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早在解放前,毛主席就提出新中國外交要“另起爐灶”,也不任用國民黨的舊外交官。
新中國成立之後,中央決定從將軍中選出來一批人,擔任駐外大使、負責外交方面的工作。
有外交官,就得有外交官夫人。
當時,東南亞國家領導人來我國訪問時,一般都會帶著夫人一起,但是咱們國家卻沒有一個固定的夫人參加接待,經常是臨時拉人湊數,接待的效果自然不太好。
陳毅曾說:
“如果我們只招待男客人,無人招待女客人,人家會想,這個國家對婦女不重視。這樣對我國的形象不利。”
因此,將軍們的妻子也應該出面,參加一些對外活動,換句話說,就是要她們做“外交官夫人”。
在現在看來,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兒,但是,在那個時候,因為這個,“夫人們”幾乎鬧翻了天。
不做“地主婆”
周總理的任命通知下來後,將軍們帶著家眷到外交部報到。
周總理讓辦公廳在新華飯店為大家安排了住處,讓將軍和將軍夫人們跟著專家學外交禮儀、外交知識。
別看這些將軍們當年在戰場上橫刀立馬、威名赫赫,一到飯店,就被難倒了。
且不說抽水馬桶沒茅坑蹲著痛快、地毯等“精緻”物件讓他們感到渾身不自在,光是彈簧床就讓人愁得不行。
大夥長期以來都是睡在老鄉家的門板上、炕上、地上、早就習慣了。
一睡到彈簧床上,就覺得身體好像陷進坑裡一樣,連翻身都要費很大力氣,還上下顫動,讓人坐也坐不穩、睡也睡不好。
第一天晚上,黃鎮夫婦實在睡不慣,索性在彈簧床旁邊打地鋪,起床後再搬回床上。
次日一早,黃鎮開門看見姬鵬飛,便問他床好不好睡。
姬鵬飛一臉怨氣,“好睡個鬼,我一夜都沒閤眼!”
大家一聽,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還不算最難的。
在舊社會,已結婚的婦女都被稱為“太太、夫人”,丈夫則管自己的妻子叫“老婆、內人、賤內”......
這些稱謂帶有濃重的封建味道,是對女性的歧視。
將軍們的妻子大都是革命戰士,大家之前一直互稱“同志”,如今,突然要變成“夫人”,還要被調到國外,她們自然是非常不樂意。
要求大使穿新中山裝,將軍們還可以接受;但要求夫人們穿上旗袍或者連衣裙,她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這不跟進城前要打倒的地主婆一樣嗎?”。
培訓班的教官名叫胡濟邦,是個傳奇人物。
她早年曾打入國民黨外交部,是中國派往蘇聯的第一個女記者,直到1949年國民黨駐蘇聯大使館起義,她才公開真實身份,回到祖國,幫忙籌建外交部。
胡濟邦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對外交方面的事情非常瞭解,所以由她手把手教“夫人們”外交禮儀和著裝規範。
一位夫人從沒穿過旗袍,內搭太長,露在旗袍開叉外面,胡濟邦讓她穿襯裙;
黃鎮夫人朱霖穿了件連衣裙,出門前特地好好收拾了一番,她還解開領釦,把穿在連衣裙裡面的汗背心往領口拽,覺得這樣很漂亮,結果胡濟邦看得直搖頭。
這些“土八路”夫人們個個都留著解放區的流行髮型——短髮,胡濟邦讓她們全換成燙髮、塗點粉、抹點口紅......
朱霖洩氣:“不幹了不幹了,誰愛幹誰幹,讓那些能幹的人去吧!”
等到學習吃西餐的時候,大夥又被手裡的刀和叉子難住了。
好不容易顧全了禮節、記住了用餐的程式,宴會也要結束了。
黃鎮覺得沒吃飽,小聲問妻子:“你吃飽了嗎?”
朱霖沒好氣地回答道:“再給我20個餃子我也能吞下去。”
接著,服務員遞上一盆水,朱霖隔著盆用手試了試溫度,隨手倒了一杯,正準備喝,胡濟邦趕緊阻止,“這是吃完水果後洗手的水,可不能喝下去”。
朱霖氣鼓鼓地道:“真是活受罪!”
