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郭德綱去上海看望師叔師勝傑,
看見師勝傑精神狀態不錯,還專門發了微博誇他精神矍鑠,
兩人促膝夜談,交談了很多曲藝的唱法,臨走時爺倆依依不捨,
約定下次見面一定合作演出。
不過半年的時間,還沒等到能合作的機會,卻等到了師勝傑因病去世的訊息,
葬禮辦得低調又肅穆,師勝傑是相聲大師,
在相聲界有很高的名望,被侯寶林大師收為關門弟子,
基本功深厚作品多,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
哪怕是和傳統相聲徹底勢不兩立的郭德綱,
見了師勝傑也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師叔”,
嘻哈包袱鋪的老闆高曉攀,則是他的義子。
葬禮上來的人有同行,也有同行的徒弟,
師勝傑去世的訊息實在是太突然了,大家一時都接受不了,
在告別儀式上痛哭了起來。看見師勝傑的遺體被運走,
師勝傑的太太宋豔因為過度悲痛直接哭暈了過去,
讓沉浸在悲傷裡的眾人注意到了她,
幾個晚輩把宋豔扶起來安撫好,待宋豔醒來告訴她說:
“師先生走得實在是太突然了,臨走還住在你們的老房子裡,
我們這些受過先生提攜的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出錢給您換個新房子住,
這是對您的敬意,也是對師先生的一番孝心。”
面對這些孩子的好意,宋豔拒絕了,她說心意我領了,
我不換房子,勝傑人走了心沒走,他會經常回來看我的,
我走了勝傑回來看不見我該著急了。
無論徒弟們如何勸說,宋豔就是堅持住在他們的老房子裡,
哪怕幾年後她唯一的女兒因為工作留在了國外生活,
宋豔也沒有要離開那間老舊的房子的想法。
師勝傑生前的名言是:“我有三件寶,相聲,老婆和酒,
我要說好相聲,聽老婆的話,少喝酒”。
與很多大男子主義的相聲演員不同,師勝傑很坦誠地說自己是“妻管嚴”,
他與宋豔伉儷情深,結婚三十多年不曾吵過架,不僅是相聲圈典型的恩愛夫妻,
還是那個年代少有的自由戀愛,兩人的感情之路甜蜜又感人。
一,相識
1969年,16歲的師勝傑經歷了人生最低谷的時期,
他本來是讓人羨慕相聲名家的孩子,父母都是有名的相聲表演藝術家,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卻遭遇到了打擊,父親被有心人藉機報復,
不堪重負去世,母親也生了重病,師勝傑被評為“黑五類”,
不僅被送到農村去改造,還遭受了無數的冷眼與誤解。
師勝傑在農村做了各種各樣的重活,心裡愁苦不堪,
只能借酒消愁,還沒成年就染上了酗酒的壞毛病。
直到遇見宋豔,他陰暗的生活裡才有了一絲光亮。
有一天,師勝傑從地裡幹完農活回到家裡,
村民們告訴他晚上有省裡的曲藝團來下鄉慰問演出,
師勝傑就和村民們一起來到村裡的十字路口看演出,
正在臺上演唱的宋豔一下就引起了師勝傑的關注,宋豔不僅長相漂亮,
嗓音也很有感染力,綿柔悠遠的聲音傳到了師勝傑的耳朵裡,也傳到了這個懵懂少年的心裡。
演出結束後,師勝傑看著下臺的宋豔,感覺她和自己年齡相仿,
加上自己自小也學過曲藝,應該能和宋豔有共同語言,
就主動找到宋豔搭話,他跑到獨自在後臺的宋豔身邊讚美道:
“你剛才唱的《遣晴雯》真好聽。”宋豔聽見有人誇自己非常開心,
就和師勝傑交談起來,師勝傑誇讚了她的唱功後,還展示了其他幾種唱法,
把宋豔都聽呆了,她驚奇地問到:“天呀,你怎麼會的唱法比我還多?”
