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40年代末50年代初,正是美國海航由螺旋槳飛機向噴氣式飛機的過渡期,而朝鮮戰爭的爆發加快了這一程序。
對於飛行員來說,這是一個艱難的時期。因為航母在設計時只考慮了螺旋槳飛機的特性,所以噴氣式飛機上艦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事故率也比較高。
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一起同時考驗飛行員和航母的事故,在勇敢和毅力的加持下,雙方都化險為夷。
▲1950年,“菲律賓海”號航母(CV-47)上的F9F戰鬥機,依稀可見後面的螺旋槳戰鬥機。“菲律賓海”號航母是埃塞克斯級航母第24號艦,也是最後一艘。
故事發生朝鮮戰爭初期,1950年9月15號,美軍在仁川登陸。被抄後路的朝軍慌忙後撤,戰爭局勢瞬間逆轉。
9月17號,“菲律賓海”號航母(CV-47)上的VF-112中隊奉命攻擊平壤附近的機場,25歲的愛德華·傑克遜少尉率隊出擊。
傑克遜少尉先接受了F4U-4“海盜”的培訓,後來飛F8F-2,最後加入了VF-112中隊,座機是F9F-2。
▲傑克遜少尉和座機F9F-2的合照,在朝鮮戰爭初期將發生一件讓他終生難忘的事故。
傑克遜少尉的僚機是剛滿22歲的戴伊爾·克勞少尉,他於1950年1月加入VF-112中隊,是個不折不扣的菜鳥,非常需要在實戰中積累經驗。
機群飛抵目標後發現,所謂的機場不過是一塊平地而已,到處都是被炸燬的蘇制飛機。於是傑克遜少尉帶著克勞少尉沿通往漢城的鐵路線,進行自由狩獵。
他們在路上擊毀了一列火車,然後沿漢江飛到了黃入海口。在這裡,傑克遜少尉發現了一連串的小船,大概有七十多艘,正準備從南向北橫渡漢江。
由於擔心是難民,傑克遜少尉並沒有下令攻擊,而是低飛檢視情況。當他下降到60米時,他看到很多人舉起步槍射擊,有的人則跳入了水中。傑克遜少尉立即拉起飛機,帶著克勞少尉低空掃射。
▲漢江上的浮橋,當時沒有浮橋,朝軍士兵只能坐船過河,被傑克遜少尉機組發現並攻擊。
20mm機炮把這些小船炸得四分五裂,這一切彷彿跟訓練時的場景沒啥區別。雖然朝鮮士兵缺乏有效的防空武器,但是運氣站在他們這一邊。
當兩架F9F-2掃射最後一排船時,高度僅有15米。傑克遜少尉回憶道:“在如此低的高度掃射,注意力需要非常集中。”
“我瞥見一名朝鮮士兵在南岸半跪舉槍射擊,根本沒有他放在眼裡。然而就分心了不到一秒,我掉進了敵人的陷阱。”
“當我重新望向正前方時,一根貌似 ‘鬍鬚’的東西一閃而過,‘嘭’地一聲響,飛機立馬震了一下。”
原來這是橫跨漢江的鋼纜,朝軍專門用這種“晾衣繩”來攔截低空飛行的美機,雖然這種辦法非常老土且成功率非常低,但誰讓傑克遜少尉倒黴呢。
F9F-2像快刀一樣斬斷了鋼纜,但右側機翼被抽傷,翼尖油箱被撕裂,而且座艙蓋頂部被打碎。
撞擊把傑克遜少尉的護目鏡震掉了,他沒有戴氧氣面罩,座艙蓋碎片扎進了臉龐,鼻子和眉毛的肉被掀出來,左臉頰骨被劃傷,傷口一直延伸到耳朵。
更糟糕的是,傑克遜少尉被震暈過去了,還好他在掃射前,將飛機升降舵配平片調到了爬升的位置,因此沒有一頭紮下去。
▲飛機升降舵上有配平片,由於氣流等因素的影響,飛機可能會自動地爬升或者俯衝,需要用配平片來微調,讓飛機保持水平飛行。傑克遜少尉在攻擊之前將配平片調到爬升的位置,那麼操縱桿回中時,飛機會自動緩慢地爬升。
跟在後面的克勞少尉發現了異常,照理來說完成射擊後應該迅速爬升,然而長機卻沒有反應,而且右側翼尖油箱的燃油正在洩漏。
克勞少尉判斷長機遇到了麻煩,於是飛近檢視情況,震驚地發現了剛才所述的一幕。他在無線電裡大聲呼叫著:“長官!長官!加油門,爬升,快爬升!”
