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譽為“民國四大才女”之一,20世紀30年代的文學洛神,一生顛沛波折,命運多舛。
她是個能把一本描寫童年生活的書寫到讓人不忍卒讀的作家,她短暫的一生也正是她筆下那一個個小人物的悲傷註解。
她就是創作出《呼蘭河傳》、《生死場》等經典小說的一個譭譽參半的才女作家,蕭紅。
她在小說中描寫家鄉那些安逸的場景,或許是她一生當中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一點快樂,直到後來在異鄉潦草病逝,她也沒能再回去她筆下那個溫暖美好的原鄉。
甚至當蕭紅的死訊被帶回哈爾濱老家的時候,她的父親張廷舉聽完之後竟是一臉漠然,彷彿是剛聽完一個陌生人的訃告。
命運的呼蘭河
1911年6月1日恰逢端午節,雖然已經入夏,但東北還是涼風習習,隨著風飄來陣陣粽子香。
可張家大院裡的人此刻卻慌慌忙忙的進進出出,原來是這家男主人張廷舉的女兒張秀環出生了,她就是後來我們所熟知的作家蕭紅。
此時蕭紅的父親還是當時教育局的科員,因此家境還算不錯,而且家裡有疼愛她的祖父和母親,蕭紅的童年過得踏實而幸福。
她記得春天的時候看祖父架絲瓜架,夏天母親經常給自己煮綠豆湯,秋天大院裡各式各樣熟透了的果子,冬天把自己裹的只露兩個眼睛。
在蕭紅8歲之前,呼蘭鎮的四季都那麼讓人感覺到踏實和幸福,而這樣的生活也成了往後她短暫人生裡唯一值得回憶的幸福,後來她把它們寫進了自己的小說,取名《呼蘭河傳》。
命運的轉折始於1919年,疼愛她的母親姜玉蘭因病去世,從小就敏感細膩的女孩還沒來得及悲傷,父親就續娶了一個叫梁亞蘭的女人進門。
人說有後媽就有後爹,繼母時常對她打罵、侮辱,而父親張廷舉在卻在一邊置之不理,因此失去親生母親的蕭紅與父親的關係也漸行漸遠。
生活的苦悶讓蕭紅早慧的性格更加明顯,在學校裡她嘗試用文字來表達內心的悲傷與寂寞,1927年,她用筆名悄吟在校刊上發表了自己寫的抒情詩。
悄吟,這個聽起來就很寂寞冷清的筆名究竟承載了女孩多少不為人知的隱痛,幸好文字成了她宣洩的出口,而在那個似乎早已不屬於她的家裡,還有始終疼愛她的祖父。
她轉念一想,如果生活註定是這樣,那我還有文字和祖父陪著,感覺日子還不算太壞。
天真的苦命少女哪知,她剛說完這話還不到一年,祖父就突然撒手人寰,丟下她一個人在這張家大院裡。
與母親去世的時候不同,此時的蕭紅彷彿感覺整個天都塌了下來,因為在生活中唯一給予她溫暖和支援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祖父去後的張家大院冷清的讓人感到陌生和害怕,女孩再也無法在這個被掏空回憶的地方待下去了,她想逃離。
可逃離卻沒有那麼容易,自私的父親和繼母早已經把她許給了防軍首領汪廷蘭的次子汪恩甲,一個整天只會抽大煙的紈絝子弟。
一邊是喪失至親的悲痛,另一邊卻還有個逃不開的“未婚妻”身份,雙重打擊壓的蕭紅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一個男人出現在蕭紅身邊,他就是蕭紅的表哥陸振舜,一個溫和有學識的男人,也是少女蕭紅一直傾慕的物件。
可是此時的蕭紅已經有父母之命在身,而表哥也是位已婚人士,因為對眼前生活絕對徹底的絕望,讓蕭紅在無奈之下走了極端。
獨自生活這麼多年的蕭紅有著不輸男人的膽氣,所以在那個年代她竟然以別人未婚妻的身份與表哥陸振舜“私奔”了。
與表哥“私奔”到北平的蕭紅進入女子師範高中讀書,可她一直傾慕的這位表哥在關鍵時刻卻是個處處退縮的“軟弱男”。
他耳根子軟,招架不住家裡幾次三番的威脅和勸誡,加之“私奔”時候帶的錢也用光了,這位表哥想著還是家裡衣食無憂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好,所以悄悄扔下蕭紅,自己回到了哈爾濱。
在原鄉東北度過了自己十八年喜憂參半的人生,又經歷了生命中第一次的遇人不淑,從蕭紅逃往北平的那一刻直至她去世,呼蘭老家於她,就僅僅是書裡的一個片段了。
顛沛的生死場
被陸振舜扔下的蕭紅第一次被震驚了,當年在自己面前那個,把自己迷的不要不要的表哥竟是此等人物,她苦笑著認下了來自命運的捉弄。
表哥走後的蕭紅,一個人在北平也難以為繼,只好硬著頭皮又回到了家裡,此時家裡等著她的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汪恩甲的準未婚妻竟與自己的表哥私奔,很長一段時間這都是人們在街頭巷尾的談資,這不僅讓汪家丟盡了臉面,同時還讓蕭紅的父親失去了工作。
所以蕭紅一回到家,父親張廷舉便新賬舊賬一起算,對著蕭紅一頓踢打,最後甚至差點把蕭紅勒死。
好好讓你做人家的媳婦你不做,非得幹些不守婦道的事兒來,把老子的臉都丟盡了,不打死你也得把你關起來,直到跟汪恩甲成親不可。
氣急敗壞的張廷舉發洩完了以後,直接把蕭紅關在房間裡軟禁了起來,而此時的蕭紅心裡開始為又一次的逃離做打算。
終於一天深夜,蕭紅趁著家裡的人都熟睡之後,撬開房間的門鎖,頭也不回一溜煙兒地跑到了哈爾濱。
她心裡想著,跑到哪都好,就是不要在這個家裡做一個受人擺弄的傀儡。