師勝傑看出了宋豔眼裡的羨慕,得意地說道:“那當然了,
這些東西我早就學過了。”兩人聊了很多曲藝方面的知識,兩人相見恨晚,
宋豔佩服師勝傑會這麼多的樂器和曲藝,說要拜師勝傑為師跟他學習,
把師勝傑逗樂了:“拜師就不必了,我也沒那麼大年紀,
你想學有不懂的問就行了。”在宋豔下鄉演出的幾天時間裡,
師勝傑一從地裡回來就跑到街口看演出,等宋豔下臺和她聊天,
經過幾天的相處,師勝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宋豔這個溫柔可愛的小姑娘,
看不到她就會心慌意亂,但是師勝傑沒有向宋豔表明心意,他想到自己的處境,
就不禁感傷起來,宋豔是家世清白的曲藝演員,前途無量,
而自己是個人人喊打的黑五類,只能在村裡種地,拿什麼和人家比呢?
很快宋豔所在的劇團就要結束演出回哈爾濱了,
臨走前宋豔依依不捨地對師勝傑說:“你在這裡種一輩子地也不是辦法,
總要找個出路的,不然你就來我們劇團吧,我們就可以繼續做朋友了。”
師勝傑答應宋豔以後一定有機會和她見面,依依不捨的送走了她,
看著宋豔的車越開越遠,師勝傑的心裡空落落的,
他喜歡和宋豔相處的感覺,為了以後能經常見到宋豔,
師勝傑不再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開始想辦法進曲藝團。
二 相知
師勝傑回到村裡就打聽怎麼樣才能調到哈爾濱的曲藝團,
一位在哈爾濱劇院工作過的村民告訴他,曲藝團不會隨便招人的,
除非參加省裡的文藝匯演,取得名次後就能申請調到那裡。
師勝傑想了想自己參加文藝比賽能表演什麼呢?在相聲世家出生並長大,
師勝傑發現自己好像只會寫相聲表演相聲,就找到同樣想外調的姜昆,
邀請他做自己的搭檔,創作了一段名叫《林海紅英》的相聲,
去報名參加了黑龍江省的文藝匯演。
結果這段構思巧妙笑點頻出的相聲得到了很高的評價,
在文藝匯演上被評為最優秀作品,拿到了第一名的名次,
師勝傑得以申請被調到宋豔所在的曲藝團專門學習相聲,
回村裡簡單收拾了行李,師勝傑就拿著介紹信來到了曲藝團,
到處打聽一個叫宋豔的女孩子是在哪上課。
宋豔聽到有人在外面找她,就跑了出去看看是誰,看見師勝傑時,
她高興地跳了起來:“你真的來了啊!我們可以天天見面了。”
師勝傑如願過上了能天天見到宋豔的生活,到了曲藝團他才知道,
宋豔是這麼的受歡迎,活潑可愛的宋豔是劇團裡最漂亮的姑娘,
不少同事私下都對宋豔表達過愛意,但是都被宋豔婉拒。
那時團裡的很多男演員冬天天冷不願意洗衣服,經常把演出服搞得臭乎乎的,
宋豔知道後主動提出幫他們洗衣服,把師勝傑在內所有男同事的衣服承攬了下來。
師勝傑看著宋豔熱心的樣子,不禁感嘆怪不得這麼多人喜歡她,
這樣漂亮又善良的女孩誰會不喜歡。
為了能配得上宋豔,師勝傑更加認真地學習相聲,
因為他年少時攢下的基本功,學起相聲來如魚得水,
說學逗唱都比別人厲害,除了會表演,他還會自己創作,
每一個包袱都拋得恰到好處,經常獲得滿堂喝彩,
在團里名氣越來越大,同事誇師勝傑為才子,連他的老師都開玩笑說:
‘你別叫師勝傑了,你叫傑勝師吧,在相聲這一塊你才是我的老師。’
並且告訴師勝傑他有做相聲大師的水平,
連宋豔都聽說了師勝傑的大名,沒事就拿老師的話打趣。
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談論的話題也從曲藝到了日常生活,
師勝傑越來越確定自己是喜歡宋豔的,但是他仍然不敢大膽表白,
因為那個時候他還在歷史的陰影裡,家庭成分不好,非常害怕連累宋豔。
而宋豔也喜歡上了朝夕相處的師勝傑,但是不好意思開口,只說他是自己的知音。
