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有個富貴當鋪,掌櫃的姓李,是個極其精明能幹的人。
這天當鋪才開門,就有個衣衫襤褸,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拿著一個破舊的包袱來典當。
李掌櫃不由得在心裡暗罵了一句,真晦氣,這大早上的就碰到個窮鬼,拿著不值錢的東西來浪費時間。
老婦人畏畏縮縮的,把東西遞上去後就十分不安地等在了一邊。
李掌櫃漫不經心地開啟包袱一看,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裡面是一件嶄新的極其精美的嫁衣。這麼美的嫁衣,李掌櫃見多識廣的,都從來沒有見到過。想起馬上就要成親的女兒,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盤算起來。
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李掌櫃故意淡淡地問老婦人:“你這是打算活當,還是死當啊?”
“活當,過些日子我還要來贖的。”老婦人躬著腰,有些惶恐地回答道。
“活當啊!”李掌櫃心裡十分失望,“活當可沒幾個錢,不如死當,我可以多給你幾個錢。”
“還是活當吧,”老婦人謙卑地笑著,“少給點也行。”
李掌櫃板著臉不吭聲了,開始把嫁衣抖開,細細地檢查。這嫁衣也不知是什麼料子做的,比最好的絲綢還要軟、還要柔、還要順滑,拿在手裡,就如同最清純、最溫柔的水在手心晃動,簡直讓人愛不釋手。想想這嫁衣要是穿在女兒身上……李掌櫃摸著嫁衣,更加捨不得放手了。
李掌櫃看了好一會兒嫁衣也不吭聲,老婦人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煩的神色,仍然老老實實地站在櫃檯下面,仰著頭等著李掌櫃發話。李掌櫃看了老婦人一眼,老婦人立刻卑微地彎了彎腰,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李掌櫃眼珠子一轉,心裡立刻有了主意。他先四處看了看,這大清早的,當鋪裡就只有自己和這個老婦人,小二在後面整理擦洗東西,並沒有注意到這裡……李掌櫃迅速把包袱往櫃檯下面一塞,笑眯眯地問老婦人道:“老人家,您這大早上的來我們當鋪有何貴幹呀?”
“我來當東西啊!”老婦人茫然地說。
“那東西呢?”李掌櫃的語氣和藹極了。
“東西不是剛才給你了嗎?”老婦人慌了,努力地惦著腳,伸著脖子往櫃檯裡面看。
“老人家,這就是你不對了啊!什麼叫東西給了我,你看看,我這可是啥都沒有呀!”李掌櫃別提有多無辜了……
老婦人是哭著走出當鋪的……不過,當走到李掌櫃看不到的地方時,她突然收住了哭聲,眼睛裡一滴眼淚都沒有了,只剩下了深深的嘲諷……
再說李掌櫃,一分錢沒有花就白得了一件精美罕見的嫁衣,得意極了。連忙吩咐小二看一下鋪子,他要回家去一趟。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拿著嫁衣去討好女兒了。
李掌櫃只有一個女兒,取名叫寶兒。李寶兒長得十分漂亮,李掌櫃夫婦十分寵溺她。
李寶兒從小嬌養大,受不得半點委屈,李掌櫃也捨不得讓女兒去別人家受磋磨,就招贅了家境貧寒的讀書人楚春為婿。
不過李寶兒認為招上門女婿會讓她丟人,對這門親事諸多的不滿意。後來見到了瀟灑俊秀的楚春,她才不是那麼反對成親了。
李掌櫃興沖沖地把嫁衣拿回了家,李寶兒看了,也是眼睛一亮,忙問爹爹是在哪兒買的?
李掌櫃得意地一笑,把老婦人的事說了出來。
李太太不安地說:“還是去把錢拿給人家吧,這樣做可有點不地道。再說,要是被東家知道了……”
話未說完,被李寶兒打斷了,她嬌嗔道:“拿什麼錢,那個窮老婆子哪來這麼漂亮的嫁衣?肯定是偷的。我爹這是在替天行道呢,被東家知道了也不怕!”
李掌櫃也笑道:“太太別擔心,沒有把握的事我是不會做的。東家信任我得很,沒事!”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李寶兒成親的日子就到了。李寶兒穿上了那件嫁衣,更是美得如同仙女下凡。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發出讚歎,連一向沉默冷峻的楚春也頻頻看向盛裝的寶兒,眼睛裡滿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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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兒得意極了,穿著嫁衣四處顯擺,收穫了一大堆讚美才回到了洞房。楚春也不敢說她不合規矩,只是全程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李寶兒,讓她別把嫁衣弄髒了,弄壞了。
一進入洞房李寶兒就放下了臉,氣勢洶洶地責備楚春:“你什麼意思啊!衣服比我還重要嗎?我現在就把它剪爛了,看你心疼不心疼。”說著,到處找剪刀。
楚春一把拽住了寶兒的手,冷著臉吩咐服侍的丫鬟婆子們出去。
丫鬟婆子們沒有李寶兒的命令不敢動,都低著頭裝鵪鶉。
“你們是要看著我和小姐……怎麼……洞房嗎?”楚春臉漲得通紅,有些結巴地說。
李寶兒正要生氣,聽了楚春的話也不禁羞紅了臉,再看看楚春那俊美無比的模樣,火氣更是都沒了,嬌嗔道:“你們都下去吧,不要在這裡杵著了!”
下人們魚貫而出,洞房裡只剩下了楚春和李寶兒。紅燭搖曳,滿室旖旎,李寶兒不由得心醉神迷,嬌媚地吩咐楚春給她寬衣。這嫁衣看著好看,摸著也十分舒服,只是不知怎麼的,穿著時間一長,竟越穿越緊,現在已經有些讓她氣悶了。
楚春一臉憐惜地撫摸著大紅嫁衣,突然問李寶兒道:“你知道這件嫁衣是怎麼來的嗎?”
