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人生大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婚姻又往往是很現實的事情,它不可避免地與地位、財富沾邊掛鉤。
朱儁芳,1957年9月出生在河南商丘,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庭,兄弟四人,家裡太貧窮了,作為長子的朱儁芳才讀了兩年的小學,就被迫輟學回到家裡幫助父親務農。
“面朝黃土,背朝天”,與土地打一輩子交道,這是幾千年來原生農民家庭子弟的宿命,他們的人生軌跡往往是“到了年齡娶妻生子,拉扯孩子長大,再繁衍下一代”。
16歲那一年,朱儁芳也到了訂婚的年紀,村裡的熱心老大媽給他介紹了一位鄰村的姑娘,父母見過後感覺很好,就咬著牙四處借錢,湊了份彩禮,連同不少新衣服,一併送到了姑娘家裡。
這婚事就算是訂了下來,只不過從始至終,兩個年輕人也沒有見過面,更別提互相竄門了。
轉眼之間,三年過去了,朱儁芳要正式迎娶那位姑娘了。這個時候,對方說是要到朱家瞧瞧,看看這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那位未過門的姑娘來到老朱家,看到了令她十分膽寒的景象:破敗的院牆,四間土坯小房,看上去都搖搖欲墜,屋裡連件像樣的傢俱也沒有,就連床都是用磚頭木板搭起來的。
朱儁芳的父母顯得特別蒼老,而那三個弟弟,竟然還未成年,流著鼻涕,穿得也是破破爛爛。
姑娘越看心越涼,禮貌地應付了幾句,頭也不回地逃回家,很快就讓孃家把彩禮退了回來。
這門婚事兒啊,告吹了。
眼瞅著兒媳婦兒即將過門了,忽然之間又跑了,這種事情令朱父感覺異常恥辱,氣血鬱積,難以開解,竟撒手人寰,隨後,朱母也病倒了。
怎麼辦呢?朱儁芳知道如果還是守著這份“一畝三分地”的莊稼,他們還是沒有啥出路,他只好忍痛把母親交給三個弟弟暫時照顧著,自己則出門找生路。
長這麼大,朱儁芳還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他走走停停,啃著乾糧、喝著涼水,一路打聽哪裡有活計,在500裡之外的濟源,他找到了一個煤礦,毫不猶豫地加入招工隊伍,成為一名礦工,在這裡他幹了六年。
1982年,朱儁芳又來到焦作礦務局馮營礦,繼續當礦工。
出身貧寒的朱儁芳,特別珍惜當礦工的工作機會,不管是在哪個煤礦工作,他都踏踏實實吃苦耐勞,還特別喜歡幫助別人,大家都說“朱儁芳這個小夥兒真不錯”。
1984年3月,班長王好義對朱儁芳說: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媳婦了,如果實在找不到,咱們可以在雜誌上徵婚啊。
27歲的朱儁芳聽了這番話,十分羞澀,他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王好義二話不說,拉著朱儁芳就來到照相館,拍了照片,在諮詢雜誌社同意後,又提筆幫助他寫了徵婚啟事內容,並附上100元錢,一塊寄給了雜誌。
這份徵婚啟事很快就被雜誌發表出來,內容如下:
我是一個煤礦工人,今年27歲,河南商丘婁店公社汪莊大隊人,父母已故,兄弟四人,有房數間,現在焦作礦務局馮營礦當合同工,每月工資80元。我熱愛煤礦工作,文化程度高小,無疾病,身高1.64米。如哪位未婚女子不嫌俺是煤礦工人的話,如誰家中只有女兒又有心招婿的話,我願到女家落戶,盡養老之責;如哪位喪夫之婦有心另尋伴侶的話,均可來信或見面。
這則徵婚啟事在今天看來,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在37年前,徵婚可是破天荒的一件大事兒,彼時改革開放還沒有幾年,中國大地人們的思想還相對保守。
“朱儁芳到雜誌上徵婚”這件事兒,在煤礦上也引起轟動,大家都很好奇是什麼促使朱儁芳這麼大膽,而作為當事人的朱儁芳在徵婚啟事發出去之後,還是平靜地生活,下井榦活、吃飯睡覺,似乎這件事兒沒有發生過,因為他認為徵婚這事兒不會有啥效果。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才過了幾天,他就陸陸續續地收到應徵的來信,這些信來自四面八方,有陝西的,有東北的,有湖南的,有四川的,更有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的姑娘回信。
一封封的信逐漸累加起來,裝了兩個黑色提包那麼多,朱儁芳感到手足無措,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信,也不知道究竟與哪位姑娘交往。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時,有一位來自東北的姑娘李萍,竟然登門前來找他。
1984年6月的一個午後,也就是徵婚啟事發出去1個多月的時候,有工友轉給朱儁芳一封信,班長王好義給他念完,朱儁芳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朱儁芳,你好!你的徵婚啟事我已看到,我現在已從東北來到焦作,住在某某招待所302房間。你如有空,請明天上午到招待所,咱倆面談。
這姑娘可真是夠大膽的,別說在當時,就是現在來說,也是嚇人一跳。
朱儁芳猶豫再三,還是叫上班長陪他一起去。兩人見面後,李萍有些失望,徵婚啟事上的朱儁芳還挺年輕英俊的,可面前這位個頭不高,長相還老氣,這是同一個人嘛?