傑克遜少尉在搖搖欲墜的飛機上昏迷了20秒,凜冽的狂風讓他甦醒過來,鮮血浸染了他的眼睛,迷失了方向。
他集中注意力,憑藉肌肉記憶減速,在敞篷的飛機裡能好受一些。接著恢復了與克勞少尉的無線電通訊。
克勞少尉急得不行,一直對著長機大喊大叫,要他詳細說明受損情況。傑克遜少尉忍著劇痛說:“看在上帝的份上,克勞,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
▲座艙裡的克勞少尉,雖然剛加入中隊,但遇事臨危不亂,發揮了重要作用。
克勞少尉雖然是剛加入中隊的菜鳥,但一點也沒有慌亂,他知道自己就是長機的眼睛,能否順利返航全看自己了。
傑克遜少尉在僚機的引導下,爬升到了600米的高度,並往航母方向飛去,一路上沒有受到干擾。
當兩架F9F-2飛到“菲律賓海”號航母附近時,如何順利著艦成了最關鍵的一步,VF-112中隊長約翰·巴茨少校決定親自指揮。
巴茨少校在無線電裡說:“航向230。”克勞少尉引導著傑克遜少尉進近,但後者由於失血過多,意識逐漸模糊,無法維持好著艦姿態。
每次接近航母甲板時,巴茨少校的聲音都會傳來:“推油門復飛!傑克遜,拉起來,快拉起來!”
▲一架F9F準備著陸,正在盤旋進近,飛行員要在最後時刻改平飛機,鉤住阻攔索。這種方法完美地解決了F4U著艦時機鼻過長阻擋視野的問題。
克勞少尉建議傑克遜少尉棄機跳傘,但立即被駁回了,因為他第一次飛噴氣機時,彈射座椅無故啟動,幾乎要了他的命,以後就對彈射逃生有陰影了。
其實在受傷的情況下彈射逃生,危險係數也很高,如果救援不及時,飛行員很快就會溺水身亡。
克勞少尉繼續耐心地引導傑克遜少尉:“現在慢慢下滑,放下起落架和尾鉤,放下襟翼……對,就是這樣……長官做得很好。”
下方的甲板已經儘可能清空,停在甲板上的飛機前移,阻攔網也就位。傑克遜少尉的F9F-2貌似是順風著陸而不是逆風,但情況緊急顧不上那麼多了。
▲重點注意航母甲板前端停放的飛機,如果著艦失敗就直接衝進去了,這就是全通式甲板的弊端,噴氣機使這個弊端更突出,後來的斜角甲板解決了這個問題,起飛著陸兩不誤。
“長官,現在放下襟翼。”傑克遜少尉憑藉肌肉記憶,把每一個指令都做到位了。著陸訊號官布魯斯特中尉在無線電裡說:“就是這樣,保持下滑道。”
布魯斯特中尉在飛機甲板左舷上方的一個小平臺上,手上揮舞著兩個指揮牌,在視覺上引導飛行員進近和著陸,顯然這對傑克遜少尉沒啥幫助。
“傑克遜,不用回答,聽著就好了,現在放輕鬆,你照著我說的調整飛機姿態。”布魯斯特中尉直接語音指揮。
傑克遜少尉盡力照做,他對自己的飛行技術有堅定的信心,也百分百信任每個保駕護航的隊友。
▲正在指揮F9F的著艦指揮官,他在航母左舷的平臺上,手持類似短槳片的指揮牌指示飛機的下降狀態,引導飛機著艦,被稱為“短槳手”。
克勞少尉在稍高的地方盤旋觀察,祈禱著陸成功。他現在只剩下大約250公斤燃料了,再拖下去遲早也要完蛋 。
“太快了!”布魯斯特中尉說,於是傑克遜少尉減小了油門。“你的下滑角太大了!”,傑克遜少尉趕緊按照指令調整下滑角。
“現在很好,保持住!”,布魯斯特中尉緊張地監視著,馬上又補充:“稍微拉起來一些,再往右一些!”,傑克遜少尉立馬照做。
▲正在進近,準備著陸的傑克遜少尉,改平飛機就可以著陸了。注意右側翼尖油箱受損,左上角是僚機克勞少尉,注意他已經放下了起落架。
耳機裡一陣沉默,傑克遜少尉預設沒有問題了,保持著這個姿態飛向甲板。當快要接地時,布魯斯特中尉發現飛機仍然有點高,略微偏離了中心線,很可能鉤不上阻攔索。此時已經沒有辦法調整了,只能看運氣了。
傑克遜少尉感受到接地瞬間的震動,立即後拉操縱桿,尾鉤成功鉤住了最後一根阻攔索,這架F9F-2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傑克遜少尉做到了!他在視力嚴重受損、失血過多的情況下,依靠隊友的指揮成功著艦。
▲傑克遜少尉的F9F-2接地瞬間,注意破損的座艙蓋,右側機輪還懸在半空,他拉住了最後一根阻攔索,成功著艦。
地勤大爺和醫生迅速衝過去,把傑克遜少尉抬出來。傑克遜少尉忍著疼痛說:“沒事,我還可以走。”但他只邁出了一步就倒下了,大家匆忙把他抬去了急救室。
在傑克遜少尉著陸後不久,克勞少尉也順利著陸。他完美地鉤住了第3根阻攔索,下飛機後急忙去打聽長機的情況。
醫生把碎片挑出來,在傑克遜少尉臉上縫了36針,還輸了不少血。雖然左邊臉頰留下了永久性的傷疤,但雙眼奇蹟般地恢復得很快。一週後,傑克遜少尉又回到了戰鬥崗位。
▲傑克遜少尉被地勤大爺們救下飛機,臉上的血跡清晰可見,由於失血過多,降落時意識有些模糊,在這種情況下著艦成功,不得不說是個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