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在僑鄉廣東梅縣石扇鎮，梅北中學有座“羅芳伯紀念堂”，在印尼西加里曼丹省府坤甸也有座“芳柏紀念廳”。人們建館、塑像、立碑，紀念著一位在18世紀末葉開拓異國他鄉的傳奇人物——“大唐總長”羅芳伯（原名羅芳柏）。他富可敵國，當地人尊稱為“坤甸王”，他建立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蘭芳共和國。他的事蹟就像神話裡的故事，廣為流傳。

凡是海水到的地方就有華僑中國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華僑或華裔分佈在世界各地的人數也可以說是最多最廣的了。因此有人說：“凡是海水到的地方就有華僑。”這個比喻非常生動形象，不信你用手機開啟地圖看看。地球的表面面積，有三分之二是海水，三分之一是陸地，大片的海水包圍著陸地。多少年來華僑就是透過一望無際的滔滔海水漂向全世界的。

如果你查考一下華僑和華裔分佈的地方，並以小圓圈兒代表在地圖上做上記號，你會驚人地發現密密麻麻的星點幾乎佈滿全球，真是“凡是海水到的地方就有華僑”。

華僑最早出現於世界的歷史雖然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的秦朝，但是華人大批出國的普遍現象則是後來的事。那是從12世紀初葉（南宋建炎元年）沿海商品經濟急劇發展開始的，隨著海上“絲綢之路”的打通，許多中國商人、水手出入於東南亞各地，其中有些人便在中西貿易交流地定居下來，成為第一代的華僑。

當時他們分佈在印度尼西亞、越南、泰國、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等地，華僑總數已達10多萬人。他們聚居在一起，保持著中國傳統的民族風俗習慣，形成一個個獨特的華人社會。爪哇有個叫“新村”的地方，就是因為大量華僑在這個地方定居成為新的居民點而得名的。在許多地方，他們沒有條件生活在一起，就與當地人雜居。由於當年出國謀生的華僑多為男人，久而久之，許多出國華人便與當地女人通婚，和睦相處。

在這期間，華僑中還湧現許多著名的領袖人物，其中有成為當地最高統治者的婆羅國王“閩人某”。根據《明史》記載，在明朝萬曆年間，這位福建人隨同鄭和出使婆羅時，留下來定居，後來就做了當地的國王。

今天和大家談的是另一位華僑領袖人物：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蘭芳共和國的締造者羅芳伯。

一隻大鵬飛到“金山”

18世紀中葉以後，已有大批華人來到“千島之國”的加里曼丹島。在這塊野獸出沒、毒蛇爬行的荒涼土地上，華人租地開荒，建立各種開礦公司。

當時，在羅芳伯的故鄉——梅縣石扇堡流傳著一個迷人的故事：婆羅洲（現稱西加里曼丹）遍地是黃金，人們只要到河邊去洗一雙草鞋，就可以很輕易地得到半個金盾。

這個神話故事打動了許多窮苦農民的心，也深深吸引著羅芳伯。這個青年人少有大志，性情豪爽，喜歡廣交朋友。他努力讀書，刻苦練武，辛勤地幫助家人耕地、放牧，博得鄉里人的好評。可是，他已經34歲了，還是一事無成，覺得不能老守在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窮故鄉，應該像大鵬一樣，飛洲過洋，穿波闖浪去異地生活，到“金山”去幹一番事業。

1772年，他約集了一夥同鄉親朋好友，跋山涉水，在珠江口的虎門找到了出海的地方。當大地颳起了強風，他們就展翅高飛，“一帆高掛，飄入萬里”。那時候他們出海沒有大輪船，只能乘上木船，向茫茫的大海進發。船上載著一百多名玩命的“過番客”，在大海上像一片樹葉，隨波逐浪，不斷向南漂去。他們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上漂呀漂的，先後漂到了有“天涯海角”之稱的海南島，漂到了著名的鳥島——西沙群島，泊近過烈日炎炎的菲律賓呂宋島。

原先這隻展翅的“大鵬”從虎門出發時，滿以為可以直飛向那夢想中的“金山”。沒想到大海無邊，長空無界，只好乘風走“雲路”。經過海上兩個多月的拼搏，行程已近萬里，但仍然見不到“金山”。

有一天，天邊突然出現一條天地相連的線，人們驚呼：“到了，到了！”船向岸邊的一條河道駛去，只見滿江的水像血一般的紅，兩岸樹木鬱鬱蔥蔥，猿聲四起，彷彿到了人間的桃源仙境。於是他們一起上了岸。

“金山”在哪裡？

當時他們身邊沒有地圖，聽前來接船的嚮導介紹，才知道已經到了那個傳出迷人故事的婆羅洲西岸。

在岸上，有許多赤條條的土人在搬運著木材、香蕉和野果。在人群中有隻穿著短褲衩的“唐山人”（海外華人）。呈現在羅芳伯眼前的是一片荊棘，到處是烏煙瘴氣。荒野中只有幾幢住著當地居民的“浮腳屋”，因為熱帶地潮多溼氣，而且常有野獸出沒，居住“浮腳屋”既衛生又安全。因地處赤道，終日烈日似火燒，人們整天汗流浹背，一天洗幾次澡也很難洗淨身上的汗水。