見面後,朱儁芳才知道李萍並非是直接奔著他來的,這位黑龍江克山師專畢業的大學生,比朱儁芳小6歲,她的父親是傳統的老觀念,不允許她自由戀愛,而是自己出面給女兒張羅找物件。
李萍不同意父親的做法,被父親扇了一巴掌,一氣之下,她帶上60多塊錢,離開泰康縣老家,離家出走了。
她先來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工作也沒處找,又不願意回家被強迫相親。
忽然李萍想起雜誌上的那則徵婚啟事,她想自己既然想自由戀愛,那麼就要膽子大一些,勇敢地尋找自己的另一半。
於是她按照地址來到焦作馮營礦,但畢竟是姑娘家,還是很害羞,她就寫了一封簡訊,託工友帶給朱儁芳。
兩個人見面後,李萍有些失望,朱儁芳卻心跳如兔,眼前這位姑娘如此俊俏,還有文化,自己能配上人家嗎?
你如果願意就留下,不願意就送你回家。
沉默了好長時間,朱儁芳才憋出這一句話。李萍在失望之後,轉念一想,“人不可貌相”,也許這個小夥兒是個好人呢,不如交往幾天再說。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李萍對朱儁芳的印象徹底轉變,她認定這個小夥子就是自己託付終身的人。她看到朱儁芳自己啃著涼饅頭,就著鹹菜,而把食堂買來的雞腿、魚省下來,留給她吃,在公園遊玩的時候,也總是關心照顧著她。
李萍的母親、堂姐得到她的訊息後,連夜從東北趕來,痛哭之後,勸李萍回家,可是她卻流著淚拒絕了,把母親、堂姐送走。
同年10月1日國慶節,朱儁芳與李萍參加了礦上的集體婚禮,他們給自己的小屋置辦了簡單的傢俱,還有一套鍋碗瓢勺。
馮營礦作為國有企業,比較注重解決職工的生活困難,李萍是外地人,礦上出面安排她去礦職工子弟學校當音樂教師,兩個人相濡以沫地生活著,第二年,兒子朱強出生了,給朱儁芳更大的生活動力,工作也更加積極。
煤礦工作,總有一些意外事故出現,每一次上班之前,李萍都要不厭其煩地叮囑丈夫要注意安全,為了讓丈夫安心工作,她獨自承擔了照看兒子和打理家務的重擔。
朱家被評為礦、集團公司的“五好家庭”,李萍個人還被評為“女工家屬安全先進個人”,多次參加表彰大會。1999年,北京多家媒體在進行評選後,認為朱儁芳為改革開放後“中國徵婚第一人”。
2003年,18歲的兒子朱強考上大學,立志做一名電腦工程師,可是天降厄運,大三時,他身體突感不適,被確診為“腎病綜合徵”。
朱儁芳是合同制礦工,每月全部收入1000元左右,李萍的工資也是1000元左右。為了籌措醫藥費,他們兩口子東挪西借,更是把房子賣掉湊錢給兒子治病。
短短几年的功夫,家庭就欠債數十萬元,好在換腎之後,朱強的病情還比較穩定。
回顧過去的歲月,朱儁芳總是覺得對不起妻子,跟著自己太委屈了,自己是小學二年級文化,為人又內向,不善於與人溝通,而妻子是大學生,還能歌善舞,兩個人缺少共同語言。
李萍呢,有時候也在想自己當初是有些任性和衝動,年輕不懂事,總是喜歡按照自己的情緒去做事兒,在他們結婚的最初幾年,她倒沒有後悔的想法,但經過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面對兒子的病情,她的情緒出現波動。
不過這種波動也只是暫時的,既然當初自己選擇了這個男人,選擇與他組建這個家庭,這輩子就要相親相愛,共度人生,無論貧賤災禍,都要共同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