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文脈相連的緣故，國外小說家裡面總覺得日本的文學看著面目親切，言談舉止都有熟稔的感覺。興趣比較大的有太宰治和三島由紀夫，尤其是前者，同為時代沙汰者，那一分將死的無力感感同身受。當然我看得不多，比不得專業的學者，或許堪堪掠過那些專好自誇的頭部玩家。
最近接觸到澀澤龍彥，又有別樣的驚豔感。澀澤龍彥是日本現代著名的小說家與評論家，致力於研究法國文學，將法式的浪漫主義雜糅日式的隱喻與怪談，形成獨特的暗黑美學格調。詳細的推薦我就不多贅述，大家可以去看他的作品《高丘親王航海記》、《唐草物語》和《虛舟》。
《唐草物語》裡面有一則是關於敘利亞古代建築師科巴博斯的故事。
國王安條克一世召見科巴博斯，委託他護衛王妃斯特拉託尼絲沿幼發拉底河南下，旅行到美索不達米亞的塞琉西亞，在那裡花三年的時間修造名為希拉波利斯的神廟。神廟完工以後，科巴博斯才能和王妃一道返回。
建築師聽完委託，當即明瞭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王妃斯特拉託尼絲是名揚海外的絕世美女，和這樣的女子一起遠離王都，踏上漫長的旅程，朝朝暮暮，耳鬢廝磨，科巴博斯沒有信心能夠堅持純淨的心靈。即便守身如玉，長達三年遠行在外，只要有一二小人獻上讒言，安條克一世是否能夠繼續保持對建築師的信任，恐怕也是十足困難。
科巴博斯反覆推辭，國王堅持己見。王者之言本來就是斬釘截鐵，一言既出沒有收回的可能。建築師權衡再三，明白自己是逃不掉玷汙王妃的流言，而最終的結果必然是死路一條。思前想後，他決定主動放棄自己的男性功能，以此來證明無辜，免除不光彩的死亡。
科巴博斯用鋒利的刀子完成去勢，拿香料做好仔細的防腐，裝進盒子用蜜蠟密封。臨行之前他當著滿朝廷臣的面將盒子交給國王，請安條克一世妥善保管。
三年以後，神廟完工。建築師與王妃相攜返回，國王的嫉妒之火果然灼烈燃燒。科巴博斯取回密封的盒子，藉此打消王的猜忌，終於留下了性命。
我們這些寫文字的，常常會有類似科巴博斯的痛楚。明知道一段文字好彩，寫下來會熠熠生輝。然而可預想到的便是平臺毫不留情的稽核，最終結果往往死路一條。
經歷得多了，身心疲痺，就會想到用自我審查的手段來實現無辜的證明。
最後就成了荒誕歲月底裡褪盡荒誕色彩之見慣不怪怪現狀。
澀澤龍彥寫的那則故事，標題是《閹人，或無辜的證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