初來乍到的華僑，不適應這裡的炎熱氣候，如果不勤洗澡，就會因肝火過盛而生病。這裡雖然到處有河流，便於“番客”（華僑）洗澡，可是條條河流佈滿了恐怖的色彩，常常發生鱷魚傷人吃人的不幸事故。這樁樁件件的現實，使那個“到河邊只需花洗一雙草鞋的功夫，就可以獲得半個金盾”的傳說變成了泡影，這哪是遍地黃金的“寶地”？

看到這些，有人感到氣餒，可是羅芳伯並不懊悔。他想：“火地”終年烈日炎炎，草木沒有春天和夏天的區別，欣欣向榮的萬物卻自有來龍去脈的規律。人們夢寐以求的黃金寶藏只能埋在深山老林，一定要不畏艱辛，即使踏破鐵鞋也要將它找到。一定要不畏艱辛，他約集了108名志同道合的人，向人煙稀少的地區進發。

當上了“大唐總長”

這時，荷蘭人已侵佔了坤甸海口，但卻無暇顧及西婆羅洲這大片待開墾的處女地。統治當地的土王和蘇丹對來這裡開發的華僑，一概採取開放和歡迎的態度。凡是每年繳納一定租金的人，都可以在這裡開辦礦山。所以，在東萬律、坤甸、三發、拉臘一帶很快出現了許多華僑開辦的礦山公司。它們大都不是集股經營的公司，沒有大老闆，而是由華僑礦工合夥經營的。公司既開礦，又從事養豬種菜，自給自足。

在羅芳伯的率領下，這批冒險的航海拓荒人離開了坤甸埠，整整步行了一天，來到東萬律的山心金湖地帶安營紮寨，築柵修垣，開始淘金的生涯。

他們同心協力，起早摸黑，含辛茹苦，漸漸積蓄了一些力量。1777年他們自己開辦了一個兼營種植、養殖和開礦的“蘭芳公司”。這些來自“唐山”的同胞，一向被清朝政府看作“天朝棄民”，在海外許多人都加入了帶有“反清復明”宗旨的“天地會”。羅芳伯也是“天地會”的一名成員。

他創辦了“蘭芳公司”，仿照了“天地會”的組織模式和管理制度，由公眾推選各級領頭人，上設“大廳”，分管軍事、司法、財政、教育，下設省、府、縣，並制定了長方形的黃色旗號。當時羅芳伯被推舉為“大哥”，對外稱“大唐總長”或“大唐客長”。此外，副頭人擔任“功爺”（管理武裝），“尾哥”和“老大”分任“財庫”或正副“書記”。

出奇兵平騷亂

有人說，這是出現在海外華僑中的一個“烏托邦”社會。然而，它的確是一個長期存在於異國他鄉的“國中之國”。

“蘭芳公司”管轄的範圍包括東萬律、坤甸、南吧哇、山口洋等，南北數十里的產金地，人口有數萬人，武裝人員也有數千名。

但是，這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中的理想國，而是戰火紛飛的土地。那時西加里曼丹地區到處是封建割據，戰亂不已，河港不能暢通，商人和居民不敢輕易出門。當邦格蘭使打煽動達雅克人起來騷亂的時候，坤甸蘇丹向羅芳伯求援。羅芳伯借用《水滸傳》中圍點打援的戰術，一方面派出張阿才帶領兵丁攻打岸邦以下的地區，一方面自己協同蘇丹引兵接應，平息了達雅克人的騷亂，使塞巴達港一帶的居民恢復了和平的生活。

不久，退出塞巴達港的達雅克人又聯合蘭達王，在新港地區騷擾，使戰火又燃燒起來了。羅芳伯認為，如果進行強攻必然會給雙方人員帶來大量的傷亡，因此只能智取。於是他在四周築起了一座座堡壘，團團圍住邦格蘭使打的營寨，迫使寨中人投降。可是達雅克人仗著兵強馬壯和堅實的營寨，以逸待勞，使羅芳伯和蘇丹的兵馬疲於奔命。雙方兵馬相持了九個月，未見輸贏。

這時，羅芳伯施出了“釜底抽薪”的絕招，下令挖地道，潛進敵人營寨，鋸斷營寨周圍的柱腳，嚇得達雅克人連夜逃遁。羅芳伯帶著兵馬，乘勝追擊。蘭達王見勢不妙，派使者向坤甸蘇丹求和。

羅芳伯力主以和為貴，於是雙方在三發地區插樁為界，締結了互不侵犯的條約。從此，坤甸蘇丹與蘭達王長期相安無事，羅芳伯也成為揚名遐邇的傳奇性人物。

鱷魚啊，你游回大海去吧

歷來山裡人談虎色變，南方近海水鄉人家則談鱷色變。因為鱷魚形態醜陋，三角形的長嘴生著鋼鋸股的牙齒，粗壯的身軀披著厚厚的 鱗甲，長長的尾巴像把活動的鋼刀，力大無比。它常常潛到水裡，或上岸邊，傷害人畜，截擊虎、鹿。

