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舍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會刊
原標題:憶會里辦電
1963年初冬,電力所(今電力公司前身)派我們12名職工去會里公社給油廠架設高壓線路,給街上各單位及民戶架設低壓線路和安裝室內照明裝置。當時農村群眾都稱之為“辦電”。
群策群力
到會里第二天,我們便開始測量高壓線路。該線路是從二灤河南岸南坨村南開始,到會里油廠終止,全長約5000米。測量完畢後,公社派來15名社員挖杆坑。他們熱情高,幹勁足,都說辦電是為老百姓受益的大好事,咱應該多賣力氣,加快進度,爭取早日送電,50多基杆坑一天就全部完成了。而且長度、寬度、坡度、深度完全合乎要求。
與此同時,我們開始組裝電杆(那時全用木杆)。按規程要求電杆長度一般地帶需10米以上,梢徑不低於200釐米。而油廠準備的木杆大部分都是六七米長的短截兒,必須打綁樁(接)才夠長度。最難辦的是該線路要跨越南坨莊北的二灤河。這條河寬約250米,常有船隻行駛。因此,跨河電杆規程要求南岸需15米以上,北岸12米以上(河水南深北淺),而且為保證安全,還要架設排杆(兩杆並立)。這樣15米杆就需要打3截兒綁樁。但規程不准許這樣做,因為電杆上重下輕容易倒杆斷線,發生危險。我們把情況告訴了油廠和公社,需儘快解決4根9米長的跨河電杆。公社寧風儀書記對此事很重視,他說去外地購買來不及,便親自去各大隊發動幹部群眾獻力獻策解決難題。
當天下午,就從馬神廟大隊來了兩位七八十歲的老人(親哥兒倆),說他們院內有4根去年鋸斷的香椿木,長有3丈多,粗一尺開外,那是他們留作百年之後的棺材板兒,如果辦電用得上,可以貢獻出來,以解燃眉之急。經我們前去檢視,香椿木材質堅硬,光滑直溜,長度、直徑都合適,兩根相接完全合乎要求。難題解決了,油廠廠長石守恩很高興,連連向老人們表示謝意。
電杆備齊後,馬上運到各個坑邊。然後由南往北一邊組裝橫擔、瓷瓶,一邊往前立杆,一路順利,進度很快。但當立到二灤河南岸排杆時,因又高又重,我們人手少不夠用,怕中途發生危險,只好暫停下來。正在為難之時,不遠處在地裡幹活兒的南坨大隊社員見狀,快速跑過來二三十人主動幫忙,由於人多力量大,沒用半個鐘頭就把那排杆立好了。當我們向社員們表示感謝時,他們卻說,辦電是件好事,幫幫忙是應該的。
電杆立完後,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便開始由南往北架線。按要求大致1000米,一個耐張段(10基杆左右,在此範圍內完成架線)。當架到二灤河時,因南北兩岸排杆相距270米,擋距太長,又跨河流,需在此耐張段。其他段都使用352鋁線,但在該段繼續使用因機械強度不夠,容易斷線發生事故,因此改用502鋼芯鋁線。前段放線是用兩頭牛分別拉著前進,但二灤河因先年發大水,河水深處3米以上,牛已無能為力。此時幸喜油廠僱來擺渡船,人和牛可以同時登船過河,把線帶到對岸。但距北岸還有八九十米遠時,船便停下不開了。船工說再往北水淺,船怕擱淺“趴窩”。我們便趕牛下水去拉,但倆牛在船上哞哞直叫,又蹦又跳,死活不願下水。沒辦法,又把它們帶回南岸,再繞道牽到北岸。最後只好讓所有施工人員一齊下河蹚水去拉。因線重水涼,距離又遠,人們凍得直打顫,費了好大勁才把線拉到北岸。
這時已到正午,人們又累、又餓、又渴,但卻不能回去吃飯,只怕耽誤時間,下午線架不完,裸鋁線長時間泡在河水裡容易腐蝕氧化,減少使用壽命。同時也防有人偷剪鋁線影響施工。於是在南岸排杆上把線掛好後,隨即在北岸排杆上緊線。由於擋距太長,鋼芯鋁線太重,人和牛一起又拉又拽,緊了好幾次,弧重(鋁線緊完後最低點距水面的距離)還是太低達不到規程要求。這時看見黑坨村午後下地幹活兒的社員們離此不遠,便請他們過來幫忙。增加了十幾個人後,沒用20分鐘就把這擋線按要求架好了。一直在杆上幹活兒的員工範奎俊、周振奎因又餓又累,疲勞過度,當下到地面時頭暈目眩,兩腿麻木,走路直打晃兒。歇了好些時間才恢復過來。
消除紛爭
高壓線路架設完工後,油廠生產、照明全部用電。為了商議下一步各單位及街上民戶照明線路如何安裝問題,公社寧書記召集各單位負責人商議(讓我也參加)。沒成想會議開到半截兒各單位就因安裝時間先後問題引起了紛爭。原因是他們見高壓線路架完後只留下我們5個人(由我負責),顯然短時間內是不能全部完成的。所以各單位都很著急,擔心春節前不能用電。供銷社劉興元主任首先說道:“我們單位人員多,貨物多,銷量大,晚上職工們攏賬、點貨使用油燈太不方便,應該先給我們單位安裝。”話音剛落,糧站馬方伯站長表示不同意:“那不中,我們糧站人員也不少,很多糧食白天要晾曬,晚上拎著提燈入庫能行嗎 還是先給我們單位安裝為好……”話還沒說完,衛生所楊永祥所長便據理力爭:“你們都強調各自理由,難道我們衛生所就不急需用電嗎 天天晚上來看病的人你來我往,大夫們能摸黑兒瞧病、打針嗎 藥用錯了,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們說,是貨物、糧食重要還是人重要 ”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爭執著,而劉主任、馬站長卻不買他的賬,都說他這是“謊報軍情”因為晚上很少見過有人來看病,楊所長當然不甘示弱,立馬反唇相譏:“你們說的晚上攏賬、點貨,糧食入庫也是‘虛張聲勢’,不符合實際。