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曾提醒老龍王和眾妖精,那大鬧天宮的孫悟空剛才來過碧波潭:“列公若在西天路上,有不是處,切要躲避他些兒。”
老龍王聽說齊天大聖找上門來,唬得魂不附體,魄散九霄。駙馬笑道:“太嶽放心,愚婿自幼學了些武藝,四海之內,也曾會過幾個豪傑,怕他做甚!等我出去與他交戰三合,管取那廝縮首歸降,不敢仰視。”
行者與八戒立在岸邊,觀看那妖精怎生打扮——
戴一頂爛銀盔,光欺白雪;貫一副兜鍪甲,亮敵秋霜。上罩著錦徵袍,真個是彩雲籠玉;腰束著犀紋帶,果然象花蟒纏金。手執著月牙鏟,霞飛電掣;腳穿著豬皮靴,水利波分。遠看時一頭一面,近睹處四面皆人。前有眼,後有眼,八方通見;左也口,右也口,九口言論。一聲吆喝長空振,似鶴飛鳴貫九宸。
這駙馬四面皆人,前後有眼,八方通見,這不足為奇,可怕的是“左也口,右也口,九口言論”,吵起架來,定是天下無敵。不知道九張嘴之間,相互對罵不?
豬八戒立在山前,見他們戰到酣美之處,舉著釘鈀,從妖精背後一築。原來那怪九個頭,轉轉都是眼睛,看得明白,見八戒在背後來時,即使鏟鈸架著釘鈀,鏟頭抵著鐵棒。又耐戰五七合,擋不得前後齊輪,他卻打個滾,騰空跳起,現了本象,乃是一個九頭蟲,觀其形象十分惡,見此身模怕殺人!他生得——
毛羽鋪錦,團身結絮。方圓有丈二規模,長短似黿鼉樣致。兩隻腳尖利如鉤,九個頭攢環一處。展開翅極善飛揚,縱大鵬無他力氣;發起聲遠振天涯,比仙鶴還能高唳。眼多閃灼幌金光,氣傲不同凡鳥類。
豬八戒看見心驚道:“哥啊!我自為人,也不曾見這等個惡物!是甚血氣生此禽獸也?”
連見多識廣的天蓬元帥都膽戰心驚,可見這個怪物長相的兇狠。九頭蟲其實有十個頭,腰間還藏了一個,更為厲害。那九個頭說講話的,這個頭是咬人的。
好大聖,急縱祥雲,跳在空中,使鐵棒照頭便打。那怪物大顯身,展翅斜飛,颼的打個轉身,掠到山前,半腰裡又伸出一個頭來,張開口如血盆相似,把八戒一口咬著鬃,半拖半扯,捉下碧波潭水內而去。
悟元子《西遊原旨》言九頭蟲現本相,乃是道家採戰之術:“用九淺一深之淫行,而絕無憐香惜玉之慈念,是亦妄人而已矣,與禽獸奚擇哉”?半腰裡伸出一頭,把八戒咬住,捉下水者,乃“元神出舍,身不由主,情動必潰,陰精下漏矣”
行者、八戒得二郎真君與梅山六兄弟相助,再次大戰九頭蟲。
這八戒舉鈀迎敵,且戰且退,跳出水中。這岸上齊天大聖與七兄弟一擁上前,槍刀亂紥,把個龍孫剁成幾斷肉餅。
那駙馬見不停當,在山前打個滾,又現了本象,展開翅,旋繞飛騰。二郎即取金弓,安上銀彈,扯滿弓,往上就打。那怪急鎩翅,掠到邊前,要咬二郎;半腰裡才伸出一個頭來,被那頭細犬,攛上去,汪的一口,把頭血淋淋的咬將下來。那怪物負痛逃生,徑投北海而去。
八戒便要趕去,行者止住道:“且莫趕他,正是窮寇勿追,他被細犬咬了頭,必定是多死少生。等我變做他的模樣,你分開水路,趕我進去,尋那宮主,詐他寶貝來也。”
二郎與六聖道:“不趕他,倒也罷了,只是遺這種類在世,必為後人之害。”
至今有個九頭蟲滴血,是遺種也。
這個哮天犬的確厲害,怨不得當年齊天大聖栽在它的嘴裡。
在《西遊記雜劇》中,有“細犬擒豬”一齣戲,不是孫行者,而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犬擒住了豬八戒。
黑麵漢與郭壓直、孫行者兩人交戰,鬥到三千回合精神越顯。左右神將,放出了細犬,黑麵漢心驚膽顫,落荒而逃。二郎神在後面得意洋洋地唱道:
“這犬展草力應全,護家志當虔。御賊的性堅,吠形的意專。顧兔逐狐那輕健,忒伶俐個容他寬轉,則一口咬番(翻)在坡岸前。”
如果不是哮天犬,二郎顯聖真君是不是也遭九頭蟲的毒口?
九頭蟲這種怪獸有源可溯。《山海經·海外北經》中載:“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於九山。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樹五穀種。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為眾帝之臺。在崑崙之北,柔利之東。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臺。臺在其東。臺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衝南方。”《山海經·大荒北經》亦載:“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食於九土。其所歍所尼,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臺,在崑崙之北。”相繇和相柳,有可能是同一個人,至少說是同一族類。
不過,儘管名為“九頭蟲”,卻不是爬蟲,而是九個頭的大鳥。孔子和子夏見到了一種叫“鶬”的九尾怪鳥。《爾雅翼》中雲,夫子與子夏所見,稱奇鶬九首,當是今九頭鳥。
此鳥名為“鬼車”。南朝梁《殷芸小說》中說:“周公居東,惡聞此鳥,命庭氏射之,血其一首,猶餘九首。”庭氏射掉了怪鳥的一個腦袋,可能是二郎銀彈射鳥的原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