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兩國交兵,主戰便是主戰,求和便是求和。然而,崇禎十七年(1644年),就在大明江山風雨飄搖之際,南明政權居然派遣一支由主戰派主導的使團前往北京議和,性格剛直的大明官員,面對滿清朝廷的驕橫,大義凌然,雖然保住了“天朝上邦”的尊嚴,但議和卻一事無成,甚至淪為了清廷的笑柄,身首異處,令人惋惜。
清軍入關之初,確實具有迷惑性,擊敗了李自成後,當時的清軍僅僅控制了北京周邊地區,河北、山東、山西仍處於權力真空期。為了能夠消減漢人的抵抗意願,滿清不僅按禮數埋葬了崇禎皇帝,多爾袞甚至佈告天下,宣稱清軍入關只是為了給崇禎帝報仇,大清並沒有佔據天下的想法,只是因為大明的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大清只好勉為其難,暫時接管北京的土地,大明的官員可以繼續向各地的大明藩王效忠,多爾袞甚至一度取消了“剃髮令”。
面對清廷拋來的橄欖枝,退守江南的南明政權,朝野上下一片歡騰。此時的南明,仍然把李自成和張獻忠等農民軍看作最主要的危險和敵人。收到李自成被清軍擊敗的訊息後,滿朝文武天真地以為清軍是來幫助大明光復江山社稷的,而賣主求榮的吳三桂則被視為拯救大明的英雄,實行“聯虜擊寇”成了南明一項國策。
史可法《款清滅寇疏》:“目前最急者,無逾於辦寇矣。清既能殺賊,即是為我復仇。予以義名,因其順勢,先國仇之大而特宥其前辜,借兵力之強而盡殲其醜類,亦今日不得不然之著數也。”
崇禎十七年七月,弘光政權決定派遣使團北上,攜帶“大明皇帝致書北國可汗”的御書、賜吳三桂“薊國公”的誥敕,以及慰問清兵的白銀十萬兩、黃金一千兩、綢緞一萬匹、漕米十萬石,赴北京與清軍議和,商議“聯虜平寇”。殊不知卻是與虎謀皮,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不久就被冷酷的現實打碎。
這支使團由10名官員,20名隨從,50名騎兵,200名馬伕和3000名衛兵組成,領隊分別是正使左懋第,副使陳洪範、馬紹愉。
左懋第,時任兵部右侍郎、右僉都御史,是南明政權為數不多的頭腦清醒之士,從一開始,左懋第就反對北上議和,主張趁山東、河北滿清尚未穩定之機,發兵北上,收拾河山。然而,南明朝廷不僅駁回駁回所請,反而派左懋第領頭出使滿清。
副使陳洪範,此時為太子太傅,南明派他出使清廷,本意是考慮到他久歷戎行,同吳三桂等人素有交情,便於聯絡,卻沒有料到陳洪範卻包藏禍心。早著使團出發之前,清廷就派出已降清的明朝參將唐虞時之子唐起龍(陳洪範的女婿)勾連陳洪範,很快陳洪範就成了弘光北使團中的清方奸細。
《清世祖實錄》卷八:招撫江南副將唐起龍自軍中奏報:臣抵清河口,聞南來總兵陳洪範已到王家營;臣隨見洪範,備頌大清恩德,並齎敕緣由。洪範叩接敕書。所齎進奉銀十餘萬兩、金千兩、緞絹萬匹。臣先差官趙鉞馳報,即同洪範北上。其行間機密,到京另奏。
就這樣,一個性格剛毅的主戰派成了使團正使,一個卑躬屈膝的投降派成了議和副使,思想上的不統一,從一開始就為使團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九月十八日,南明使團抵德州,清山東巡撫方大猷大張告示雲:“奉攝政王令旨:明使經過地方,有司不必敬他,著自備盤費。止許百人進京朝見,其餘俱留置靜海。”方大猷本是大明臣子,此時卻六親不認,實在是讓人痛心。
九月二十九日,南明使團終於到達第四站天津靜海,眼看北京近在咫尺,清廷卻派人通知使團,大清順治皇帝定於十月一日在北京即位,要求使團暫停前進。
在天津逗留期間,原明朝錦衣衛都督駱養性時任清朝天津總督,與左懋第等人相見時笑臉多了一點,態度謙恭了一些,多爾袞聞之大怒,立刻派人把駱養性革職拿問,罪名是不忘故國,心存貳心。從此之後,許多投降大清的明朝舊臣噤若寒蟬,見到南明使團如遇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使團很難再獲得什麼有用的資訊。