冬天的哈爾濱天寒地凍,隻身出逃的蕭紅穿著單薄的衣服,身無分文地走在街上,那一刻她說不上自己的心情,恐怕連悲傷,絕望這種情緒都沒有,此時的她只想有個溫暖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覺。
飢寒交迫讓她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情緒,甚至是她視為珍寶的尊嚴,所以當她站在汪恩甲學校門口的時候,她的內心已經被東北的寒冷凍到麻木了。
是的,這個高傲孤勇的少女去投奔了她曾經最看不上的那個紈絝子弟汪恩甲,當時的她真的不想凍死在這個冬天,她需要這樣“一把火”。
殊不知她找到的“這把火”雖然讓她免於被凍死街頭的厄運,但也把她的生活燒得面目全非。
蕭紅找到汪恩甲之後,便與他同居了,沒過多久蕭紅髮現自己懷孕了,此時的兩人寄居在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旅館裡。
因為汪家恨極了這個“水性楊花”的準兒媳,所以在知道兒子還與她有來往之後,汪家掐斷了汪恩甲的日常供給。
這倆人的生活舉步維艱,而汪恩甲又是個闊綽人,經常掙一個花兩個,眼看這個月住旅店的錢都交不起了,汪恩甲便與蕭紅說,我出去湊房錢。
說完這六個字,汪恩甲就徹底消失了,起初蕭紅還擔心的等啊等,後來她反應過來,汪恩甲只不過是自己在溺水時想要抓起的一根浮木,又能再要求他什麼呢?
此時旅店的老闆見房費越累越多,男人還跑了,老闆乾脆把蕭紅關了起來,尋思著等她生下孩子把孩子賣出去,把她賣到妓院裡,好彌補損失。
剛剛二十歲的蕭紅的人生就經歷了這樣的折辱,那段時間她連絕望的力氣都沒有,她與當時在漫天風雪中流浪的時候信念一樣,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更何況現在她還不是一個人,她肚子裡還有一個馬上就要出世的苦命孩子。
蕭紅萬般無奈之下給《國際協報》當時的編輯裴馨園寫信求助,得到訊息的裴馨園派一個叫蕭軍的人去看了蕭紅並經常給她帶去書刊。
在如此絕望的境地,這個叫蕭軍的男人時常的看望讓蕭紅的冰冷的內心燃起一絲溫暖,漸漸的她開始接受這個男人的好意。
蕭紅雖然曾被兩個不靠譜的男人所傷,但是本就沒有安全感又缺愛的她實在太渴望被愛被關懷了,而蕭軍當時恰恰就讓蕭紅有了這樣的感覺。
1932年8月7日,松花江決堤導致的洪水氾濫讓整個市區陷入一片混沌,趁亂時候蕭軍偷偷把蕭紅帶到一艘小船上,送往裴馨園的家。
在裴家剛落下腳,蕭紅突然感到一陣鑽心的腹痛,蕭軍趕忙把蕭紅送到了醫院,因為沒錢生產,蕭軍甚至對著醫生以死相逼。
最終蕭紅順利產下一名女嬰,這是她與汪恩甲的孩子,生產完之後蕭紅並沒有別的產婦那樣開心,因為她知道這孩子的出生就是個錯誤,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一條活路。
於是蕭紅只瞥了一眼襁褓裡的女嬰,便對蕭軍說,把她送人吧,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包含了一個母親無數的悲傷和無奈。
蕭軍
出院後的蕭紅順理成章的和蕭軍在一起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應該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與蕭紅一樣,蕭軍也是一位作家,都說文人無行,蕭軍確實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與蕭紅結識之初因為同是文人又心心相惜,所以二人感情很好生活也很甜蜜,但是好景不長,渣男終歸要露出渣男本色。
跟蕭紅在一起不到兩年,蕭軍便一次次出軌,最離譜的一次是搞大了朋友妻子的肚子,蕭紅看在眼裡,卻仍然對蕭軍抱有幻想。
她仍感恩當年自己深陷困境時候蕭軍的拼死相救,蕭紅始終覺得無論怎樣蕭軍還是愛他的,他可能只是需要時間。
於是在1936年,蕭紅決定再一次出逃,這次她將遠赴日本,留蕭軍一個人好好想清楚他們之間的感情。
這期間,恩師魯迅逝世,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在動亂的兩年裡,時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蕭紅以為蕭軍也能有所轉變。
確實,蕭軍轉變了,待到蕭紅從日本回來沒多久,有一天蕭軍對她說,我們還是分開吧。
當時已有四個月身孕的蕭紅苦苦的挽留蕭軍,但是蕭軍卻頭也不回的走了,就像當年不辭而別的表哥陸振舜還有未婚夫汪恩甲。
那個時候,蕭紅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彷彿是個笑話,遇人不淑這四個字都不足以概括她戲劇化的人生。
1938年,懷有身孕的蕭紅迎來了她生命中的第四個男人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是蕭紅和蕭軍共同的朋友,在蕭紅被蕭軍無情拋棄之後,端木蕻良開始照顧這個苦命的女人。
蕭紅自己說,我對端木蕻良沒有過高的要求,我只想過正常的夫妻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沒有不忠,沒有譏笑......
