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岱
年關時節,鄉愁爆表。一幕幕的過年記憶,白天夜裡迴圈放映,歷歷在目。其中的主角,自然是父母。
在這段特殊的日子裡,鄉愁催化、激活了兒時記憶,很多情節與過年有關,諸多細節都與父母千絲萬縷牽掛在一起。
記憶中母親的戲份最多,父親沉默、憨厚、木訥,鄉土般存在,不善溝通,與家人、子女的交流少。相比之下,母親是家裡的主心骨,家裡家外存在感強,勤勞、善良、喜歡錶達,孩子跟母親溝通多,自然容易親近。
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準確地說,是農民中的農民。即便在農民世界,也有外人所不知的差序和分殊。姑且不論不同地方、不同時代的農民存在差異,即便在一個微觀的村社裡,也有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差異:這種差異只有身在其中,方有深切的體會。
兒時,我們家就是生活在農民世界的末梢部位。在外人眼裡,這個皖西丘陵上的一個小村莊,地圖上幾乎沒有絲毫存在感,但對於我的父母和我而言,則是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幾乎每個細節,都被我當年有限的人生閱歷放大。就那麼一丁點大的地方,對於昨日之我來說,是一個大到幾乎永難走出的世界。
兒時的我,對於外面世界的想象,多是以這個小村莊為半徑的。外面的世界好像很精彩,但現實的世界很無奈。小村莊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就像鐵凝小說中的“香雪”,對大山外面世界的想象是以火車為媒介一樣。
在這個沉默無名的小世界裡,父母窮盡其力來撐起生活的重壓,只能以農民的方式向土地謀求生存。他們有一種樸素的執念:只要手腳勤快,上天就會賞飯吃。於是乎,他們竭盡所能去侍弄土地,認真對待每一寸土地,呵護好每一株莊稼,珍惜每一顆糧食。
即便大世界的鉅變,波及這個安靜村莊時不再波瀾不驚,餘波震感對底層農民的衝擊還是很大的,這衝擊既是有形的,更是無形的。對此,父母的感覺還是遲鈍的。他們仍然以自己的方式,執拗地守護著土地及其土地般的信念。
生存壓力之下的父母,也在傾其全能養育我們。他們所能給的,傾其所有給了兒女。
後來,我們兄弟妹仨先後離開父母,走到他們天地之外的世界,求學、謀生,尋找另一種生活。
漸漸年邁的父母還是守在原處,在那個不再平靜的村莊生活多年。他們守護多年的土地,被跨省的高速公路穿心而過,離開土地的他們,才被迫“上岸”到城鎮居住。
沉默、淳樸的父母突然間面對擁擠、嘈雜的人群,有很多的不適。加之兒女都在外面,他們的世界幾乎被掏空了。孤獨、寂寞一直如影隨形。
如今交通和通訊都很便利了,甚至可以影片聊天了。平時,我們也經常跟父母視訊通話,但對於故鄉那頭的年邁父母來說,這種隔空交流並不解渴,並不能解決對兒女的思念之苦。
他們雖然口上不停地嘮叨,“你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用管我們,我們都好的。”但其實他們心裡還是巴望著,兒女能出現在身邊,面對面嘮嘮嗑,嚐嚐他們親手做的家鄉菜,還有他們自己種的土產。
每到中秋、過年時節,父母和兒女的兩頭牽掛,成為鄉愁的酵母。如今視訊通話已是舉手之勞,但這種隔空交流的效果是有限的,有咫尺天涯之感。面對面地聊天,對於親人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今年的春節,我們未能回去跟父母團聚,不能陪他們過大年,不能陪他們聊聊天,說說話。
想當年,除夕之夜一家人吃完年夜飯,圍在火盆邊守歲,沒什麼主題地說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溫暖而美好。如今,這情景常在夢中浮現。夢醒時分,眼角溼潤……
責任編輯:王磊 圖片編輯:沈軻
校對:欒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