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21年11月初的某天新聞中得知國內多地已下了第一場大雪,包括上海。德國的緯度比北京上海都高,往年德國在進入11月時就會下第一場雪,而這時最後的玫瑰依然掛在枝頭毫無凋謝的意思。
隨著雪花的降臨,我收到一些從國內轉過來的老照片。很多都是從父親留下來的照片或把照片翻拍翻印來的。有母親穿著美麗的花旗袍背靠月亮門的,神態嬌羞而幸福。也有我們和父母親一起留影的。由於它們在盒子裡被埋沒已久,現在猶如一道亮麗的昔日時光再現,令人感嘆不已。
有一張父母和我4個哥哥姐姐的合影照片,背後父親用鋼筆寫了“1962年春節”幾個字。我一看欣喜萬分,因為我是在1962年11月出生,這張照片印證的其實就是那年春節父親從福建回到上海和母親團聚後才有了我。
我看照片上的母親,萬分喜氣的樣子,丈夫春節回家,高興和安慰自是誰都能想到的。而我,因著照片後面的題字,便悄悄地也在照片裡留影了。我藏在母親的笑容裡,藏在她的花棉襖下,藏在父親的滿面春風中。我就是這樣衝著這溫暖滿足、團圓喜慶的時刻來了。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的性格會是這樣的吧?老是心滿意足著,傻福傻樂著,過春節時人們也是這樣的心情吧?那一年母親36歲。
43歲的父親在我出生後,得以從福建調回上海。由此更把我看成一個小樂子。此時的父親事業有成,終於有閒情逸致來逗小樂子了。據說把我看得很嚴實,連出門下樓都輕易不許的。這也許就是我膽子很小的原因吧。到德國後我也是喜歡呆在家裡,若非有事絕不會主動出門。
當孩子離家,老狗去世後,外子出差時家中就剩我一個人。我從中午開門出去拿了信後,就將大門關死並將鑰匙插在門上。天一黑就上樓坐在床上看書追劇,然後一整夜聽著房頂上的各種怪聲心驚肉跳,睡不踏實。
大雪紛飛中,我看到有人玩雪,有人吃火鍋,各種和雪有關的影片在手機裡鋪天蓋地,而我卻藉著這雪找回了比自己童年還要久遠的印跡,找回了自己身上很多習慣和特徵的來源,不由呆了半天。
那都是半個多世紀前的事了,憑著一張照片中所提供的情景,竟然也能讓人穿越了時空。也許只有當飛雪瀰漫、世界純淨成白色一片時,人才能得到如此純真的一種感嘆吧。
世事蒼茫,人生苦短,當我們回望童年時,童年與我們相親相依的雙親卻已告別了人世,只留下我們自己與我們自己的孩子。想到自己都不曾問過一聲父親母親對他們自己童年的追憶和依戀,深悔人有多麼短視啊。好像只有自己是累著對付眼前的工作和家事,全然忘了父母和父母的父母,以及我們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也曾或將走過我們所走過的路。
然而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人終究是隻能走完一條屬於自己的路的。父母與我,我與孩子,彼此的相見與陪伴也終是隻有短短的一段人生。
我還看見很多人都在微信裡秀自己堆的雪人造型。雪是冰冷的,但是我們偏偏要將這冰冷捏成一個有模有樣、有微笑有溫情的樣子,那是我們對人世間的希望和理想。
因為,我們希望這世界是溫暖的充滿了人情味的。事實上無論環境和遭遇如何,這個世界也終究是溫暖的富有人情味的。
就像我眼中所見到的舊照片。父親在給母親或全家拍照時,一定是想留住眼下這溫暖而又幸福的一刻。所以鏡頭裡的人都穿戴上了最美麗的衣服,露出了最美麗的微笑。
對於一個家來說,團圓就是幸福。哪怕只是一個短暫的節假日,也是滿滿的幸福感。1962年的日子,從歷史上來回顧的話,其吃穿用上的物質豐富程度遠遠不能與今天相比。然而,在父母和所有孩子的全家福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滿滿的幸福。這就是春節——一箇中國人盼望團圓的日子。盼到了,幸福也跟著到了。
這就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幸福觀——和物質無關的幸福觀,也將一代接一代地傳承下去。一念至此,我被這來自久遠日子下綿延不斷的對幸福的註釋與厚重所打動。
自從來到德國後,我就再也沒機會在中秋和春節時回國了。然而心中對團圓的憧憬卻是從未消減過一分。以前是悄悄惦記著這一天要給父母打電話,後來變成了在微信群裡給大家拜年。並且來自中國各地的節日慰問團也開始頻頻出現,凡是離柏林、慕尼黑、法蘭克福等大城市近的海外僑胞都可以有機會親臨現場觀看。隨後CCTV全球愛華詩歌春晚的線上直播也落地歐洲。
可以說團圓不僅僅是一個小家的幸福,也更是一個國之大家的幸福。
一張老照片,帶給我無盡的感嘆。父母與親人在這張照片中和還沒有出生的我就已經緊緊地依靠在一起了,就像我和祖國註定依靠在一起,並且永遠不分開。([德國]穆紫荊)
來源: 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