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曼蒂公主
當地時間2020年11月27日,伊朗核心物理學家法赫理扎德和保鏢數人在自己國家的首都德黑蘭,光天化日之下被暗殺。這一訊息,如同當年年初“聖城旅”統帥蘇萊曼尼在巴格達被美國無人機發射的導彈襲擊身亡一樣,舉世震驚。
全球大腦幾乎都在第一時間想到了與伊朗交惡的以色列和美國。從暗殺動機、暗殺手段和黑科技殺人武器的使用,不能不讓人聯想到聞名於世的以色列摩薩德。
許多年來,我們對伊朗與以色列打嘴仗已經司空見慣,也熟知他們都要將對方從地球上抹去的威脅言論。那麼,伊朗與以色列到底有幾輩子的深仇大恨呢?
對猶太史稍有了解的讀者都知道,以色列建國之後經歷過五次中東戰爭,又稱阿以戰爭。那麼我們就從這五次戰爭的簡史中找找答案,伊以兩國是那時候結下的樑子嗎?
1948年5月14日,英國結束了對巴勒斯坦的委任統治。同日,猶太復國主義者領袖戴維•本•古裡安宣讀《獨立宣言》,宣佈以色列國誕生。歷盡千難萬險,在世界上流散了2000多年的猶太民族,重新回到了神賜予的應許之地,建立了自己的主權國家,並將永久居住。
由於不滿聯合國大會181號決議——把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在此已經居住了1300年)面積約為57%的領土劃給了猶太人,阿拉伯聯盟簡稱阿盟中的六國,即埃及、敘利亞、黎巴嫩、外約旦、伊拉克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集結四萬多優勢大軍,進入巴勒斯坦攻打剛剛誕生,尚在襁褓中的以色列。這就是第一次中東戰爭。
1956年10月29日爆發的第二次中東戰爭又稱蘇伊士運河戰爭。是埃及不滿長期以來英法兩國對蘇伊士運河的管轄權,和英法兩國長期持有蘇伊士運河公司95%的鉅額股份,為血洗恥辱與英法以三國聯軍開戰。這次戰鬥,雖然埃及在軍事上失敗了,但是政治上卻贏得了勝利,最終奪回蘇伊士運河的全部管轄權。
第三次中東戰爭也稱六日戰爭。1967年6月5日凌晨,以色列空軍傾巢出動。突襲了埃及、敘利亞、伊拉克和約旦等國,最終以阿拉伯國家慘敗收場。六日戰爭堪稱戰爭史上“先發制人”的經典戰役,以色列戰領了加沙地帶、約旦河西岸、耶路撒冷老城、埃及西奈半島和敘利亞戈蘭高地共計6.5萬平方公里的阿拉伯領土。
發生於1973年10月6日的第四次中東戰爭,猶太史上稱為贖罪日戰爭。那天是猶太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聖日,不吃不喝不工作,並且要到猶太會堂祈禱。以祈禱贖回他們在過去一年中所犯的或可能犯下的罪過。對以色列宣戰的阿拉伯國家是埃及和敘利亞,此外伊拉克、約旦、沙特、科威特、摩洛哥、利比亞、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和巴解組織都為戰爭提供了軍火和數量不等的作戰部隊。第四次中東戰爭,摧毀了以色列吹噓的“不可逾越”的“巴列夫防線”,打破了以色列“不可戰勝”的神話,給以色列人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第五次中東戰爭,史上也稱黎巴嫩戰爭,爆發於1982年6月6日。因為以色列駐英大使被巴勒斯坦武裝暗殺,以方出動海陸空10萬大軍,對黎巴嫩境內的巴解組織和敘利亞軍隊發動了大規模進攻,這是四次中東戰爭以來,以色列和阿拉伯國家之間最大規模的一次戰爭,戰爭期間還發生了駭人聽聞的貝魯特大屠殺。
一目瞭然,也就是說伊朗根本沒有參與過任何一次中東戰爭。那麼,伊朗到底是何時與以色列打下的生死劫呢?