三 相戀
直到1979年,烏雲徹底灰飛煙散,師勝傑的父母被恢復了名譽,
他也不再是受人歧視的黑五類,那一天師勝傑痛痛快快喝了不少酒,
多年的委屈都隨著酒精被嚥了下去,他終於不用害怕連累宋豔了,
想到這裡,師勝傑找到宋豔邀請她去公園遊玩,宋豔看著外面天色已黑,
想去又害怕被別人看見了說閒話,找了一箇舊大衣披上才敢出去。
在劇團外的公園,宋豔與師勝傑各懷心事得走著,
最終還是師勝傑鼓起了勇氣,藉著醉意和宋豔表白了;“從我見你的第一眼開始,
在我勞動的那個村莊的街口,我就喜歡上了你,現在我有勇氣給你好的生活了,
才敢把這些話講出來,宋豔,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師勝傑其實不確定宋豔會不會答應,如果不是喝了酒,他面對宋豔是絕對不敢坦白的,
宋豔並沒有喝酒,可是臉比師勝傑還要紅,
她低下了頭輕輕點了點,師勝傑看見宋豔同意了,
高興地差點暈過去,那天師勝傑和宋豔在公園逛了很久,
最後在公園的夜市上用自己兩個月的津貼給宋豔買了一條項鍊當做定情信物,
兩人正式確認了戀愛關係。
不過確認關係後兩人比之前更避嫌,那個年代不提倡自由戀愛,
為了不讓人說閒話,宋豔給所有人洗衣服獨獨不給師勝傑洗,
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有了什麼矛盾,師勝傑平時看見宋豔也不說話,
兩人只能在週五下午約會的時候像戀人一樣聊天逛街,時間長了宋豔覺得不是辦法,
就主動和師勝傑提出了結婚。
四 相守
師勝傑當然也想結婚,但當時他一無所有,連個像樣的房子都租不起,
怕宋豔跟著自己吃苦。宋豔不在意物質,
告訴師勝傑反正這輩子是嫁定他了,早晚都是結婚,為什麼不早點光明正大公開呢?
在宋豔的一再堅持下,師勝傑和宋豔登記了結婚。
他們兩人都沒有什麼錢,辦不起像樣的婚禮,
就用工資買了幾包喜糖分給了同事,住在團裡給他們騰出來的辦公室裡。
婚後的生活很苦,女兒的出生更是讓他們的生活雪上加霜,
宋豔把所有有營養的東西都餵給女兒,自己一天只吃一頓飯,
師勝傑看見陪自己受苦的宋豔和女兒,心裡愧疚不已,
發誓要努力給她們最好的生活,他更努力地創作相聲,
參加各種相聲大賽,1981年,師勝傑寫出了相聲《郝市長》,
在全國文藝調演中拿到了一等獎,除了獲得了獎金之外,
還引起了相聲界的注意,1982年,他被文化部選中參加全國曲藝巡演,
成為哈爾濱曲藝團裡的大紅人。
師勝傑的名氣越來越大,宋豔為了照顧家庭,放棄了心愛的曲藝工作,
轉到幕後做起了師勝傑的賢內助,師勝傑寫出來的相聲,首先會念給宋豔聽,
宋豔每次聽都會鼓勵丈夫,告訴他大膽去比賽,肯定沒問題。
師勝傑聽了宋豔的話信心滿滿,拿著<肝膽相照>去青島參加了相聲大賽,
不出意外又得了第一名,但是這次比賽和以往不同,擔當比賽顧問的侯寶林看中了師勝傑。
賽後第二天侯寶林作為藝術顧問要開總結會,
按照規定要把每個選手都點評一遍,但是侯寶林在會上對其他選手只是稍微提了提,
然後就三句話不離師勝傑,對他大加讚賞,說師勝傑這樣的基本功,
這樣是創作力,很難想象是沒有師父的相聲演員能擁有的。
委婉表示了想收他為徒的想法,
師勝傑聽到這樣的誇獎高興又惶恐,侯寶林是當時相聲界地位最高的演員,
已經三十幾年沒有收過徒弟,師勝傑不敢相信能被他看中,
宋豔覺得侯寶林是有這個想法的,就買了東西和師勝傑一起去看望侯先生,
飯桌上侯寶林就把師勝傑收為了關門弟子,師勝傑成為侯氏相聲的傳承人,名聲大噪。
成名後的師勝傑創作了更多優秀的作品,經濟上不再和以前一樣窘迫,
