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歲的時候,一到寒冬季節,睡覺前常常把糖精化在水裡放在院子裡,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去看,與容器一個形狀的冰坨晶瑩剔透,舔上一口,涼颼颼的又帶著甜,真是爽極了。我們抱著冰塊帶著炫耀的目的邊走邊吃,見到的大人都驚呼:“吃壞肚子呀!”真是多事,怎麼就能吃壞肚子呢?
十幾歲的時候,碰到一塊菜地,只要是能吃的,用手搓搓,連泥帶土的都往嘴裡塞,覺得那簡直就是山珍海味般的鮮美。見到的大人都勸阻:“少吃一點兒,一會兒要蠕(方言,指胃難受)。” 真是麻煩,吃東西有什麼好怕的?
二十幾歲的時候,如果家裡買水果,頃刻之間消滅掉一個西瓜是輕而易舉的事,周圍的長者都說:“能吃進去真好!” 真是愛裝,吃,誰還不會啊?
三十多歲的時候,忽然間有點見不得小孩子吃冰棒、喝涼水,看著就牙涼。即使是能生吃的菜洗了又洗還是覺得吃下去不放心。一個西瓜最多吃兩塊,還得選天熱的時候。我才慢慢地體會到“能吃進去真好”是一句多麼切實的肺腑言啊!只可惜,當我們體會到時我們已經“老"了。想到自己已年屆不惑,真是又憂又怕又無奈。
我們再也沒有年輕人般堅實的身板可供揮霍;也沒有了年輕人”大不了從頭再來的“勇氣和張揚;更不敢有年輕人”我豁出去了的”絕決與堅定。與他們相比,我們可能心智更成熟一點兒;事業有了眉目;家庭也趨於穩定。但要命的是我們的身體日漸衰弱。我們還得考慮雙親的安康與要求,最大的滿足是他們無病無疾;我們得為孩子的學業和將來做規劃,最想要的結果是孩子能順利完成高等學業;處理好家庭內部摩擦與外部糾紛,最需要的狀態是穩與靜。這些“瑣碎”小事不是說時時在想、天天在想,但也需要經常的盤點。
年屆不惑,再也回不到青春時的輕鬆與自由,多懷念啊!
過去,走在大街上,如果有老人,我看到的只是他們滿臉的皺褶和不合時宜的大肥褲腿。年屆不惑,可能是距他們更近的緣故,覺得每張臉都是雅典娜的化影,那麼的祥和、寧靜、從容、純淨。偶然在小巷遇見白髮的奶奶和白鬢的爺爺相互扶攙著緩慢地邁著碎布挪移,從步調的沉穩與默契中你不難想到沒有幾十年風雨中的相濡以沫是根本達不到那種步調一致的和諧與相印。那是怎樣的一種無法言明的自然創造的美!
初夏的傍晚,看到一群老太太聚集在小巷口聊天,我也湊過去聆聽。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橫衝直撞地跑了過來,因為急,結結實實地摔倒在路牙旁,開始嚎啕大哭,跟在後面的年輕媽媽又急又氣,大聲責罵“你急死了,連路也不看,摔斷腿才好呢,看你......”一位純白頭髮的婆婆輕聲細語地開口了:“媳婦,鍋頭飯能吃,過頭話可不能說。小孩子嘛!跌倒了下次自然就會注意了。你替他急是沒用的......” 人老了簡直就是智者了,隨便一開口就是一句名言。那臉上的每道皺褶很可能都深藏著一個故事或者一段傳奇。
年屆不惑,與那些孱弱的老人相比,我們比他們強健多了;我們比他們接觸社會廣;我們也比他們會享受。但雖為不惑之年,其實我們根本沒有他們那無疑無惑的自然;也沒有他們看得開、放得下的從容;更沒有他們經得起、扛得住的堅韌。就以現代人急功近利得心態來說,要想從不惑順利得活到像他們一樣的古稀或者是耋耄之年有多麼的不容易。經厲了近一個世紀的風雨,在家放眼有兒孫滿堂,出外抬頭看晴天陽光。有幾個人不夢想這樣的生活?
年屆不惑,還缺少老者的淡定與洞若神明,多羨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