從表面上看,很多人以為中東問題主要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領土爭端。其實,這裡面隱藏著更為重要的明爭暗鬥,就是伊朗代表的什葉派與沙特代表的遜尼派的千年對峙。
眾所周知,伊斯蘭教主要分為兩個派別,即遜尼派與什葉派。
遵從先知的教訓,聽從先知的話,這部分人叫遜尼派,穆斯林中85%的人歸屬於遜尼派。他們維護正統,不管誰來做哈里發(安拉使者的繼承人),只要能使穆斯林的事業發展壯大就認為誰正統,與什葉派對立。沙烏地阿拉伯是世界上最大的遜尼派穆斯林國家,有人說沙特是全世界遜尼派的天然領袖。
先知默罕默德的女婿,阿拉伯第四代哈里發阿里的兒子,被刺殺前娶了波斯末代公主沙赫爾•巴努,公主生下一個名為阿里•伊本•侯賽因的兒子,這個小侯賽因成為了波斯民族的偶像。正因如此情結,伊朗才選擇什葉派(什葉是追隨者、擁護者的意思)思想作為自己的國教。什葉派認為只有和先知同血統的,且為先知女婿阿里及其後裔才是正統繼承人,其他哈里發全都是篡位的。什葉派與遜尼派對立。伊朗是世界上唯一的政教合一的什葉派穆斯林國家。
讀到這裡不能看出,直到五次中東戰爭結束,伊朗即波斯人和猶太人也沒有什麼過節。反倒是因為宗教性質的不同,為了爭奪先知繼承權,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敵對了上千年。
如果再刨根問底深扒歷史,我們會看到古代波斯人還曾是猶太人的大恩人。
公元前586年,新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撒二世第二次帥軍攻陷了猶大王國。他們殺死王子,拆毀耶路撒冷城牆,並搗毀第一聖殿和王宮,焚燒民宅商鋪,全城被洗劫一空,擄走猶大國王西底家及王室成員、貴族、祭司、商賈、工匠和大批富裕民眾,只剩下一些赤貧階級留下來在城外耕田種地,這就是猶太史上著名的“巴比倫之囚”。
公元前538年,波斯帝國的居魯士大帝帥軍攻佔了巴比倫並昭告天下,還給猶太人自由,同時還讓猶太人迴歸故國重建家園,並允許他們在耶路撒冷重建聖殿。這次共有4萬多猶太人迴歸到耶路撒冷。居魯士大帝還把尼布甲尼撒二世從耶路撒冷聖殿掠奪來的金銀器皿5400多件交給猶太人首領命其帶回,並提供資金幫助猶太人重建了第二聖殿。
不僅在古代,二戰時期伊朗也曾出現過一位與中國外交官何鳳山有著同樣義舉的辛德勒式英雄,他就是阿卜杜勒•薩爾達裡。作為駐法外交官,薩爾達裡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給兩千多猶太人發放了逃離納粹魔爪的生命護照。薩爾達裡的英勇事蹟和傳奇故事披露於《在獅子的陰影中》一書裡。
這就是說,伊朗和以色列根本沒有任何歷史恩怨。那麼,伊以兩國的仇恨無疑屬於現代議題。
世人皆知以色列是美國在中東的代理人,“情同父子”。在異乎尋常的國家利益面前,美以兩國始終都能高度契合,尤其是對待他們共同的敵人時,同樣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沒有美國就沒有今天的以色列。同樣,沒有猶太人今天的美國也會黯然失色。
把時光倒推40年,我們發現1979年的伊朗伊斯蘭革命成了時代和美以關係的拐點。
伊朗伊斯蘭革命是什葉派領袖霍梅尼領導的,以歐萊瑪為核心的,反對巴列維國王推行西方化和世俗化的伊斯蘭復興運動,並徹底推翻了親美的巴列維王朝。
要知道在1979年以前,不管是沙特還是伊朗都是美國在中東的盟友,都在競相討好美國。當時美國甚至把自己最強大的F—14戰鬥機都賣給了伊朗。在伊朗伊斯蘭革命發生的同年,一群自稱“伊瑪目門”的大學生侵入了美國駐伊朗大使館,挾持了66名美國外交人員,其中52人扣押時間超過了一年。自此美伊關係惡化,不共戴天。以色列與伊朗的關係也理所當然破裂了。
中東國家中保持了最強的歷史連貫性的國家就是波斯,即今天的伊朗。幾千年來波斯民族都在不斷地和周邊以及遠道而來的各方侵略者鬥爭,直至今天巋然不動。什葉派允許創制,允許發展工業,伊朗勵精圖治要把國家推向工業化,而工業化的最高標誌就是擁有製造核武器的能力。
