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死對頭的書正廉價處理,我內心湧起歡愉。”
克萊夫·詹姆斯(Clive James)的這句詩寫出了生活中顯而易見,卻不願公開討論的一種情緒:幸災樂禍。
幸災樂禍在各個文化中都普遍存在,例如德語中的schadenfreude(因他人的厄運而快樂),法語中的joie maligne(在別人受苦時感到魔鬼般的快樂),還有日本民諺裡的“別人的不幸嚐起來像蜂蜜”。
歷史學家蒂凡尼·史密斯(Tiffany Smith)則說:
“我是英國人,對別人的不幸和痛苦感到愉悅就像談論天氣一樣,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
而在咱們中國的文化裡,幸災樂禍的不道德色彩其實還挺重的,在這個詞的出處《左傳》裡,就直言“幸災不仁”。
任何一個人類在生活中都有體會到幸災樂禍的瞬間,當那種歡愉湧上心頭時,我們要如何應對這種感覺?
咱們先從幸災樂禍的定義說起。
一群人對另一群人的幸災樂禍
幸災樂禍,指的是一種因他人遭遇不幸而感到開心的情緒[1]。
與羞恥、嫉妒、同情等情緒一樣,幸災樂禍與我們感知到的他人的思想、感情或行動有關。它可以分為兩種,一是指向群體的群際情感,二是指向個體的人際情感。
對群體層面的幸災樂禍而言,當那些我們有著情感認同和強烈歸屬感的群體面臨不幸遭遇時,我們往往不會產生愉悅情緒。
這類群體被稱為內群體,與之相對的則被稱為外群體,外群體的成員遭遇不幸更容易引發幸災樂禍,當其遭受不幸的內容恰好與我們有關時,幸災樂禍會更加強烈。
比如德國足球隊和荷蘭足球隊兩家球隊,由於歷史、政治等原因,競爭尤為激烈,有研究調查了荷蘭隊球員在世界盃比賽期間的心情,結果發現,即便是和其他隊的比賽,只要看到德國隊比賽失利,荷蘭隊球員就會更加開心[2]。
對個體層面的幸災樂禍來說,情況就複雜一點了。
比較、競爭:幸災樂禍的一面
一方面,幸災樂禍是對他人成就或所有物的情緒反應,主要由社會比較驅動產生[3]。
人類總是透過與他人比較來評估自己,如果你暗自比較的物件遇上不幸,相對而言你的地位就上升了,開心的源頭在這兒。
比如說,一個人總是與鄰居的生活作比較,那麼如果他的鄰居新買了一輛車,沒多久便因為洪水被沖走了,他很可能會出現幸災樂禍的情緒,因為他與鄰居又回到了和以前差不多的水平。
與社會比較密切相關的還有競爭,當雙方處於競爭關係時,看到對方失敗或倒黴更容易產生幸災樂禍[4]。比如你和一個人同時喜歡某個男生/女生,當競爭對手倒黴了你很容易暗自竊喜。
這種比較與競爭甚至可以是沒有擺在明面上的,也就是“內隱”的。
在一場純碰運氣的模擬遊戲中,即使玩家之間不存在比分排名,選擇也互不影響,只要一起玩的玩家損失的錢更多,參與者大腦裡的腹側紋狀體(負責處理獎賞資訊)就會被啟用[3],這與幸災樂禍啟用的腦區是一樣的[5]。
只要有比較,有競爭,人類就很難擺脫幸災樂禍的情緒,與此同時,當不幸較為嚴重時,普通被試幸災樂禍的情緒也會下降,而轉之以同情[1]。
幸災樂禍也是有條件限制的,它普遍存在,卻並非那麼“邪惡”。
罪有應得、對人不對事:幸災樂禍的另一面
另一方面,對公平與正義的追求,也會讓我們幸災樂禍。
比如一個罪犯走在街上被掉落的花盆砸到,因而吸引了剛好在附近巡邏的警察,最終被抓捕歸案,看到這類訊息,人們很容易感到由衷的愉悅。
罪有應得,那可太爽了。
一個不道德的人比一個不道德的行為更容易引起幸災樂禍[6]。也就是說,我們在幸災樂禍時往往針對的是某個不道德的人,而不是單次的不道德行為,更不是針對災禍本身。
我們認為某個人道德品質有問題,厭惡某個人,那麼他遭遇不幸時我們就更容易幸災樂禍,而同樣的災難發生在其他人身上,我們仍然會同情其不幸遭遇。
幸災樂禍是對人不對事的情緒反應,你有些時候會幸災樂禍,不代表你必然會漠視災難事件,缺乏悲憫之心。
如何看待幸災樂禍?重要的是動因
情緒是與生俱來並且具有適應性價值的,每種情緒都有著自己的作用,不應當被簡單粗暴地貼上“好”或“壞”的標籤。
悲傷可以告訴我們重視什麼,憤怒可以告訴我們邊界在哪裡,內疚可以告訴我們哪裡沒做好。
同樣,幸災樂禍也能告訴我們一些東西。
每個人都會有幸災樂禍的時刻,有這種情緒不代表內心陰暗。幸災樂禍只是一種外在表現,驅動它出現的動力和原因才是更值得關注的。
有些幸災樂禍的確是不合時宜的,會傷害到身邊的人,比如家裡破產去向朋友傾訴,朋友卻感到隱隱開心。
但更多的幸災樂禍是“中立”的,是一個人內心世界的對映。
其背後可能蘊藏著對公平的追求,對虛偽的厭惡,對目標的渴望,對自我的評價,或是自己從未意識到的某個想法。
不用強求自己當一名道德完人。當我們覺察到自己產生幸災樂禍的情緒時,比起強烈的自我譴責,更重要的是接納情緒,思考我們為什麼而幸災樂禍,與那些適度不良的情緒和平共處,這樣才能更好地認識自己,認識這個世界。
正如蒂芙尼·史密斯在她的書中所寫的那樣:
“幸災樂禍是有原因的。當我們願意直視它的眼睛時,很容易問是什麼促使我們產生這種情緒。
注意到幸災樂禍,並理解為什麼會有如此美妙的滿足感,這有助於我們認識內心更深層的痛苦。”
參考文獻
[1] 張衍, 王俊秀, 席居哲. (2021). 幸災樂禍的重新審視和互動過程模型的構想. 心理科學進展, 29(3), 505–519.
[2] Tiedens, L. Z. , & Leach, C. W. (2004). The social life of emotions: intergroup schadenfreude. , 10.1017/CBO9780511819568(16), 336–356.
[3]Dvash, J., Gilam, G., Ben-Ze’ev, A., Hendler, T., & ShamayTsoory, S. G. (2010). The envious brain: The neural basis of social comparison. Human Brain Mapping, 31(11), 1741–1750.
[4]Wang, S., Lilienfeld, S. O., & Rochat, P. (2019). Schadenfreude deconstructed and reconstructed: A tripartite motivational model. New Ideas in Psychology, 52, 1–11.
[5]Takahashi, H., Kato, M., Matsuura, M., Mobbs, D., Suhara, T., & Okubo, Y. (2009). When your gain is my pain and your pain is my gain: Neural correlates of envy and schadenfreude. Science, 323(5916), 937–939.
[6]Berndsen, M., & Tiggemann, M. (2020). Multiple versus single immoral acts: an immoral person evokes more schadenfreude than an immoral action. Motivation and Emotion, 44(4).
作者:聖誕帽子
編輯:Emeria
一個AI: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幸災樂禍啦,只有AI不會幸災樂禍哦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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