大的鋼樑組成,中間有4英寸的縫隙,只有特別小的動物才能進入。
新墨西哥邊境的大部分地區現在都有這道圍欄,它是特朗普政府在2018年至2020年期間修建的,古德巴爾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他只是不斷向西走去。他花了將近5天的時間沿著牆走,有時會短暫地變換方向,大概是想繞過障礙物朝南走。最終,在他遇到障礙物的地方以西約23英里處,他放棄了,返回北方。
位於亞利桑那州的環保組織生物多樣性中心(Center for Biological Diversity)的狼群倡導者Michael Robinson說,隔離牆改變了自由放養的野生動物的行動,美國魚類和野生動物管理局為這隻狼佩戴的GPS項圈所追蹤到的路徑就是首批具體證據之一。
Robinson說:“我對這種情況並不感到驚訝,因為我們已經預測到了。”“但我很沮喪。”
古德巴爾的遭遇證實了自然資源保護主義者和科學家多年來一直警告的一個問題:所有大型動物的活動都會受到邊境牆的干擾。這不僅包括狼,還包括瀕危的叉角羚索諾拉亞種(Sonoran pronghorn)、美洲虎、虎貓和大角羊,以及更常見的物種,如美洲獅、短尾貓、騾鹿等。
Wildlands Network的生物學家Myles Traphagen說,狼的案例研究“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資料點”。該機構是一個致力於保護野生動物走廊的無黨派組織。首先,它表明“邊境牆正將一種瀕危物種的恢復置於危險之中。”
他說:“想想(它影響的)所有其他動物,以及我們看不到的日常事件。”
美國魚類和野生動物管理局的發言人Aislinn Maestas告訴《國家地理》雜誌,墨西哥狼的數量可以在沒有個體往返於兩國之間的情況下恢復。
該機構採用的生物模型假設,“由於美國和墨西哥種群之間的距離、國際邊界的存在以及狼群擴散時觀察到的較高死亡率,美國和墨西哥的種群之間的聯絡很有限。”儘管如此,科學家們估計每12到16年就會有一隻狼會擴散到其他種群中——但這些計算是在邊境牆計劃或建造之前完成的。
“種群間的成功擴散有可能有利於種群遺傳,但墨西哥狼的恢復也可以在未成功擴散的情況下實現,因為我們可以人工放歸圈養的狼來滿足遺傳需求,”Maestas說。該組織會定期將古德巴爾這樣在圈養環境中出生的新生狼引入野狼窩,人們對這種策略褒貶不一。
挽救於存亡邊際
墨西哥狼是灰狼的一個亞種,受到美國瀕危物種法案的保護。這些食肉動物比灰狼稍小,曾經廣泛分佈在亞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德克薩斯州和墨西哥北部。但彼時,美國政府為了發展畜牧業,將這種動物定為獵殺目標。最後一批繁殖的墨西哥狼在20世紀30年代從美國滅絕。1976年,它們被列入《瀕危物種法案》(Endangered Species Act),從而扭轉了人類長期以來努力消滅它們的局面。
第二年,政府僱傭了一名捕狼者Roy McBride,他之前曾殺死過這些狼,去捕捉墨西哥北部最後的狼群。他捕獲的3只動物和其他4只已被囚禁的動物,總共7只,是在囚禁中繁殖的。從1998年開始,它們的後代被放歸到亞利桑那州東部和新墨西哥州西部的野外。截至2021年3月,估計有186只動物生活在這兩個州,比前一年增加了14%。另外幾十只狼生活在墨西哥北部,數量不多。Robinson說,儘管如此,種群的遺傳多樣性仍然低得很危險。
理想情況下,這兩個種群的狼可以自然地相互接觸並進行雜交,從而擴大基因庫,使整個物種受益。然而,要完成這樣的旅程,他們面臨著許多障礙,比如10號州際公路,古德巴爾已經穿越了兩次。(2021年2月,一隻墨西哥狼在州際公路上被一輛汽車撞死。)
但是新建的邊境牆不允許它們這樣通行。挪威自然研究所(Norwegian Institute for Nature Research)的生物學家John Linnell說,這對狼等廣域動物都是有害的,因為狼的遷移能力“對它們長期的基因生存能力至關重要”。Linnell主要研究的是狼和人類等捕食者之間的相互作用。
由於這堵牆直接干擾了墨西哥狼的活動,正常情況下會違反《瀕危物種法》。但2005年的《真實身份法案》(Real ID Act)賦予了國土安全部負責人推翻這一法律和其他數十項法律的權力。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沒有回覆國家地理雜誌的置評請求。
更重要的是,新墨西哥州105英里的新隔離牆只是特朗普政府修建的450多英里隔離牆的一小部分。Traphagen說,沿亞利桑那州邊境修建的新牆長達220英里,沿加利福尼亞州的為120英里,沿德克薩斯州的為17英里。
公開的邊境牆建設已經停止,儘管海關和邊境保護局(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在12月20日宣佈將“填補邊境牆的小缺口”,但具體需要做什麼尚不清楚。一些環保組織和部落組織已經起訴聯邦政府,要求停止建設,但這些努力大多以失敗告終。
孤獨的旅程
古德巴爾爾現在在吉拉國家森林,離他開始旅行的地方很近。現在還不知道它是否會再次出擊尋找新的領地,或者試圖在它的家園附近建立一個領地。
2017年,兩隻狼從墨西哥進入美國。其中一隻順利透過邊境,地點幾乎正是古德巴爾試圖透過但未能透過的地方。另一隻則是古德巴爾爾的母親:她在亞利桑那州道格拉斯附近向北行進,經過了聖貝納迪諾谷(San Bernardino Valley)。聖貝納迪諾谷是世界上蜜蜂多樣性的熱點地區,現在也被新牆擋住了。由於一名農場主的投訴,她在亞利桑那州被捕獲,並在堪薩斯州的塞奇威克縣動物園圈養下生了古德巴爾,這隻狼因此得名。
自然保護主義者和科學家們敦促採取更多行動來解決像狼這樣的邊境動物的困境,他們強調,這堵牆嚴重地破壞了它們的種群,並阻斷了古老的遷徙路線。“我認為這件事亟需更多關注”Traphagen說。“這僅僅是個開始。”
Robinson曾經很喜歡去古德巴爾試圖經過的地方,在無數動物現在和過去的腳步聲中踱步。
“這本是一幅壯麗的風景畫,動人心絃,充滿生機,”他說。但這道30英尺高的屏障徹底顛覆了他的感受。
他說:“走到牆邊,我的心都碎了。”
(譯者:張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