在哈爾濱買了房子和宋豔從辦公樓搬了出來,
師勝傑開始全國各地開專場巡演,他怕宋豔在家悶,
就帶著妻子和女兒一起去演出,晚上師勝傑在臺上演出,
宋豔就帶著女兒在臺下看。白天把女兒哄睡,師勝傑就和宋豔一起去當地的景點遊玩,
工作人員看見了都揶揄師勝傑:‘師先生和太太結婚這麼多年了還這麼恩愛,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正熱戀的小情侶呢。’
師勝傑聽了說:“你不知道,和宋老師在一起天天都有熱戀的感覺呀。”
到了女兒上學的年紀,宋豔不能跟著師勝傑出去演出了,
師勝傑就學著年輕人的樣子寫明信片,每到一個地方都寫明信片給宋豔寄回去。
在師勝傑身邊,宋豔永遠像一個小女生一樣,看丈夫的眼神都充滿了仰慕與愛。
師勝傑心性淡泊,成名前後幾乎沒有變化,他只想安安分分說好相聲,
相聲界內江湖紛爭他從不參與,沒有和任何人交惡,
更別提男女緋聞,在他的身上就沒有出現過,
結婚二三十年,和宋豔沒有吵過一次架,每當宋豔生氣,
師勝傑就主動認錯,還編包袱逗宋豔開心。
除了愛喝酒之外,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喝酒是師勝傑的愛好,也是他唯一的放鬆方式。平時出去應酬喝的並不順心,
師勝傑回來還要自己倒上酒喝盡興,本來宋豔並不管他喝酒,
因為她知道創作的壓力,師勝傑喝了酒不出去,宋豔就在家照顧他。
隨著年齡的增長,常年喝酒讓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整天不是腰疼就是胃疼,
宋豔心疼師勝傑,不允許他再喝酒,
外面的應酬能推就幫他推掉,把家裡所有的酒都拿去送人,
每當師勝傑帶著徒弟們出去吃飯,宋豔總要在後面囑咐:
“幫師孃看著點你們師父啊,別讓他喝多。”
就算這樣,師勝傑還是在2018年初因過量飲酒被查出了胰腺癌,
宋豔聽到癌症已經擴散到肺部時一時腦子空白,說不出話來,
師勝傑對生死看得很淡,對著前來探望他的人說:
“我馬上就到知天命的年紀了,對什麼都不在意了,一切都有老天的安排,
作為兒子我把父母最愛的相聲傳了下來,作為父親我把女兒撫養成人,
作為師父我不留餘力的教徒弟,我還是比較成功的。”
深呼了一口氣之後接著說:“我唯一對不起的是我的妻子,沒能保重好自己,
不僅沒能陪你走到最後,還讓你又受累照顧我。”
聽了師勝傑的這番話,宋豔再也忍不住的情緒,趴在師勝傑的病床前失聲痛哭;“勝傑,
我還沒有和你過夠呢。”
儘管積極接受了治療,但是癌症還是沒能好轉,
師勝傑不想讓來看望他的人擔心,自他病後家裡人來人往,
都是來探病的,師勝傑總是拿出最好的精神狀態對待每個客人,
以至於大家都認為師勝傑的病是小問題,精神頭這麼好肯定沒事的,
只有宋豔能看見師勝傑一天天的疲憊與虛弱。
四 永不相忘
經過了長達半年的治療,
2018年九月師勝傑還是因病情突然惡化在哈爾濱去世,
葬禮的整個過程都是宋豔準備的,剛開始還能忍住情緒,
直到師勝傑的遺體告別儀式,宋豔再也忍不住悲傷,哭暈了過去。
師勝傑去世後,宋豔一直走不出對他的思念,
把師勝傑送她的定情項鍊拿出來裝上兩人的合照,
時時刻刻戴在身上,
她沒有聽徒弟們的話住新房子,
也沒有聽女兒的話去美國養老,
這座老房子承載了他們三十多年的回憶,宋豔住在裡面,
所有的東西都和師勝傑在的時候一樣,看著他用過的茶杯,
就好像看見了他。
對宋豔來說,師勝傑並沒有真正的離開,
她相信只要兩人永不相忘,就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