十月五日,使團到達京郊的張家灣,清廷差禮部官員來迎接。性格剛直的左懋第拿出天朝上邦的架勢,不肯繼續前行,而是派手下王言去北京,直接給多爾滾一個下馬威,責問多爾滾為何不派官員隆重歡迎天朝使臣。還召開緊急會議,對陳洪範等人三令百申,“不屈膝不辱命”,要求使團成員見到清人時保持大明的尊嚴、華夏民族的尊嚴。
十月十三日,南明使團抵達北京。遞交國書的時候就遇到了困難,明朝認為自己降到和清朝平等的地位已經是對清朝最大的恩賜了,而清朝則認為明朝不過是流賊的手下敗將,而且清朝擁有強大的武力,所以也不願意與其平起平坐,而是將其作為進貢的附屬國看待。於是,多爾袞命令禮部前來接受南明的國書,而左懋第則堅持國書應該當面遞交給大清國的順治皇帝。但是清朝不願意給南明這個機會,而左懋第也堅持不允許讓清朝的禮部接受國書,最終遞交國書失敗,而和談也就無所談起。
《遇變紀略》:十三日,有禮部官數人至寺,問南來諸公有何事至我國?三使應之曰:我朝新天子問貴國借兵破賊,復為先帝發喪成服;令我等齎御書、銀幣,前來致謝。官雲:有書可付吾們。應之曰:御書禮宜送入貴朝,不宜輕投禮部。官雲:凡進貢文書,俱到禮部轉啟。應之曰:天朝御書,何得以他國文書比。官雲:說是御書,吾們也不收罷。作色而去。
十四日,清朝內國史院大學士瓜爾佳·剛林來到南明使團下榻處。剛林一進門就斥責南明的弘光皇帝不具備合法性,左懋第爭辯說弘光皇帝是明朝萬曆皇帝的孫子,繼承皇位完全符合法統。剛林見左懋第不好對付,於是乾脆威脅道:“毋多言,我們已發大兵下江南。”左懋第毫無懼色地回應:“江南尚大,兵馬甚多,莫便小覷了。”結果,這第二輪交涉自然也是不歡而散。此後十餘日,使團一直被軟禁在下榻處,談判陷入僵局。
二十六日,剛林再次來到使團下榻處並用命令的口吻對使團說道:“你們明早即行。我已遣兵至濟寧,就去報江南,我要發兵南來。”使團看出清廷根本不想談判,於是就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去祭拜崇禎皇帝的陵寢。按理說使團遠道而來,去祭拜一下先帝並沒什麼問題。可是連這麼小小的一個要求,竟然也被剛林一口回絕了,他還嘲諷地說道:“我們已替你們哭過了,祭過了,葬過了。你們哭甚麼,祭甚麼,葬甚麼?先帝活時,賊來你們不發兵;先帝死後,你們擁兵不討賊。先帝不受你們江南不忠之臣的祭!”剛林的這一番話雖然傲慢至極,令人非常憤怒,但也讓左懋第等人感到無奈,因為他說的句句都是實情。
而關於冊封吳三桂為“薊國公”的聖旨則更加尷尬,此時吳三桂已經被清朝冊封為“平西王”了,試想一下,一個清朝的王爺,怎麼可能去接受一個正處於下風的南明的公爵呢?而且吳三桂為了避免被多爾袞等人猜疑,連使者都沒見,也就更談不上什麼接受冊封了。
十月二十七日,使團被遣送出了北京,南明的第一次外交行動以徹底失敗告終。這也印證了一個道理,在沒有強大的軍事實力做保障的前提下,任何外交活動只能是蒼白無力地抗爭。
十一月四日,為了讓陳洪範能夠順利返回南明,瓦解漢人的抵抗意志,清軍派兵追上了正在返回南方的南明使團,將左懋第、馬紹愉押回北京,只放陳洪範一人回南明去充當內奸。馬紹愉後來選擇了投降,而左懋第寧死不降,於次年六月二十日從容就義。
後記:南明使團肩負著南明君臣的“和平重託”,結果卻一事無成,這不難理解,在任何時代,國家之間的交往都是以實力作為後盾的,而南明使臣在面對清廷時雖保住了氣節,卻於事無補,畢竟朝廷派使團不是去吵架的,不懂得委曲求全、暫避鋒芒的道理,一味硬剛,結果事與願違,空成敵國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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