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敏
大師常常是童年時期愛讀小說的人。透過閱讀小說而成長,可能是他們能夠成為大師的一個原因。
據楊絳說,錢鍾書童年時就是“小說迷”:“家裡的小說只有《西遊記》、《水滸》、《三國演義》等正經小說。鍾書在家裡已經開始囫圇吞棗地閱讀這類小說,把“獃子”讀如“豈子”,也不知道《西遊記》裡的“獃子”就是豬八戒。書攤上租來的《說唐》、《濟公傳》、《七俠五義》之類不登大雅的,家裡不藏。鍾書吃了酥餅就孜孜看書,直到伯父叫他回家。回家後便手舞足蹈向兩個弟弟演說他剛看的小說。”
蘇雪林講:“在私塾混了兩年 ,認識了一兩千字,家長們就不許我再上進了,只好把《西遊》、《封神》一類東西,當課本自己研讀。民國初年大哥從上海帶回幾本那時正在風行的林譯小說,像什麼《茶花女逸事》、《迦茵小傳》……使我於中國舊小說之外,又發現了一個新天地。後來父親又買了一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完全的林譯,計有一百五六十種之多,於是我便像貧兒暴富,廢寢忘食,日夜批閱。”
陳白塵講:“當我進私塾之後,略識之無,便從翻閱繡像進而讀正文,認不得的字句,跳過去就是;“詩曰”以及關於武將穿戴的描寫等等,更是從略。於是在兩三年間,便囫圇吞棗地讀完了《封神》、《西遊》、《水滸》、《三國》等等。”
錢穀融談自己童年的小說閱讀說:“我愛讀小說的習慣,早在小學裡就養成了。……我第一部拿到手的竟會是半文不白的《三國演義》……讀過《三國演義》以後,我對小說發生了極大的興趣。就把家裡所有的小說書,一部一部得找出來讀。在初中時代,小說就讀得更多了……那些書使我大開眼界,在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片新天地,我結識了許多與舊小說中所寫的完全不同的人物……引起我對人生的思考,在我心頭激發起對青春、對未來歲月的朦朧和充滿詩意的幻想。
季羨林說: “在我讀小學時,小說被稱為‘閒書’,是絕對禁止看的。但是,我卻酷愛看“閒書”。高階的“閒書”,像《紅樓夢》、《西遊記》之類,我們看不懂,也得不到,所以不看,我們專看低階的“閒書”,如《彭公案》、《施公案》、《濟公傳》、《七俠五義》、《小五義》、《東周列國志》、《說唐》、《封神榜》,等等。
余光中講:“我讀中學的時代是在抗戰的時期,從1937年到1945年,那個時候,還沒有電視、電影,課外的娛樂就是看舊小說、新文學及中文譯文小說,其中舊小說尤其多。舊小說情節很有趣,語言又介於文言與白話之間,這樣看多了,語文就通了。”
文史大師是這樣,科學大家也如此。
大數學家蘇步青講:“小時侯在浙江平陽鄉下,根本談不到什麼書,只把家中僅有的幾本古書翻出來讀,《東周列國志》就是其中之一。當時讀來似懂非懂,但對後來念《左傳》、《聊齋》、《紅樓夢》,都有些幫助,對我後來業餘撰寫散文和舊體詩詞也很起作用。”
《院士思維》一書介紹了當代的傑出科學家的成長道路,他們中的許多人也酷愛小說。如:
楊雄裡說,自己“閱讀《三國演義》、《水滸傳》和《紅樓夢》等古典名著,研讀高爾基、普希金、莎士比亞、巴爾扎克、泰戈爾、魯迅等文學大師的作品,表現出對文學的極大興趣。”
冼鼎昌講:“許多‘閒書’、如《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紅樓夢》、《聊齋志異》等,我都是在小學階段讀的。我很感激我的父母,他們沒有規定我讀什麼和不讀什麼,也沒有嘲笑我半懂不懂、囫圇吞棗地去讀這些書。
謝學錦小學二年級就開始看《三國演義》。外祖父家中有幾百種小說,包括中國古典小說、近代小說、劍俠小說,還有外文翻譯的小說。他不停地去外祖父家借小說看。吳國雄說:“小時侯我喜歡聽母親講故事,《封神榜》、《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等深深地吸引了我。”
王梓坤回憶童年最早接觸的是一本文學水平並不高的書《薛仁貴徵東》,他說:“我一下便被吸引住了。……這次大發現對我一生有決定性意義,從此我到處找書看,從《薛仁貴徵西》、《羅通掃北》到《聊齋志異》、四大奇書、著迷到放牛時、車水時,甚至在田間小道上走路時,也手不釋卷,心無旁騖。這樣,既識了字,添了智慧,而更重要的是養成了喜歡讀書的習慣。”
中國這樣,西方也如此。例如:
達爾文八歲時入私立小學讀書。他最喜歡讀的書籍是《魯濱遜漂流記》、《格列佛遊記》。
維納童年時最喜歡讀的是《天方夜談》、《艾麗絲漫遊奇境記》。
伽莫夫七歲時,開始聽母親給他閱讀儒勒•凡爾納的作品。他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去月球旅行。
波普爾在學會讀書前不久,母親給兩個姐姐和他念瑞典女作家拉格洛孚的《尼爾斯歷險記》,這本與《安徒生童話》齊名的書,是對他發生巨大影響的第一本書。在那之後的許多年裡,他每年最少要重讀它一遍。
科羅廖夫。上中學時,他就入迷地閱讀果戈理、葉賽寧和普希金等人的作品。《戰爭與和平》他看過許多遍,他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誦托爾斯泰的作品和普希金的詩。
小說使這些未來的大師得到什麼呢?最重要的是,小說讓他們覺悟到,現實之上還有另一種生活,另一種人生。這在不知不覺中讓他們超越了現實的侷限,擺脫了普通生活的平庸。這就是錢穀融說的透過閱讀小說“眼前彷彿出現了一片新天地”。同時,小說培養了他們豐富的想像力,這是任何創造性工作的最重要的基礎。閱讀小說也使他們很快形成了出色的閱讀與寫作的語文能力,這構成他們後來智力發展的重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