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人稱呆霸王,是紅樓夢裡紈絝子弟的典型代表,從小就性情奢侈言語傲慢,是被慣壞的孩子。
薛蟠有龍陽之好,他與母妹住進賈府後,仗著有錢有勢,便在賈府學堂結交契弟,金榮、香憐、玉愛等人,都曾與薛蟠交好;同時,他還對蔣玉菡、柳湘蓮等人動過歪心思。
另一方面,薛蟠對女性也是個喜新厭舊的登徒子,為了香菱,他可以打死馮淵而不用負責任,但把香菱娶到家後,不到半個月,也就是拋之腦後了。見了夏家小姐又喜歡的不行,娶回家不久卻又得隴望蜀,看上其丫鬟寶蟾。
這麼粗鄙不堪的呆霸王,竟然跟冰清玉潔的林妹妹扯上了關係,實在令人氣憤。曹公之筆的確令人意想不到,就像金庸老先生偏偏讓尹志平侵犯了小龍女一樣,薛蟠對黛玉的那點想頭,也著實唐突了我林黛玉。
二十五回,寶玉被趙姨娘陷害,由馬道婆做法,忽然得了魔魘之症,眾人慌作一團,薛蟠雖呆,卻也知道護著母妹和小妾香菱,怕被人瞧見。但就在這密不容針之時,曹公偏偏插入了這樣一段話,讓呆霸王和林妹妹第一次產生了聯絡。
那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裡。
有很多次,讀到這個情節,都非常不解。曹公批閱十載增刪五次的紅樓夢,為什麼偏偏在這裡,讓粗陋的呆霸王一睹林黛玉的風采呢?在男女之大防的古代,這不是赤裸裸地唐突林黛玉嗎?
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得出黛玉寄居賈府的無助和孤獨,寶釵還有哥哥護著不讓人看到,而黛玉卻沒有哥哥姐姐可以護著,絕世之姿容只能任憑人去看罷了。
紅樓夢筆筆不空,曹公既然這麼寫,自然有其用意,這一點直到慈姨母愛語慰痴顰一回,我們才隱約找到答案。
五十七回裡,黛玉要認薛姨媽做乾媽,寶釵卻說認不得,黛玉不解,寶釵便說:我哥哥已經相準了,只等來家就下定了,也不必提出人來,我方才說你認不得娘,你細想去。
寶釵雖是與黛玉玩笑,但這話裡卻別有深意。如果薛蟠沒有對黛玉有過非分之想,寶釵怎麼會突然說自己哥哥早就相準了呢?會不會上一次薛蟠無意間看到黛玉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後來曾求了薛姨媽要娶黛玉為妻?
我們當然知道,薛姨媽不會同意這件事。一個香菱,薛姨媽尚且不忍心,若不是兒子求了多次,薛姨媽都不大會給他。就連邢岫煙這麼好的女兒,薛姨媽也沒有給自己的兒子,怕他糟蹋了人家,最後說給了侄子薛蝌。
黛玉是什麼人物?那可是賈母唯一的親外孫女,在賈府那是如同寶玉一般的待遇,比迎探惜三春還受重視和疼愛,以薛姨媽的精明,她自然知道,自己兒子要娶黛玉這樣的女孩為妻,別說她不會同意,賈母就第一個不同意。
但這似乎並不影響薛蟠喜歡林黛玉,他也明裡暗裡的為黛玉做過不少事。比如寶玉說配藥一回,因王夫人問起黛玉吃藥一事,寶玉便說到有一副藥可以治好林妹妹的病。
但這副藥不好配,寶玉於是提到薛蟠也曾求他很久,想要這個方子,然後他拿了方子又尋了很久,花了上千的銀子才配成了,這中間還曾找王熙鳳要戴過的珍珠等物。
薛蟠為什麼非要不惜時間和成本去配這副藥呢?他是要治好林黛玉的病,還是別有所圖呢?如果不是為了黛玉,他要這藥又有何用呢?
再就是薛蟠外出遊藝一回,他回來後帶了不少好東西,寶釵會做人,各房裡都有一份,就連趙姨娘都不落下,當然只有黛玉的最豐厚,比別人整整多了一倍。
這一回的回目叫“見土儀顰卿思故里”,寶釵送黛玉土物比別人豐厚一倍,是女孩之間的姊妹情深,還是在替哥哥傳遞某種情誼呢?薛蟠這樣的大老粗,外出遊藝竟然還能想到給妹妹帶一箱子玩意兒,他帶這些黛玉家鄉之物時,心裡有沒有想過要幫離鄉多年的黛玉暫解思鄉之苦?
對黛玉來說,她是否知道她口中的薛大哥,曾對她動過心思呢?薛蟠在被母親甚至妹妹直接拒絕娶黛玉為妻的念頭後,是否死心或者依然抱有幻想?比如帶來黛玉家鄉之物討好她?
魯迅先生說過,焦大不可能愛上林黛玉,這是階層出身早已決定了的,那薛蟠雖粗俗不堪,但到底是薛家大公子,與黛玉沒有階層差異,他會愛上林黛玉嗎?當然會。但想必曹公和我們讀者也都深知,這是一場註定不會有結果的喜歡。
對薛蟠來說,曾經能有幸瞥見林黛玉的風流婉轉,他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好運氣。想要再與秉絕世之姿容的林黛玉有更多交集,也是不大可能發生的事。曹公妙筆生花,一件從未發生在明處的暗戀,就這樣悄悄地開始悄悄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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