培訓班才開了沒幾天,這些大使夫人們已經扛不住了。
她們一聚在一起,談論的話題就是:不願當夫人。
在戰爭年代,這些夫人們個個都是不讓鬚眉的巾幗英雄,曾和男人們一樣上戰場殺敵,好不容易解放了,她們鉚足了勁兒要為建設新中國發揮才幹,怎麼可能願意描眉畫眼地出國去當什麼“官太太”呢?
有天晚上,夫人們召開緊急會議,會上,大家大發牢騷,將滿腔的不滿情緒都發洩出來,房間裡罵聲一片。
有的說“跟著男同志到外交部真是倒了大黴,說什麼也不能同意當夫人、做太太!”;
有的說“如果真的非要當“夫人”,那我就離婚、回部隊!”
這其中,要數朱霖的意見最大,她說:
“咱們參加革命不就是為了解放婦女、實現男女平等嗎,現在進了城,咱們應該為國出力,怎麼能去當男人的附屬品呢?這簡直是對我們的侮辱!”
大家越罵越起勁兒,最後,推選出朱霖和王珍(韓念龍的夫人)做代表,請她們出面,向上級反映情況。
於是,朱霖便和王珍一起,跑到外交部,非要找周總理“論理”。
一看工作上的分歧馬上就要演變為家庭矛盾,周總理趕緊請鄧穎超出馬。
沒有“周太太”
這天,鄧穎超約這些“夫人們”見面,大家談著談著,鄧穎超便提起了前些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趣事兒。
那是在抗戰時期,鄧穎超和周總理一道,先後在武漢、重慶等地從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
當時,各界婦女領袖有的各自為政,有的互相抱有成見,鄧穎超積極活動,逐漸消除了大家心中的隔閡,達成了團結抗日的共識。
為了支援前線抗戰,鄧穎超帶領婦女團體,透過各種渠道為戰士們募集寒衣、鞋襪等軍需品。
在戰時經濟極為困難的情況下,以鄧穎超為代表的婦委積極動員婦女和抗日救亡團體,積極搶救、收容孤兒和受難兒童。
當國民黨的一些官員提出“要婦女們回到家庭、生育更多的孩子、不要參政”時,鄧穎超親自領導論戰,反駁這種陳腔濫調。
總而言之,抗戰時期,鄧穎超做了大量工作,成為國統區婦女抗日運動的一面旗幟,整天忙個不停。
一天,有人打電話過來,說要找“周太太”,鄧穎超納悶兒,回覆道“你打錯電話了,這裡沒有周太太”。
等放下電話,鄧穎超突然明白過來,周太太,不就是自己嗎?
當鄧穎超把這件趣事兒說給“夫人”們聽時,大夥鬨堂大笑。
鄧穎超親切地告訴大家:
可別小看“外交官夫人”這個工作。
搞外交是一件非常複雜的工作,夫人隨訪能夠傳遞女性特有的溫和和友善,有時甚至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夫人去不去參加某一項外交活動,也能代表國家關係的好壞和一個國家對某件事的態度。
所以說,做好“夫人外交”工作也是國家的需要。
再說了,咱們國家外交官的夫人,和其他國家不同。
他們的夫人只是外交官的太太,而你們並不是專做外交官的家屬,而是根據各自情況,在使館內擔任某一項工作,比如做參贊、秘書等。
這些夫人們聽了鄧穎超的話後,若有所悟。
鄧穎超接著說:
“大家出國之後,一定要保持在部隊裡的優良作風,體現咱們國家婦女的氣質和風采,不能邋里邋遢,穿衣打扮要乾淨大方,只有這樣,人家才會尊重你們......要記住,你們出去,就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代表!”