鱷魚之害，在中國古已有之。公元819年，唐代文豪韓愈貶官到潮州作刺史。他在訪貧問苦中瞭解到，百姓和牲畜常為附近惡溪中的鱷魚所傷害，決心為民除害。

有一天，他令下屬史秦濟投羊、豬於溪中，求神祭鱷。傳說當天傍晚，天上雷鳴暴雨，惡溪中的鱷魚向海東遊了60裡。從此除盡潮州鱷患，老百姓都很感激他，便將惡溪改名為韓江，紀念韓愈的德政。其實，鱷患不僅在我國南方有，遠在異國他鄉的熱帶也有。

西加里曼丹到處是河道港叉，在主要河流 卅卡布阿斯河的下游支流密佈的三角洲，經常有鱷魚行兇。當地居民和華僑到河邊洗衣沐浴，或乘小船渡江，往往要給鱷魚咬傷，或者成為它的食物。長期以來，沒有人能制止這一禍害。

有一次，羅芳伯出巡到坤甸，就親眼看到這一幕悲劇。他不由想起韓愈刺文祭鱷，為民除害的故事。現在，他作為“大唐總長”決不能容忍鱷魚在他管轄的地方為非作歹。於是他一方面暗中帶人在鱷魚聚集點上毒殺或射殺鱷魚，另一方面他迅速寫下《祭鱷》檄文，在1794年，選擇了一個日子，以“大唐總長”名義，向鱷魚發出了警告。他在河邊設起了祭壇，擺上了祭品，身穿祭服，面對鱷魚出沒的河口，高聲宣讀祭文。

“大唐總長”羅芳伯一番慷慨陳辭之後，將祭文焚燒，把豬、羊、雞、鴨等祭品投入江中。據說，這時候鱷魚紛紛浮出江面，向大海那一邊逃遁而去。從此“唐人”和當地土人更加讚揚、尊敬“大唐總長”，羅芳伯的威名更震四方。

鱷魚害怕神仙，害怕韓愈、羅芳伯的祭文的事當然是無稽之談，但是，他們為民除害的精神確實感人。後來由於氣候的變遷，人口的增長，經濟的發展，人們的捕殺，鱷魚漸漸變成稀少而珍奇的動物。

“蘭芳”流芳後世

在羅芳伯當了第一任“大唐總長”近20年中，對外和睦友好，對內團結自治，公司內秩序井然，同胞安居樂業。文化教育事業得到重視，與“唐山”的貿易往來也日益頻繁，“蘭芳公司”蒸蒸日上。

羅芳柏回顧了自己的生涯，感慨萬千，作了《金山賦》。他說：我這個人，本來就很笨拙，只因懷有鴻鵠志，努力鍛鍊口才，刻苦讀書才有所長進。慚愧的是，我沒有經商的資本和高深的學識。千里迢迢來到了異國他鄉，虛度了許多歲月。每當我面對浩瀚的大海，仰望著天上飄浮的白雲，就想起了我可愛的故鄉，希望遊子能早日還鄉。但是，這裡的好山好水，又叫我流連忘返……

不幸的是，由於熱帶蠻煙瘴雨，長年累月地轉戰南北和日夜操勞，使羅芳伯重病不起，不能實現他回故鄉的宿願。在他臨終的時候，人們問他誰可以繼任“大唐總長”？他沉思片刻，回答說：“我常年漂泊在海外，所以能有今天，全靠眾兄弟的愛戴和支援。現在我將離開你們了，但是我怎敢有一點私心。‘大唐總長’只能按規定透過選舉，由賢人來接任。”

羅芳伯逝世時年僅58歲。大家根據他的遺願和“蘭芳公司”的制度，推選了最有功績的江戊伯繼任第二任“大唐總長”。從此民主選擇“大唐總長”的制度一代一代地傳下去。一直傳到第十任，長達108年，才因內部領導的無能，加上殖民主義者的武裝入侵，並採用收買利誘、分化瓦解等政策，終使“蘭芳公司”被荷蘭殖民主義者所吞併。

威震百年的“蘭芳公司”雖早已成為歷史的陳跡，但人們今日還沒有忘記。

你知道嗎？“蘭芳大總制”也許是世界近代史上最早建立的民主雛型的共和國。因為它比美國獨立和透過美洲合眾國憲章，選擇華盛頓為美國第一屆總統還早12年。(但是，你也可以認為，它只不過是一個租賃式的、封建割據的自治單位。不過，它已萌發了近代的民主思想。)總之，“大唐總長”羅芳伯的光輝業績，和他對當地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所以至今人們仍然傳頌著他，紀念著他。

有人把他傳奇般的事蹟寫成《蘭芳演義》，廣為流傳。當地華裔和土著居民還為他造了一座海神廟，每逢農曆二月初九，人們總到這裡來紀念他的誕辰，並舉行謁墓祭祀儀式，追念這位流芳後世的傳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