因為這些事下班前就能夠做完,為啥還要晚上去做 ”這三位勢均力敵,互不相讓,一時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中學主任翟鳳山和小學校長劉景富一言未發,始終保持沉默。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單位是武大郎兒賣棉花——人囊貨軟。一個沒權沒勢誰也用不著的清水衙門無力與之紛爭,只好悶坐一邊,聽命於人。寧書記見此僵局不好表態,便想聽聽我的意見:“一家子(因我倆都姓寧),你有啥看法 ”既然書記相問,我便坦誠直言:“三位領導說了不少,各單位都急切用電,這是大家的共同願望。只有中學的翟主任和小學的劉校長沒有作聲,可我卻認為應該先給中學安裝。原因是中學人員最多,晚上學生要上自習,老師要備課、批改作業,一直工作到很晚。使用煤油燈又黑又暗,太不方便,也會影響視力。因此他們才最需要儘早用電燈照明。”我說完之後見他們三位表情好像不大願意,便又接著說:“還有個主要原因大家不知道,電力安裝規程規定,變壓器送電後,其他使用者的安裝順序要先遠後近。據此也應該先安裝中學。不過請大家放心,我們會想辦法在春節之前讓所有使用者都能用電。”大夥兒一聽,心裡有了底兒,臉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寧書記最後當場拍板:“先安裝中學,然後再安裝其他單位和民戶。各單位要協力支援,爭取早日送電。”
不搞特殊
為加快中學安裝進度,我們每天都起早貪黑,從不誤工。5個人分兩撥兒,3個人在室內安裝,兩個人帶領學生們架設中學至變壓器低壓線路。學生們勞動熱情極高,一切堅持自力更生,挖坑、組裝、立杆、架線全部自己幹。他們搶髒活兒,幹累活兒,人人奮力,個個當先。有個姓白的學生幹部在立杆時把胳膊劃了一道血口子,大夥兒勸他回校休息,可她始終不肯,一直堅持到最後完工。為了方便施工,加快進度,學校讓青年教師鞏和配合我們,缺啥短啥他都及時去找去辦,從不誤事。而且還和大家一起架線,安裝天棚內的照明線路。弄得渾身髒兮兮的也不在乎,始終和我們並肩作戰。由於學校的有力配合與支援,不僅節省了開支,也縮短了工期。
學校領導見我們工作緊張,辛苦勞累,總想為我們改善伙食。但學校經濟條件有限,沒錢買魚買肉,食堂劉師傅就為我們在籠屜裡單做了一圈饅頭,用海米單炒兩盤土豆片、酸菜粉兒什麼的。這雖然算不上啥好飯菜,可桌旁的老師們吃的卻是苞米麵、薯乾兒窩頭,清湯寡水的熬白菜、蘿蔔湯。我們看在眼裡,心情很不好受,便向校領導建議:往後在生活上不要與其他單位及農村大隊相比,咱學校經濟條件差,有啥吃啥。要同老師們一樣,不能特殊化。後來張樹禮書記、陳克寬校長說,學校在經濟上沒有為難,我們在師生中影響很好,都表示謝意。
供銷社、糧站、衛生所三位負責人起初都認為我們是有意偏向中學,可能在背地兒得到過什麼好處。後來他們得知真實情況後,很受感動,便一起買了30斤肉送到中學,說我們工作辛苦勞累,送點兒肉改善一下生活。我們見這三個單位經濟實力雄厚,又是真心實意送來,不好推辭,便收下了。中午劉師傅燉了一鍋肉,炒了幾個菜,我們和全體老師、員工高高興興地吃了一次大會餐。老教師王延齡風趣地說:“我們這叫旅店的臭蟲——吃客(且)。”電工錢樹森一聽接過話茬兒:“彼此,彼此。我們這叫‘借花獻佛’。”二人說罷,大家樂得鬨堂大笑。
按時送電
眼看臘月將至,春節臨近,中學安裝已近尾聲,不日即可送電。各單位及民戶室內線路安裝迫在眉睫。但因我們人手少,力量不足,於是便請示電力所領導,建議把會里、於坨兩個公社已送電的大隊電工組織起來,在會里辦一次實際操作培訓(學習)班。這樣即可交流、提高操作水平,又能按期送電。
得到批准後,通知的20多名農村電工全部按時到位。為防發生意外,我們在工作前向大家提出了三個要求:一要遵守群眾紀律,認真執行操作規程;二要注意人身安全,嚴防發生事故;三要互相學習,互相幫助,提高操作水平。最後把人員分了工:8個人架設街上低壓線路,其他人安裝各單位及民戶室內照明裝置。我們各派兩人跟隨指導。
半個月以後,工程全部完工。送電的當天晚上,各單位、民戶燈光通明,亮亮堂堂,到處洋溢著喜悅、歡樂的氣氛,
歲月流逝,會里辦電轉瞬過去了50餘載。我們當年一起參加辦電的老友每逢相聚,總愛回憶這段富有情趣的往事。而且從中體會到一個真諦:無論何時、何地、何事,只要有群眾的支援,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
(作者寧舍,電力局退休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