鄧穎超的一席話深深地打動了在場的夫人們。大家放下了心裡的包袱,開開心心地回去為出國做準備。
順帶一提,許多將軍大使聽說自己的夫人竟然鬧到周總理那裡去,都大發脾氣,狠狠地兇了自己的媳婦兒們一頓。
給胡志明做中山裝
鄧穎超不光鼓勵她們做好外交官夫人的工作,自己也身體力行。
越南的胡志明主席同我國老一輩領導人之間友誼深厚,彼此親如兄弟姐妹。
胡主席沒有夫人,平時都由秘書負責照料他的生活,有時候難免有些不便之處。
有一次,胡志明請鄧穎超為他做中山裝,鄧穎超按照從越南帶來的中山服樣子做了一套中山服,還給他另做了一件棉上衣,然後託外交部信使帶往河內。
胡志明有次到中國,問身邊人要零花錢,專門給鄧穎超買了份糖炒栗子
1977年,鄧穎超訪問緬甸,緬甸總統以接待國家元首的規格接待她,安排鳴放禮炮21響,沿途數萬名百姓夾道歡迎。
鄧穎超要去緬甸外地參觀,緬甸總統先是到機場為她送行,緊接著,自己又專門乘坐小飛機,先鄧穎超一步抵達目的地,在那兒等著鄧穎超,好親自陪她參觀。
緬甸方面之所以表現得這麼友好,既是出於對中國的尊重,也是因為鄧穎超長期以來和緬甸領導人家屬的關係處得非常好。
緬甸前總理吳努有個女兒叫珊珊努,珊珊努管鄧穎超叫姑姑,管周總理叫伯伯。
珊珊努經常給鄧穎超寫信,兩人還時不時地互送禮物。
有一段時間,珊珊努生了場病,鄧穎超親自寫信安慰,還為她寄去糖果。
鄧穎超在“夫人外交”方面做得非常用心,為其他夫人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
在鄧穎超的關心和指導下,這些外交官夫人們表現得非常出色,為我國的外交事業增添了不少光彩。
被遮擋的紅花:
周總理和鄧穎超銀婚之際,何香凝特意送了一份畫作,名叫《臘梅》。
這幅畫中,一株粗碩的枝幹上,兩朵梅花開得正豔。
其中一朵在正面,開得非常盛,另一朵雖然也盛開著,大部分卻被粗粗的老梅乾遮擋著。
這幅畫很有深意。
在何香凝看來,周總理和鄧穎超都是為國家和人民做出大貢獻的偉人,但是,由於周總理的有意遮擋,鄧穎超這朵花被掩去了不少光輝。
鄧穎超非常喜歡這幅畫。
做“總理夫人”,的確很不容易。
新中國成立後,不管是國民黨起義將領還是投誠人員、甚至還有許多少為人知的人,周總理都一一為他們安排職位,讓他們各盡其能。
唯獨對於鄧穎超,周總理遲遲沒有給出最合適的安排。
當時,很多人為鄧穎超打抱不平。
張治中就曾找到周總理,說道:“人人都誇你這個周總理真是個“周”(周到)總理,但是,你也有考慮不周的地方......”
張治中認為,周總理應該給鄧穎超安排一個部長職位。
周總理笑著“打發”了張治中。
後來,和周總理、鄧穎超關係很好的老革命江鮮雲始終沒有看到對鄧穎超的任職安排,心裡不舒服,她直接找到周總理辦公室,表達不滿:
“總理啊,我們共產黨人提倡男女平等,你說什麼也得給小超大姐安排一個部長職位才行啊!”
其實,論能力和聲望,鄧穎超在政府裡做個部長絕對夠格。
對著江鮮雲,周總理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如果我讓她去做某個部的部長,大家會以為她們部門發出的指令都是我的意思,叫人家不好辦......”
最後,周總理斬釘截鐵地說:
“只要我當一天總理,你小超大姐就不能到政府裡任職!”
就這樣,從1949年周總理擔任國家總理到1976年逝世,整整26年間,鄧穎超一直負責婦女工作,在副部級位置上一待就是幾十年。
1974年12月,中央籌備召開四屆人大會議,政治局一致推舉鄧穎超副委員長一職,毛主席為這事兒還專門寫了個手令,表示同意。
對於毛主席對其他人事安排的任命,周總理都一一照辦了,卻唯獨瞞下了安排鄧穎超做副委員長一事。
毛主席的手令也被他藏進了自己的抽屜裡,沒有示人。
直到周總理去世,工作人員在收拾他的遺物時,在抽屜中發現了毛主席的手令,鄧穎超才得知此事。
一位偉人的身影太高大,自然就會遮擋住伴侶的光輝。
但是,鄧穎超明白周總理的顧慮,她竭盡所能幫助周總理處理好他的家事和可能影響或者分散他精力的瑣事,讓周總理得以集中精力處理黨和國家的大事兒。
有鄧穎超這樣的伴侶,是周總理之幸,有周總理這樣的總理,是中華民族之幸!
參考文獻:
[1]張祖. 新中國駐外大使和他們的夫人[J]. 黨史文苑, 2007(6):5.
[1]朱霖, 王穎. 外交官夫人的如煙往事[J]. 文史博覽, 200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