“怎麼來的?買來的!本小姐家有的是錢,什麼買不到!”李寶兒有點慌亂地說。
“是啊,有的是錢!所以可以隨意地折磨虐待別人,所以看到了別人的好東西就想法子訛到手……”楚春冷笑著說。
“你……你在說什麼?再胡言亂語我叫人來打死你!”李寶兒柳眉倒豎,氣得滿臉通紅,越發喘不過氣來。
這嫁衣是怎麼回事,怎麼越來越緊了?李寶兒有些慌亂地想著,試圖把嫁衣脫了,可她發現,她連嫁衣的一根帶子都解不開。
“你,你幫我把嫁衣脫了,我恕你無罪,不追究你,你的……”李寶兒已經被嫁衣勒得話都說不完整了,“救,救我……”
“救你!”楚春一臉悲憤地說,“小梅被你叫人用牛皮筋差點勒死的時候誰救了她?”
“小,小梅……你,是她什麼人?”寶兒艱難地問道。
“我是她的未婚夫,她是我未過門的娘子。”楚春眼裡閃著淚花,“要不是你們父女倆做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我們早就應該成親了,而不是今天才成親。”楚春冷笑著說。
“你……你說的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明白!”李寶兒已經被嫁衣勒得翻白眼了。
“彆著急,等會兒你就明白了。”楚春氣定神閒地說。
說著話,嫁衣裡的李寶兒被越勒越小,越勒越小,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個只有幾個月大的女嬰,張著嘴巴想大喊什麼,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好憤怒地瞪著楚春。
楚春嫌棄地把女嬰隨手用塊布胡亂地裹了一下,丟在一邊,接著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根香,小心翼翼地點上。
一會兒,那個當嫁衣的老婦人竟然出現在了新房裡。她對著楚春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葫蘆,把塞子開啟,一股青煙飄到了嫁衣裡。接著,一個“寶兒”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寶兒”一臉感激,對著老婦人深深地跪拜了下去。
老婦人嗬嗬一笑,把女嬰隨意地拎在手上,擺擺手,一晃不見了。
“寶兒”轉身看著楚春,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塊玉石,深情地說:“楚郎,寶玉在這裡……”
原來,小梅是李寶兒的丫鬟。李寶兒驕橫跋扈,脾氣極大,一不順心就折磨身邊的丫鬟出氣。有不少丫鬟被她折磨成了殘疾,有的甚至沒了命。
那天她就是因為買不到合意的首飾,就把小梅用沾了水的牛皮筋捆綁了一夜。
小梅命大,當時沒死,但內臟骨頭都被勒壞了。李寶兒毫不在意地吩咐人把小梅丟出了李家。要不是有同鄉正好看見了,把小梅送回了家,小梅就得橫屍街頭了。
小梅父母早亡,和姐姐小蘭相依為命。小蘭見妹妹這個樣子,又急又心疼,卻又無計可施。
楚春和小梅從小就定了親,兩情相悅,早就約定好等小梅的契約到期了倆人就成親。現在見小梅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楚春心疼極了,把楚家的傳家寶玉拿了出來,要小蘭拿去當了,換錢救小梅的命。
誰知李掌櫃見寶起意,把寶玉訛了。小蘭覺得對不起妹妹和楚春,一時想不開,去林子裡上吊,沒想到遇到了那個熱心的老婦人。
老婦人聽說了事情的經過,義憤填膺,隨即跟著小蘭去救小梅。沒想到,她倆趕到的時候,小梅已經死了。於是老婦人便把小梅的魂魄收好,把小梅的軀體化成一件精美絕倫的嫁衣,然後幫助楚春成為了李家的上門女婿……
時間飛逝,轉眼一個月就過去了。李掌櫃發現自從寶兒成親之後,變化太大了。往日最喜歡逛街買東西的,現在竟然白天都不邁出房門半步了,只有晚上才出來一會兒;往日性子直爽,快意恩仇的,如今竟然溫柔少言,對下人體貼照顧就算了,竟然還認了一個貧賤女子叫什麼小蘭的做姐妹。
而且,最讓李掌櫃不安的,是寶兒似乎連相貌都在慢慢變化……不過他還來不及想明白這件事,突然就被不知哪個天殺的給告了,一樁樁,一件件,如何訛人的,被訛人的姓名,訛了什麼東西,告得細細緻致。
李掌櫃被搞得焦頭爛額,不但被東家給解僱了,坐進了大牢,還被賠了一大筆錢給被他訛過的人,其中就包括小蘭。
不久,李掌櫃就死在了牢獄中。李太太似乎明白了什麼,到一個庵堂裡出了家,說是要為後人祈福。
時光匆匆,轉眼就過去了十幾年。這天,李家突然來了一個不會說話,傷痕累累的丫鬟,激動不已地拍著門,見到了正要出門的楚春更是激動,一副馬上要撲過來的模樣。
一旁的人牙子極不耐煩地拉住了她,幾巴掌打得她跪坐在地上。這才哈著腰問楚春道:“楚老爺,您府上需要丫鬟嗎?這個丫鬟不要錢,送給您。沒辦法,她總是比劃她是李家的人,在哪家當丫鬟都做不長,差點沒被打死……小的尋思著,莫不是和老爺府上有什麼淵源……”
“沒有,我們家也不需要添置丫鬟……”楚春厭惡地說,冷眼看著人牙子把那個啞巴丫鬟拖走了。恩人說了的,李寶兒犯下的罪孽,這輩子還不完,下輩子就要接著還。他怎麼能一時心軟,耽誤人家贖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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