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龍：華盛頓緣何撤回對東地中海專案的支援

改變立場的原因

阿聯酋《FUTURE CENTER UAE》智庫網站今年2月7日刊載署名文章指出，拜登政府在EastMead天然氣管道專案的新立場與唐納德·特朗普領導的上屆美國政府不同，其關注點可歸納為以下幾點：

1、對該專案經濟可行性的懷疑。據希臘媒體報道，2022年1月中旬美國發給希臘外交部的一份非正式檔案中指出，美國撤回支援與該專案經濟可行性有關。現任能源助理國務卿阿莫斯·霍克斯廷（Amos Hoxtin）在上任前也曾發表宣告認為，該專案在財務上是不可行的，因為它的成本將超過預期，而且該專案的政治因素將主導財務因素。

除了估計的9000萬美元年度維護費用外，還有許多觀點認為，建設該專案的成本將超過70億美元。一些人還認為，美國希望減少俄羅斯出口歐洲的天然氣數量，以增加美國液化天然氣出口量，因此不希望出現任何可能與其競爭的其它專案。還有人認為，經濟可行性與該專案將要泵入的天然氣量的數字相互矛盾，一些研究估計它只能滿足歐盟1.5%的需求，而另一些研究則認為它可以提供10%的需求。因此，由於數字不明確，很難評估該專案的經濟可行性。

2、減輕環境損害。美國決策圈認為，國際金融機構一直避免實質性地支援化石燃料開採專案，特別是因為歐盟積極執行其保護環境，減輕汙染和轉向低碳的能源選擇的政策。一個名為“全球見證”的非政府組織進行的一項研究表明，將EastMead專案延續到2050年將導致該專案每年的碳排放量與法國、西班牙和義大利的年碳排放量相當。同時，鑑於該專案建造的海上天然氣管道深達3000米，這可能對環境造成非常嚴重的破壞。

3、緩解東地中海的緊張局勢。美國對EastMead專案立場的改變可能部分原因是華盛頓希望減少東地中海的緊張局勢，這是由於在兩個北約成員國土耳其和希臘之間出現天然氣管道建設的分歧。土耳其認為，在地中海東部的任何天然氣運輸專案中，都不能越過它，特別是在其看來，EastMead專案的區域可能與土耳其大陸架重疊。因此，美國撤回對該專案的支援將促使東地中海各方考慮解決方案，使該地區的天然氣出口更加穩定。

4、當前適逢俄烏危機時期，美國撤回對EastMead專案的支援，或間接支援埃爾多安的國內領導。因為如果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未來可能會發生軍事對抗。恰逢土耳其總統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之前發表宣告，稱俄羅斯可能在烏克蘭採取的任何軍事行動都是不現實的。但美國認為，土耳其可能很難公開譴責或抵制俄羅斯在烏克蘭的任何軍事行動，擔心莫斯科將在敘利亞再次挑起戰亂，從而導致大量難民湧入土耳其，可能會影響埃爾多安的國內穩定，特別是考慮到該國的經濟危機。但土耳其可能會透過秘密渠道支援烏克蘭，以換取華盛頓在EastMead專案改變立場。而向埃爾多安提供支援，表明美國有能力阻止由希臘領導的針對土耳其的能源轉移計劃，進而加強埃爾多安的內部地位。

5、尋找快速替代辦法，補償歐洲天然氣供應缺口。目前美國正在努力尋找俄羅斯向歐洲供應天然氣的替代辦法，由於預計莫斯科可能對烏克蘭採取軍事行動。美國明確威脅說，如果烏克蘭衝突升級，它將阻止俄羅斯和德國之間的北溪2號天然氣管道的運營。因此，華盛頓正在努力尋找俄羅斯天然氣的替代品，以便一些歐洲國家支援西方與莫斯科對抗，在這方面，美國試圖說服卡達向歐洲供應液化天然氣，這個問題是拜登總統和卡達總統塔米姆·本·哈馬德·阿勒薩尼在最近幾天訪問華盛頓期間，拜登總統和卡達埃米爾塔米姆雙方會議最突出的議程之一。然而，鑑於多哈有與亞洲市場的長期合同，如果無法滿足歐洲的天然氣需求，美國可能會努力透過土耳其尋求其他解決方案，例如EastMead專案。

各種可能的影響

美國退出對EastMead專案的支援將產生多方面影響，尤其是此舉將影響許多地區和國際參與者的利益，大致影響有以下若干方面：

1、改變地區原有聯盟格局。美國撤回對EastMead管道專案的支援，恰逢埃爾多安總統宣佈土耳其準備在2022年2月中旬接待以色列總統艾薩克·赫爾佐格。據報道，雙方會談的主題之一是如何在天然氣方面進行合作。土以關係經歷了一段僵局時期，最近EastMead專案的發展可能是它們關係相對改善的表現之一。埃爾多安正試圖說服以色列改變其天然氣路線計劃，該計劃希望以色列透過土耳其領土出口天然氣到歐洲。以色列尚未對這一選擇做出官方回應，特別是因為特拉維夫曾與塞普勒斯和希臘是一個聯盟，該聯盟已經透過對如何向歐洲出口天然氣的觀點得到統一，如果以色列放棄對EastMead線的支援，上述努力可能會受到影響。

