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月,葉飛上將恢復工作並出任國家交通部部長,負責主持振興國家交通事業,不久,葉飛來到浙江調研,受到浙江省委班子的熱烈歡迎。
在視察中,葉飛突然向浙江的幹部們詢問說:“咱們這裡可有一位叫鄭少儀的女同志?”
大家都被葉飛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搞懵了,然而卻不敢怠慢,省委書記立刻讓組織部的同志去查這位女同志。
組織部的同志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找到這名叫鄭少儀的女幹部,這是一位在浙江政法一線工作的女同志,平時十分低調,大家都只知道這是一位在解放前參加過革命的老同志,並沒有其他突出的地方,大家實在不清楚葉飛將軍為何會突然問起她來?
一個開國上將,為何會如此掛念這樣一名普通的女幹部呢?
當鄭少儀急忙趕著來見葉飛的時候,老將軍一把抓住她手,緊緊地握著說:“你還記得,曾經救過我的命嗎?”
此言一出,在場的同志無不感覺到錯愕,大家都知道葉飛上將參加過土地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戎馬生涯近20年,經歷的險境無數,怎麼可能會被一位女同志救了呢?
實際上,不止是單位的同志不瞭解她的過往,就連她的子女都不太清楚,其子女後來接受採訪時曾表示:“我們小時候也不知道母親的真實身份。”
家人真正意識到母親身份不一般,是在鄭少儀的二兒子儲方建從部隊省親回家時。
參軍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當儲方建從部隊回家時,難免受到兄弟姐妹們的羨慕,也問了他一些部門裡面的事情。
儲方建對槍械有很深的理解,尤其喜歡射擊,當大家問他最喜歡哪款手槍時,儲方建就說:“我最喜歡勃朗寧手槍,可以連發,子彈多。”
對於儲方建的一些見解,鄭少儀很是欣慰,然而她卻突然插話說:“勃朗寧不行,當年我們用的時候,皮衣都打不穿,還是老式的駁殼槍好用。”
這不經意的一席話可把大家驚呆了,尤其是儲方建,從母親的話裡聽出母親似乎很懂槍。
家人都知道母親參加過革命,但是都以為她是文職,並不是上前線打仗的那種,那麼,她為何會懂得槍呢?
當儲方建詢問母親是在哪個部隊服役時,母親卻說:“這是機密,不能說。”
儲方建很想了解母親的過去,如果自己的母親曾在部隊工作過,那麼自己以後在戰友面前就更有吹噓的資本了。
然而當儲方建嘗試著去了解時,卻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彷彿母親從未在部隊中出現過一樣,難道母親說的那些都是騙人的?
可是,母親是一位政法一線工作者,行事作風十分穩健,從來不會開這樣的玩笑啊!
隨著儲方建返回部隊後,此事也就告一段落,誰也不清楚母親鄭少儀到底有著怎樣的歷史。
一直到1975年,葉飛來到浙江視察,請求見一見這位女同志的時候,大家才瞭解到,這位叫鄭少儀女幹部的真實身份,她是我黨王牌特工,曾打入敵人心臟,幹過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不止是救過葉飛將軍的命,而是救了新四軍挺進縱隊2000多人的命,就連陳毅元帥也曾高度表揚過她,只不過由於保密工作需要,一直沒有公開的她的事蹟。
實際上,老百姓雖然沒有聽說過鄭少儀的名字,但是她的事蹟早已為人熟知,在1962年上映的戰爭片《東進序曲》中,出現一位紅色特工,她就是以鄭少儀為原型創作的。
鄭少儀究竟有著怎樣的歷史?竟然讓葉飛上將念念不忘?讓陳毅元帥高度表揚?