土耳其是照搬了西方道路的工業化國家,雖然沒有正式走進西方陣營,不受歐盟待見卻天天夢想加入歐盟,但他是北約中唯一的穆斯林佔最多數的國家,也是第一個承認以色列建國的穆斯林國家。在2010年5月3日發生“馬爾馬拉號事件”之前,可以說土耳其是以色列在中東的唯一盟友,一度被阿拉伯國家視為穆斯林的叛徒。
除了土耳其,伊朗是中東具有進入經濟現代化基礎的唯一的國家。美國之所以在技術上和經濟上拼命打擊伊朗,是因為他決不允許在中東出現一個反美的、工業齊備的與以色列抗衡的現代化國家。對於美國來說一切反美國家都是敵人。
而伊朗的目的是讓全世界都看到穆斯林世界一樣可以出現一個現代化國家,並勵志把他建設成為強國,而且是與西方完全相反的方式。從中不難看出伊朗有成為中東地區穆斯林領袖的夢想。想當老大,沙特豈能容忍,以沙特馬首是瞻的3億多遜尼派穆斯林都不能容忍。
教派之爭,水火不容,這是伊朗和遜尼派阿拉伯國家永遠不可逾越的鴻溝!那些阿拉伯諸王國對伊朗的憎恨相較於以色列,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直以來伊朗極其鄙視那些與以色列媾和的阿拉伯國家(比如埃及、約旦、沙特、阿聯酋、蘇丹和巴林),認為他們已經忘記了使命,拯救巴勒斯坦人的使命已從阿拉伯人手中轉移到了波斯人手裡。這也是以色列對伊朗恨之入骨的一個理由。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內”,核力量是維護國家主權,保衛國防安全的最強大武器。所以說,伊朗與以色列互為死敵的最終爭端在核武器研發。
全世界合法的核武國家有八個:美國、俄羅斯、中國、法國、英國、印度、巴基斯坦和以色列。以色列擁有核武,法國援建的核武研發中心就隱藏在內蓋夫沙漠,這在世界上已不是秘密,以色列對此沒有公開承認但也從未公開否認過。有人認為以目前可能擁有60—100枚核彈頭。
以色列的道德準則對於歐美成立,對於阿拉伯國家不成立。因為猶太人上千年的苦難不是阿拉伯人造成的,在所有對猶太人幹過壞事的民族裡根本沒有阿拉伯人,歷史上阿拉伯人也從來沒有排斥過猶太人,況且他們的遠祖還曾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聖經》舊約《創世紀》和《古蘭經》皆記載亞伯拉罕妻子薩拉所生之子以撒(嫡出)是猶太民族的祖先,妾室埃及女子夏甲所生之子以實瑪利(庶出)是阿拉伯民族的祖先。
當年默罕默德傳播教法被反對派迫害逃到麥家時,獲得了當地猶太領袖的大力支援。雙方不僅結成了防衛同盟,還簽訂協議:猶太人的宗教和財產,將永遠受到穆斯林的尊重。猶太教和伊斯蘭必須互相幫助,攜手共進。
可是以色列的建國,打破了阿拉伯人與猶太人之間的平靜,現在他們認為正是蹂躪過猶太人的西方世界在透過以色列之手來欺壓阿拉伯人。
以色列怎能不懼怕這種仇恨的力量。所以自建國之日始,猶太復國主義者就誓死捍衛國家的每一寸土地。在全世界流浪漂泊了兩千年,吃盡了世間心酸與屈辱的猶太人,深知這一切苦難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國家機器的保護。
有人把以色列形容為沙漠仙人掌,誰敢惹我,我就扎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被3億多充滿敵意的阿拉伯人包圍著的以色列輸不起一場戰鬥,也許一次就意味著亡國。有了第四次中東戰爭的教訓,以色列每天都處於戰備狀態,每天都逼著自己強大,強大,再強大。
幾十年過去了,以色列早已成為全球矚目的世界上最小的超級大國,國民高度軍事化,健康的以色列青年18歲必須服兵役,男子4年,女子3年。民用航空飛行員,戰時能立即歸航去開戰鬥機。
以色列的利益不可能永遠是美國的利益,所以以色列不可能永遠指望美國的保護。於是上個世紀60年代末,以色列背地裡偷偷研發出核武器來保護自己。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真傢伙在自己手裡,安全才最靠譜。