應當指出的是，以色列正試圖利用與希臘的和解來簽署合同，在軍事上幫助後者，因為希臘計劃購買以色列鐵穹系統。從以色列出發，討論所有這些事態發展是希臘國防部長尼古拉斯·帕納布吉奧托普洛斯近日訪問特拉維夫以及與以色列國防部長本尼·甘茨會晤的主要目標之一。

另外，塞普勒斯會有某種被拋棄的感覺。特別是在其水域發現天然氣已有10多年，但它尚未能夠投資並開始出口。還有人擔心，美國安撫土耳其的企圖可能會擴大到重新考慮該地區海上邊界的劃定問題，並採納土耳其的觀點。

2、出現天然氣運輸新的選擇。土耳其正在推廣在地中海東部建設天然氣管道的其他選擇，考慮到如果管道從以色列到土耳其，建設成本將從70億美元降至約25億美元，如果管道從土耳其經塞普勒斯再到土耳其大陸進行建設，建設成本可能進一步下降，在那裡它與土耳其運往歐洲的管道相連。安卡拉這次推廣的目標顯然是將土耳其變成一個能源中心，以控制從東地中海，俄羅斯和高加索地區到歐洲的大部分天然氣供應。

這一選擇令歐洲方面感到擔憂，特別是其為擺脫能源依賴性而進行的不懈努力。同樣，俄羅斯能源出口也遇到同樣困境：未來大多數通往歐洲的天然氣管道都將在一個國家——土耳其——透過，今後如果與安卡拉發生爭端時恐威脅到歐洲的能源安全。

另一方面，依靠透過埃及似乎是一個更現實和不那麼複雜的選擇，因為埃及是唯一一個在東地中海擁有兩個天然氣液化廠的國家，這兩個工廠的產能可以增加，同時東地中海天然氣可以透過相對較短的管道輸往埃及，然後作為液化氣透過船運向歐洲出售。

3、加強東地中海與歐洲之間的電力連線。華盛頓努力向其盟友保證，特別是自從EastMead線啟動的初始階段得到特朗普領導的美國政府的支援以來，拜登政府宣佈撤回對該專案的支援並不意味著放棄美國與塞普勒斯、希臘和以色列之間的合作模式（3+1），其優先事項是鞏固東地中海和歐洲之間的電力連線專案，無論是透過歐非還是歐亞目的地，這需要東地中海國家發電和透過龐大的運輸網路將盈餘出售給歐洲。

4、歐盟雙重考慮。儘管歐盟在2022年1月將天然氣發電能源歸類為綠色能源，並將天然氣視為促進強勁轉型的手段，但這並不意味著歐盟已經下定決心支援，實施和資助EastMead專案，因為歐盟委員會正在對該專案的經濟和商業可行性進行全面研究。在這裡，地緣戰略計算似乎與金融計算重疊，特別是因為天然氣來源多樣化和減輕俄羅斯天然氣依賴的問題（歐盟統計局進行的一項統計研究表明，俄羅斯佔歐盟進口天然氣的46%）是布魯塞爾的優先事項，特別是最近一些歐洲國家的天然氣價格上漲了250%，這是由於東亞對天然氣的需求增加，以及俄羅斯指責減少出口到歐洲的數量以確保中國的需求。

因此，歐盟關於EastMead專案的任何決定，都不能不考慮到歐洲能源安全過去所經歷的威脅，包括烏克蘭危機的影響，以及美國威脅要瞄準北溪二號線進行懲罰，白俄羅斯總統亞歷山大·盧卡申科於2021年11月威脅要切斷透過白俄羅斯到歐洲的亞馬爾管道，阿爾及利亞在去年11月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之間的外交危機之後關閉了GME管道，以及從阿爾及利亞到歐洲的第二條管道。

問題依然存在

最後，問題仍然存在：美國現任政府撤回對EastMead天然氣管道的支援是否會導致該專案的取消？還是該專案的未來與烏克蘭危機進展有關？歐盟是該專案未來的關鍵決定因素；從東地中海天然氣出口中受益的過程仍然很複雜，廣泛的區域和國際參與者的利益重疊，如果該區域的天然氣探明儲量增加，這將導致問題進一步複雜。

（作者為中國國際問題研究基金會研究員、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所智庫理事、新華社世界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