鄭少儀原名李振芳,曾用名李欣,在1940年後,國民黨反動派常說:捉到小李欣,剝皮又抽筋。他們說的“小李欣”,正是鄭少儀。
鄭少儀是江蘇揚州人,父親是一家雜貨鋪的小職員,卻要養活鄭少儀兄妹6人,日子過得很清貧。
儘管很貧窮,父親卻並不希望子女跟自己一樣一輩子沒有文化,遭受資本家的剝削,因此鼓勵孩子們去讀書,透過知識改變命運,鄭少儀因此得以讀書。
在學生時代,鄭少儀思想活躍,關心時事,十分渴望能夠改變不公平的舊社會,當她接觸到共產主義的思想後,對革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後不久,揚州便淪陷,鄭少儀的父親也失業在家,家裡就快揭不開鍋了,國破家亡的場景激勵著鄭少儀的愛國思想,她打算前往延安尋找組織,參加革命。
從揚州到延安本來就已經路途遙遠,再加上當時揚州已經處於淪陷區,在日偽的封鎖,到達延安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這樣的情況下,鄭少儀並沒有氣餒,而是在淪陷區積極參加當地的抗日救亡運動,勇敢地走上街頭進行愛國演講,表演愛國話劇,積極宣傳抗日救亡的思想。
對於女兒的參加的這些活動,鄭少儀的父親十分不理解,這不但賺不到錢,反而還會陷入到巨大的危險當中,曾一再試圖阻止女兒參加革命活動。
1938年春,因為女兒參加革命活動,父親被日本人抓了去,在監獄中,他認識了中共地下黨員夏嵐,受到夏嵐的照顧,逐漸接受了革命的思想。
在夏嵐即將出獄的時候,鄭少儀的父親囑託夏嵐說:“您出去以後,一定要帶上我的女兒參加抗日隊伍,打鬼子救中國。”
1939年5月,鄭少儀奔赴高郵找到了夏嵐,夏嵐當時擔任抗日英雄陳文“抗日義勇團”的政訓處主任,經中共蘇北特委批准,在陳文的部隊中建立了中共地下黨支部,在此期間,久經考驗的鄭少儀等愛國青年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
當時鄭少儀不到20歲,在部隊裡始終不方便,後來黨組織經過考察後,認為鄭少儀更適合搞情報,就派她打入到敵人內部,獲取機密情報。
相信看過諜戰片的讀者腦海裡很自然地想到,女特工都是穿著旗袍,遊走於地方高層,左右逢源,然後獲取到機密情報。
這樣的傳奇女特工並不少,比如打入軍統電臺的張露萍,多次破獲軍統重慶總檯的密碼,使蔣介石都頗為震動,大罵戴笠無能;
比如南京地下市委書記陳修良,在白區期間為了隱蔽自己的身份,每天都去跟鄰居打麻將,暗中策反諸多國民黨將領;
比如曾經潛伏在蔣介石身邊10餘年的速記員沈安娜,更是被稱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
她們或者透過個人能力,或者透過特殊身份才能夠打入到敵人內部,從而幹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
但是這些特工只是傳奇性的特工,大多數的特工其實都是默默無聞的,甚至潛伏到最後連一份有用的情報都沒有傳遞出來,對於特工來說,能夠潛伏下去就是命令。
組織上之所以選擇鄭少儀去搞情報,一來是因為她的女性身份,不容易暴露;二來是她在軍中生活過,能夠打入敵營當中,獲取的也是軍事情報。
在抗日戰爭時期,蘇北地區的抗戰形勢並不理想,多種力量並存,形勢錯綜複雜,除了有新四軍這樣的抗戰隊伍外,還有國民黨頑固派韓德勤部,以及一些傾向於抗戰的國民黨將領,比如國民政府蘇魯皖邊區遊擊總指揮李明揚部等。
新四軍一支隊司令員陳毅在分析了蘇北複雜的形勢後,提出了“擊敵、聯李、孤韓”的策略,爭取和團結李明揚、李長江等將領抗日,孤立國民黨頑固派韓德勤。
在陳毅的指揮下,新四軍挺進縱隊很快在蘇北站穩腳跟,建立了蘇北抗日的橋頭陣地,並迅速發展成一支數千人的隊伍,這支隊伍的副司令就是葉飛。
鄭少儀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打入到國民黨陣營當中,獲取軍事情報,1939年,她在李明揚、李長江的部隊中擔任一名政訓處政訓員,主要任務是密切注意“二李”部隊的活動情況。
在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日本侵略者急於解決中國問題,對國民黨頑固派採取政治誘降的策略,致使國民黨頑固派抗日態度不堅定,在1939年初的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上確立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針。
在這樣的方針政策下,國民黨頑固派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反共浪潮。
1940年5月,駐紮在江都吳家橋地區的新四軍挺進縱隊與日偽軍發生激烈戰鬥,隨即轉移到通揚運河以北的郭村一帶休整。
正在此期間,國民黨頑固派韓德勤挑唆魯蘇皖邊區遊擊指揮李明揚、李長江部製造磨擦,這讓鄭少儀感覺到危機的到來,時刻關注“二李”部隊的動態。
1940年6月27日下午,鄭少儀像往常一樣到營地辦事打探訊息,卻意外發現一個怪異的現象,國民黨部隊提前給士兵發放了軍餉。
李明揚、李長江部雖然也是國民黨部隊,但並非是嫡系部隊,欠響是經常的,提前發響就意味著要打仗了。
以當時國民黨部隊的情況來看,斷然不會對日軍主動出擊,那麼,他們的目標很有可能是新四軍,“二李”的部隊距離新四軍挺進縱隊最近,想到這裡,鄭少儀不寒而慄。