端木蕻良
蕭紅的這番話說得實在令人感到心痛,是怎樣的磨難讓她連過平常夫妻的日子都成為一種難得的奢望。
兩人結婚後不久,武漢便被日軍轟炸變得動盪,此時作為戰地記者的端木蕻良卻拋下大著肚子的蕭紅,一個人跑到重慶去了。
蕭紅莫名其妙地再一次像一塊抹布一樣,被人丟下了,她說,我這輩子就好像命定要一個人走路似的,語氣裡早已是一種置之度外的絕望。
雖然被端木丟下了,但作為妻子她還是要知道丈夫的死活,於是蕭紅一人挺著大肚子艱難的輾轉到重慶,她竟然真的找到了端木蕻良。
在重慶期間,蕭紅生下了她與蕭軍的孩子,只可惜孩子活了沒幾天便夭折了,孩子死後並未見蕭紅有一點悲傷,或許她的心早已經麻木。
蕭紅曾經說過,我這一生最大的悲劇就因我是個女人。
是啊,一個命運多舛,在亂世中尋求溫暖,找尋愛的女人,卻終其一生都在被命運耍弄,這該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
身先死,不甘不甘
由於戰爭形勢嚴峻,生產後不久的蕭紅便與端木蕻良一起去了香港,然而沒過多久香港也被佔領,太平的日子又消失了,跟著消失的還有端木蕻良,他又跑了。
此時的蕭紅真的再沒有力氣與他周旋,她這二十多年前後與四個男人周旋,一次比一次傷得深,她真的累了。
長期的營養不良和產後疾病,加之鬱鬱寡歡的心情,讓求生欲極強的蕭紅徹底的病倒了,她沒有了當年站在冰天雪地裡要活下去的那份志氣了
蕭紅曾以為是岸的男人卻一次又一次將本就奄奄一息的她拖入深水,在自己的生命裡逃亡了二十多年的她終究也沒能逃出命運的手心,而那個存放僅有快樂的故鄉呼蘭鎮也再不能回去。
1942年,苟延殘喘的蕭紅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窩在香港一個破敗的小閣樓裡,難受了就昏睡過去,夢裡有童年時候的張家大院,有母親,有祖父,有她一生全部的快樂。
等到夢醒,睜開眼睛拿掉所有悲傷的情緒,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坐在桌前開始寫那些夢裡的場景,她決心要在生命最後的日子把它們留住。
至少在這世間,我曾經還有那麼一刻是快樂過的,她想她一定要寫完,用最樸素的文字還原出人生最美的夢,而這個夢她曾真實的擁有過。
後來,《呼蘭河傳》完稿,可能蕭紅覺得自己的人生太苦了,因此她把所有的甜都給了《呼蘭河傳》,但這甜卻仍然帶著咬碎牙和血吞的血腥味。
1942年1月22日,蕭紅一個人孤獨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不堪的命運終於選擇放手,不再折磨這個可憐的女人。
在蕭紅為數不多的遺物中,夾著一張她生前寫過字的紙片,上面寫著,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下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一個才華橫溢卻命途多舛的女子的一生,就這樣顛沛潦草的謝幕了,回望蕭紅這短暫的一生,唯一令她快樂的可能就是童年,後來命運的翻覆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把一切都攪動的物是人非。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如,為什麼這麼悲涼?
蕭紅曾經這樣問過自己的命運,日月光輝本該照耀在每個人身上,為什麼它老天非要排斥我呢?
蕭紅生前沒有感受過世間一點溫良的真愛,所以她最終把自己放回到《呼蘭河傳》裡那個小女孩身上了。
註定不能對抗的命運就讓文字來和解,雖然遠在哈爾濱的父親張廷舉已經視蕭紅為陌生人,但只要一進到書裡,一寫到故鄉,蕭紅就永遠擁有那個能帶給她快樂的呼蘭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