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深,吃臘腸臘肉的季節就到了。冷天的肉食是最深的誘惑,也是最紮實的安慰。友人寄來一小箱香腸臘肉,囑咐我掛在陽臺上,隨時切一點煲飯炒菜燉湯。我家的陽臺上有幾個掛香腸、臘肉、醬肉和魚鯗的鉤子,大魚大肉和花草在一起並無違和感,是日常生活裡的“不瘦與不俗”。
把香腸掛上鉤子時,突然想起昔日京都同窗的一樁趣事。他回西北過年,好不容易瞞過海關帶來一點臘腸,吊在陽臺的晾衣杆上,隔天卻被烏鴉叼走一串。體型碩大的烏鴉眼毒手快,等他聽見響動推開陽臺門追出去,烏鴉已銜著贓物振翅飛去。我們這群沒心肝的聽眾一邊用他剩下的臘腸下酒一邊贊那烏鴉聰明。臘腸真是廚房恩物,想不出做什麼菜時,臘腸切片蒸米飯、炒青椒,或者隨便煮熟往桌上一擺,一頓飯頓時隆重起來,日子也有了滋潤安逸的味道。
友人寄來的臘肉是江西山裡人用油茶籽殼熏製的。她說茶籽殼的煙清爽油亮,如果用松柏樹枝,燻的時候灰會揚起來吸附在臘肉上形成灰垢。仔細一聞,臘肉裡果然有油茶籽淡淡的香氣。五花夾層臘肉肥瘦相宜,我用它和青豆、胡蘿蔔煮過一鍋雜糧飯,飯熟時蒸騰的香氣瀰漫在整個樓道里。後腿臘肉焯過水炒了一盤紅菜薹,原本微苦的紅菜薹,被葷油浸潤過之後,柔潤鮮美得讓人來不及細嚼便匆忙吞下。
冬吃根,蘿蔔是應季蔬菜。白蘿蔔削下皮來,用一碗米醋,半茶匙鹽和一瓷勺辣椒油就可以拌出一碟爽口的蘿蔔皮。把一根蘿蔔縱切成兩半再切成扇形薄片,煮五分鐘去掉生辣味,鍋熱下豆瓣醬煸出紅油,炒熟肉糜,加入煮過的蘿蔔片略煮,蘿蔔就吃進肉味了。如果嫌麻煩,蘿蔔切滾刀塊,加兩勺現成的開洋蔥油小火燉熟也相當可口。精通美食的上海姐姐教給我的蘿蔔湯,是把胡蘿蔔和白蘿蔔一起煮湯,點睛之筆是蒜油和出鍋前的一把香芹末,暖胃又清美。
冬天最愛的零食要屬諸暨香榧。橄欖形的香榧褐色的外殼毫不起眼,剝開卻金黃香脆。賣香榧的女子告訴我,香榧生長極為緩慢,一年開花,兩年結果,完全成熟則要三年。採摘時得架上竹梯,帶上竹簍和繩子,徒手爬上十幾米高的香榧樹。新鮮的香榧外皮是油綠色的,摘下來先堆放在蔭涼處發酵除澀,直至外皮全部變黑再鋪晾曬乾。香榧嬌貴,暴曬的方法行不通,必須慢慢晾乾,然後進行兩次炒制。第一次炒至三四分熟,盛出放入摻入食鹽的冷水缸裡浸上幾秒,冷卻後再炒第二輪。她家的香榧都是樹齡五百年以上的香榧果,以古法純手工炒制。她曾送我一塊繪著細長香榧葉的棉質餐巾,說是盛香榧殼用。閒來無事將它攤開,慢慢剝幾粒香榧當茶食,有種懶洋洋的奢侈感。
冬天就要吃點慢慢熟成的東西。(戴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