她知道新四軍挺進縱隊當時不過2000人,又剛剛與日偽軍激戰過,迫切需要休整,“二李”的部隊卻多達兩萬餘人,十倍於新四軍挺進縱隊,如果國民黨軍在這個時候進攻新四軍,後果不堪設想。
為了搞清楚國民黨部隊的真正意圖,以及戰略部署,鄭少儀當即以傳達命令為藉口,在各駐地輾轉,當時各部隊都在準備開拔,也沒人注意到她,很快她就瞭解到,原來是國民黨頑固派韓德勤以江蘇省政府的名義,下令李明揚、李長江部於6月28日凌晨趁機“圍剿”駐紮在郭村的新四軍挺進縱隊。
在鄭少儀搞清楚國民黨軍的戰略部署時,已經到了晚上,距離進攻時只有幾個小時了,正常來說,鄭少儀只要將情報傳遞給地下聯絡站,然後透過聯絡站傳遞到新四軍那裡。
然而與情報員接頭是有著嚴格的程式的,別說現在是晚上,即使是白天,也不一定能夠在幾個小時內把情報傳遞到那裡,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鄭少儀打算違背組織紀律,鋌而走險,親自去傳遞情報。
儘管自己去送情報有可能會暴露自己,但是考慮到挺進縱隊兩千多名戰士的性命,她顧不得那麼多了。
在打定主意後,鄭少儀就打算出發,現在還有一個困難就是自己的身邊還有一名勤務兵,為了甩掉這個尾巴,她想出了一個辦法,藉口去買雞蛋,然後迅速趕到一個熟悉的裁縫家,脫下國民黨軍裝,換上了一套素雅的旗袍,從後門悄然而出。
因為鄭少儀對國民黨軍隊駐紮的情況瞭然於胸,所以她選擇繞路,以免被國民黨軍發現。
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鄭少儀繞過一個個村莊,走的都是不好走的路,在走到彭家莊河時,因為河面過寬,也很深,在萬分緊急的情況下,她決定蹚水過河。
在她下水走了幾步後才發現水比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急,很快淹沒到胸口,她雖然身體素質很好,但是水性卻不好,被水流衝來後,她頓時控制不住自己了。
鄭少儀很快沉住了氣,撲騰幾下後,灌了好幾口水,還是撲騰到了河對岸。
所幸當時是夏天,天氣並不冷,全身溼透後反而涼快了一點。
然而接下來又遇到了問題,以前穿的鞋大多都是布鞋,在沾到淤泥和泥土後,使得鞋子變得很沉重,根本走不快,短時間內又清理不了,情急之下,她脫了鞋,光著腳走。
她走的路都是避開國民黨崗哨的小路,很不好走,堅硬的石頭子還好一點,就怕那種荊棘,割得腳疼得不行,然而考慮到情報緊急,鄭少儀還是堅持了下來,最終在到達與郭村僅一河之隔的岸邊,找到了船伕,載她過了河。
來到新四軍駐地後,被崗哨送到了政治部,當時已經半夜12點,距離國民黨軍發動進攻只剩下4個小時。
鄭少儀在見到葉飛等人後,立刻向他們彙報了“二李”部隊的動向,及戰略部署,要挺進縱隊早做準備。
在一股腦將所有情報說完後,鄭少儀早已沒了精氣神,因為體力透支得厲害,幾乎癱倒在地。
儘管距離敵人發動攻擊只剩下4個小時,然而這4個小時的時間是相當寶貴的,在弄清楚了敵軍的進攻時間和部署後,葉飛當即下達了作戰命令,在凌晨4點前就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戰鬥打響後,葉飛便率部與敵軍作戰,鄭少儀卻在床上睡得很熟,因為她回到了組織的懷抱,她相信組織能夠保護她,鄭少儀後來回憶說:“我像回到媽媽的懷抱,心裡甜甜的,輕鬆愉快地躺下來就睡得很熟了,戰鬥打響了我還在酣睡中,槍彈打在屋頂上,噼噼啪啪……”
郭村保衛戰打得很艱難,從6月28日一直打到7月4日,挺進縱隊的戰士們浴血奮戰7個晝夜,儘管犧牲了500多名戰士,卻在逆境當中給予敵人重創,為我軍後來全面開啟蘇北抗戰新局面奠定了良好的基礎,而這一切,都跟鄭少儀冒險提供的軍情有重大的聯絡。
在郭村戰鬥勝利後多年,葉飛將軍依然能夠想起當天晚上鄭少儀冒險送軍情的經過,因此說道:“她很不容易,很了不起,她那是還是個小姑娘,隻身深夜前來郭村送信,使我們贏得了好幾個小時的寶貴時間,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郭村保衛戰,她是有功勞的!”
在身份暴露後,鄭少儀不得不放棄潛伏時使用的名字“李欣”而改名鄭少儀,因為反動派得知是李欣傳遞的情報,致使這次軍事行動失敗,因此喊出了“捉到小李欣,剝皮又抽筋”的口號。
在郭村保衛戰後,鄭少儀就留在了新四軍,繼續隨軍南征北戰。
可以說,在鄭少儀的潛伏生涯中,傳遞過不少情報,但是最有價值的就只有這一條,然而正是這一條,卻立下巨大功勞,挽救了挺進縱隊2000多人的性命,以致陳毅直接評價鄭少儀為王牌特工。
對於這樣的功勞,鄭少儀從來不掛在嘴邊,反而對於自己潛伏時期的事情閉口不談,在新中國成立後,繼續奮戰在政法一線,在和平建設年代,不提過去的功勞,沒有躺在功勞簿裡,而是任勞任怨,把黨交代的每一件工作做好。
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現在的生活比起解放前來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在那樣的環境下都能挺過來,有什麼理由不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不多幹點事情呢?”
2002年10月,鄭少儀走完了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從此離開了我們,然而我們永遠也不應該忘記那些在革命中做過貢獻的人,沒有他們的艱苦付出,哪有今日之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