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現代醫學所賜,曾經威脅人類生命的許多疾病和傷害如今都可被治癒,醫院讓病患看到希望。美國外科醫生大衛·施耐德告訴我們,倘以現代人生活了300代計,只有最近的5代人方有幸得到了“好醫學”的庇護。在那之前,獨自忍受疾病或比求醫問藥更明智。《外科的誕生:從文藝復興到移植手術革命》一書回顧了現代醫學發展的歷史,其中充滿人類一次次突破邊界的壯舉。
現代醫學首先要突破的是認知的邊界。儘管古希臘、古羅馬醫學聽起來很遙遠,實際上,它們的影響一直延續到16世紀。古登堡對印刷術的貢獻為知識傳播提供了載體,加之圖書館和翻譯的發展,文化傳播和科學發展有了土壤,喚醒了歐洲學術的發展。彼時,巴黎的醫療體系有條鄙視鏈:內科醫生地位最高,外科醫生次之,兼做放血、切癤子等介入性治療的理髮師地位最低。在講解手術時,高高在上的醫生只負責動口,由示教者操作。而維薩里卻集所有角色於一身,事事親力親為,於1543年出版了《人體構造論》。書中記載了維薩里自己的觀察和研究,對主導醫學數百年的“超級權威”蓋倫的錯誤之處直言不諱。醫學需要傳承,更需要這種懷疑和務實來推動。
義大利佛羅倫薩科學博物館館長在講解達·芬奇對頭顱的解剖研究。
從解剖屍體到動手術,外科常常需要突破身體的邊界。醫生應當在多大程度上介入病人的身體呢?在外科學的發展史上,常有讓人心驚膽戰的場面。被濫用的放血療法相對而言尚屬溫和,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就有醫生嘗試“開啟一顆心”;16世紀的醫生會往傷兵的瘡口上澆沸油;19世紀的醫生會把剛解剖完屍體的手伸進產婦的身體裡;20世紀的醫生把探針放進病人的大腦,事後還能在體外調節引數;瘋狂的醫生為了研究,有讓自己感染上梅毒的,有給自己接種塑膠碎屑的,還有聚眾吸入麻醉劑以觀其效的……事後看來,這些做法有荒謬錯誤的,有危險激進的,但正是對人類身體的無限好奇、對更好的治療方法的渴望,推動科學家不斷去探索,想方設法驗證自己的設想。書中提到,在20世紀早期,遇到嚴重肩部骨折和脫位時,權威醫學著作都認為,唯一的治療方式是切除肱骨頭。術後,患者除了不能抬起手臂,似乎不妨礙尋常工作和生活,也因如此,大多數患者對治療效果表示滿意。肩關節外科之父查理·尼爾卻堅持,應該有辦法可以讓患者抬起手臂,生活得更有質量,肩關節置換假體應運而生。運動醫學的發展同樣如此,對運動員來說,受傷後光是恢復到能夠正常生活還不夠,透過微創手術、植入物延長他們的職業生涯,是更大的關懷。書中花了大量篇幅探討現代外科中出現的植入物,作者稱之為“植入革命”,它打破了生命組織和非生命替代物的邊界。植入物的功能包括修復、重建、替代、固定、復原、擴增、電刺激等方面,既包括關節假體、支架、心臟起搏器、人工耳蝸、種植牙等人造物,也包括器官移植、體外受精等生物性植入物。據書中統計,2014年,美國共進行了1331萬例植入手術,作者說,植入手術的年增長率保守估計會達到4.5%。植入物在治療疾病、延長生命和改善生活質量上貢獻巨大、前景廣闊,但同時,也面臨一些新問題。
工廠在生產醫療器械。
比較突出的問題是,植入之後的追蹤和監管。由於產品設計或手術操作,植入未必能夠一勞永逸,率先推行髖關節置換術的約翰·查恩雷就在首例置換術的三年後,才發現特氟龍臼杯磨損的顆粒有礙健康,此時已開展了幾百例手術。作者指出,應當建立全國性的資料庫,對每一例關節植入登記唯一的追溯碼,方便持續預後追蹤。截至作者成書的2014年,世界上僅有11個國家擁有全國性關節註冊系統。若要真正推行植入革命,完善監管勢在必行。儘管作者擁有一個外科醫生對植入革命的無限熱忱,勾勒了一個沒有疾病、人類變得更強大美好的未來,但我們也不免要擔心日後的倫理之爭。當植入物越來越無所不能,突破了我們對醫學的所有預期,我們就該重新關注治療和“進化”的邊界到底在哪兒了。
欄目主編:顧學文 文字編輯:肖雅文
來源:作者:硯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