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這樣的時刻,都有些特別的感受,這感受沒法用準確的詞彙來形容,不知道是惆悵,是抗拒,是親近,還是空曠,但我覺得,將這些詞彙合到一起,恰能準確形容那份流動的情緒。
文|韓浩月
編輯|王雅娜
返鄉之後,生活的節奏非常快,甚至比我在外省時還要快。白天像陀螺一樣瘋狂地轉,晚上則是在飯桌邊轉。每晚入睡時已是凌晨,再無失眠的問題,頭挨著枕頭就睡。早晨醒來,天光大亮,第一個念頭是:我是醒在故鄉的晨光裡。
好在故鄉的夜,總是特別的安靜。我在外省的住所,夜裡時,要麼是飛機飛過的呼嘯聲,要麼是汽車疾馳而過的轟鳴聲。每晚都在噪音中入睡,已經習慣,在安靜中入睡,反而有些不習慣。
我想起童年的一些事情。幼時特別恐懼寂靜,覺得身邊的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墨汁盒,而我是盒子裡一條遊動困頓的小魚。那時的寂靜,讓人覺得,每一絲風聲都是刺耳的,都如驚雷,都如巨人經過,都讓人心驚膽戰。而現在,可喜的寂靜讓我覺得,自己如同變成了童話裡的巨人,手腳可以攤放在大地之上,任由同樣巨大的螞蟻,從手腳的縫隙之間穿過。
我在等待臘月二十三這天的到來。此前的幾天,我給住在大埠子的三叔打電話,問他哪天是適合上墳的時間,他說臘月二十三比較合適。
到達村莊,時辰已近黃昏。每到這樣的時刻,都有些特別的感受,這感受沒法用準確的詞彙來形容,不知道是惆悵,是抗拒,是親近,還是空曠,但我覺得,將這些詞彙合到一起,恰能準確形容那份流動的情緒。
三弟和四弟,和我一起上祖墳。黃昏的時候適合懷念,遠處的夕陽掙扎在地平線上,燭火燃燒在暮色中,親人們輕輕淺淺地說著話,內心平靜,彷彿共赴宴席。墳前有菜、有酒、有餃子,有故去與現世的親人,這讓人心底無比踏實寧靜。生與死,隨著重大節日的到來,彷彿沒有了界限,一切皆可交流,一切也皆可無言。
這讓我覺得,一個人無論離鄉多遠,多久,他與故鄉的關係,仍然是黏稠的。去年因為疫情,春節沒能回來,但僅僅是一年沒有返鄉,心底就存下了小小的遺憾,如果今年再不能回來,這遺憾就會逐漸地擴大。
如今,人們對於故鄉的情感是複雜的。一方面,是故鄉沒法給遊子提供真切的保護與安慰,甚至有形、無形地成為了傷害產生的主體;另一方面,是遊子對故鄉的感情始終找不到一個立足點,從而產生懷疑、失落、老無所依的感受。沒法說哪種是對的或錯的,在從前,我時常在對與錯之間做選擇,而現在,我覺得,做選擇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一切水到渠成、順其自然就好。
最輕鬆的時刻,發生在臘月二十四上午。我們去了一個鄉村集市,一個普通的大集。上一次來到這裡,還是2019年,但很遺憾,疫情突然來臨,成了一個人心惶惶的春節。如今,我再一次來這裡,是想驗證一些東西。
在集市上,我購買了對聯、門聯、煎餅、手套、鞭炮、菜刀等一系列的物件。這裡特別值得說的是,門聯這一物件,我已經二三十年沒有見過了,門聯在我們老家叫“掛門箋”,又稱“掛門前”“門吊子”,通常是由五福剪紙字組成,剪紙製作疏密有間,看著賞心悅目。
上祖墳,逛集市,會親友,這是我返鄉的三個主要活動,當然,每晚喝酒是避免不了的。家鄉酒風依然浩蕩,而我也早已學會了偷懶耍賴,所以這次回來,只喝醉了一次,其他的酒局,均淺嘗輒止。
鄉愁可以是濃稠的,就像酒那樣,只要不一飲而盡,一切就還好。
圖片來源於網路
初審|唐嘉洋
複審|李玲
終審|黃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