作為世界上神經最緊張的國度,以色列對中東任何國家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極其敏感警惕,每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警覺著中東地區的任何風吹草動。其實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以色列上個世紀就開始了針對阿拉伯國家核設施的破壞行動。
1981年6月7日,以色列成功炸燬了伊拉克的核設施,伴隨著沖天火光伊拉克的擁核夢灰飛煙滅。
2007年7月2日,建於地層之下22米,還澆築了2、5米防護層的伊朗納坦茲核基地離心機中心發生了嚴重火災,有中東知情人士透露是以色列摩薩德特工在納坦茲核設施大樓安放了炸藥。
2010年伊朗布舍爾核電站的控制系統遭遇了“震網”電腦病毒襲擊,導致大約1/5的離心機報廢。
2018年1月13日凌晨,摩薩德特工潛入德黑蘭南部工業區一處其貌不揚的倉庫,成功關掉警報器,開啟兩扇門,熔化並撬開32個保險箱後,趁清晨7點鐘伊朗門衛上早班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著半噸重的伊朗核機密檔案安全逃離了現場。
對伊朗更為慘重的是,在過去十年裡共有5位包括法赫理扎德在內的國家級核物理學家,和多名軍方高官接二連三地遭遇暗殺身亡。
以色列國防軍網在2018年3月21日釋出宣告:“2007年9月5日至6日深夜,以色列空軍摧毀了位於敘利亞代爾祖爾地區一個處於建設最後階段的核設施。四架F—16戰鬥機消滅了這個不僅威脅以色列,更危害整個地區的核設施。”
每一次以色列都猶如外科手術般精準地摧毀敵國核設施,每一次都把猶太人的智慧發揮到了極致,並一再驗證他們“威脅我者,遠近必誅”的生存理念。
國際原子能機構報告中一直都在大量引用以色列提供的情報。當以色列發現伊朗的濃縮鈾儲備超過了300公斤他們所能接受的上限時,第一個跳出來向全世界呼籲對伊朗實施“核協議”制裁,並提出了伊朗沒有履行義務的證據。以色列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決不允許伊朗發展核武器!決不!
同在中東謀生存,以色列偷偷發展核武器美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卻如此遏制伊朗大有作為,欲奪中東主導權的伊朗豈能咽不下這口惡氣。於是越制裁伊朗越發憤圖強,伊朗越反抗美以歐盟越打壓。先把敘利亞(唯一一個什葉派掌權的阿盟國家,跟伊朗關係密切)幹殘,這就相當於砍斷了伊朗伸向阿拉伯世界的手。大國博弈,多年內戰,多方混戰,導致敘利亞糧食短缺,民不聊生,滿目瘡痍,經濟危如累卵,阿拉伯世界卻一片沉默,任憑戰火在中東燃燒。局外人何從知曉推翻阿薩德政權其實正中阿盟下懷,正好藉此良機把伊朗隔絕在阿拉伯世界之外。
波斯民族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絕望,這樣孤立。被整治急眼了的伊朗於是多次憤怒地丟擲狠話:如果美國襲擊我們,德黑蘭將摧毀以色列!
禁止擁有、開發、測試、使用和威脅使用核武器,是全世界的共識。伊朗土地遼闊,人口眾多,擁軍百萬,呃守中東咽喉霍爾木茲海峽,戰略位置極其重要。伊朗想製造核武,不光是美以兩國不允許,任何一個國家都不願意看到第九個擁核國的誕生。即使以色列不干預,突厥人(土耳其)、埃及人和霍爾木茲海峽對岸那些與什葉派伊朗人對峙了千年的遜尼派阿拉伯人也堅決不會答應,再說伊朗搞不搞核武都是他們的敵人。
強敵環伺,四面楚歌。在中東,伊朗和以色列難道不是同樣的處境嗎?
(2020年12月12日,曼蒂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