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油坊古鎮過大年
作者：鍾九菊
河北省清河縣的油坊鎮，一直有清河的“小上海”之稱，記得小時候一進臘月，油坊鎮就有了年味。
噍！這才是臘月初六油坊集，那趕著羊，牽著牛，小車載著豬的人們就蹓蹓槓槓地向牲畜市場奔去了，這市場可真不小，位置在奶奶廟正南20來米的地方，佔地有二畝多，人們約定俗成的牛佔一片地，馬佔一片地，驢羊呀豬呀都各就各位。這些精靈們自覺地站著臥著躺著，似乎是來看熱鬧的，互相觀望著，用它們各自的語言招呼著對方。那些大牲口智商較高，心眼較多，只是時不時的眨眨眼睛，猜想著今天的下場。馬用蹄子刨刨地。牛眼睛反白著，但總不忘嘴裡嚼磨著（反芻）。羊比較老實，站在哪裡看著其它的畜牲，豬仍被主人捆綁著，就這樣的處境而豬才不在乎呢，照做自己的美夢。
快到中午時分，買賣雙方都到的差不多了，那經濟人就忙乎起來了，一會跑在馬跟前，一會來到牛前，與買賣兩傢俬語後來到買家面前，然後打價還價。經濟人把長袖子一吐嚕，讓買主右手伸到他袖子裡，摸手指頭：七捏子，八撇子，九勾子等成交。天正午了，牲畜市場陸陸續續地散去了。沒幾天。被賣的豬呀羊呀就成了人家供桌上的祭品，餐桌上的佳餚了。
到臘月中旬，集上就有了炮竹的響聲，這是賣炮竹為吸引小孩發出的訊號和誘餌。賣炮竹的都拉著大車賣。這時孩子的就聞聲跑來，圍著大車轉個不停，這時師傅就會拿出個兩響（二踢腳）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著，用冒著紅光的粗香頭奏到炮捻上，咚一一嗖一一嘎看那些孩子們個個像提線木偶一樣，隨著那兩響的行跡把臉揚的高高的，眼珠緊盯著天空。又一個兩響飛向天空，孩子們又把臉仰起來。這時也會有孩子給大人要兩角錢買上一掛小炮，高高興興跑回家去，向他的小朋友顯擺去了。
男孩愛炮，女孩愛花一點也不假，何止光女孩愛花呢，就連那兩鬢斑白的奶奶們過年的時候，也會戴上一朵花，美一美。
賣花的老闆在集的頭天下午就來到油坊街鎮上，在繁華的地段找一面牆，牆上釘一塊比炕蓆還要大的草槁秸，然後把那鮮豔美麗的絹花一朵一朵的插在上面。有大紅的，桃紅的，粉紅的，有桔黃的，有蔥絲綠的，有紫色的。真是色彩紛呈，絢爛多彩。每朵花大小一樣，樣子就像盛開的大禮花（西方蓮）。還有一些絨花，絨花都是大紅色的，但樣式就不像絹花那麼單調了，朵朵形態各異，也挺好看的。最次的是紙花，三五層用焟浸過的彩紙剪成，中間用一截細鐵絲穿過，花芯裡有三五個如黍子粒樣的花蕊。這花叫禿妮子花。這種花不好看，但很便宜，錢少的人家也會給沒揪小辮的小囡囡買上幾朵，逗孩子高興。
看！這看花的買花的油坊鎮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圍上來了，一群小妮子也鑽到人群中與大人一起欣賞著。大姑娘小媳婦比較著，評論著：這個紅的正好配你的白臉，那朵綠的顯得人精神……。最終有幾個美女各買了兩三朵，興高彩烈的回去了。天黑下來，明天集市上會演出比這更熱鬧的一幕。
除夕這一天是家裡最高興的一天，也是最忙碌的一天。尤其是孩子們太美氣了。早早起來，都換上新衣服，男孩兜裡裝滿小花炮，女孩戴上花都跑到院子裡街道上玩去了。男主人就會把放在櫃裡的族譜（主子）高高掛在放置供桌的牆壁上，用雞毛撣子撣了又撣，又走到供桌前仔細端詳主子掛地端正不端正。等男主人覺得滿意了，這時主婦們就十分快捷地把前兩天做成的半成品的供品雞魚肉丸子，炸豆腐擺放到供桌上。那時講究神三鬼四。就是說給玉皇大帝老天爺供三個菜（雞魚豬頭），給先祖供上四個菜，四碗饃。供奉好了，家裡的男主人就帶著家中的男孩去墳地請爺爺奶奶了。
供桌上除飯菜供品，還有對蠟扦，蠟扦上插著紅色的蠟燭，晚上紅蠟燭冒著火苗，淌著蠟淚。還有一隻香爐，供後人上香，以祭祖先之用。供桌前還繫著一個桌幃子。這幃子上大都印有二十四孝的故事圖案。有安安百里送米和王祥臥冰求鯉等故事。每到這兩天父母親閒下來就給孩子們講述桌幃上的孝道故事。春節祭祖也就成了孝道傳統教育課堂。
三十晚上要守歲，那時沒有電視，十二點剛過人們就下餃子上供。吃上幾個餃子就挨家拜年去了。
初二一早送走爺爺奶奶，鎮上的人們又開始迎接來拜年的老親……鎮上的人又該鬧年節了。男人們準備抖八槓鈴，女人們腰繫紅綢練起大秧歌，小夥子大姑娘就打起花棍。愛唱愛跳的一些人，又玩起旱船，踩起高翹來。老年人就精心配製禮花的材料，準備元宵節晚上露一手。
說起八槓鈴，不知是那一年油坊北街的年輕人組織的槓子會，因槓子櫃是八角形的，每個角上栓著兩個拳頭大的銅鈴，還有小彩旗作裝飾。四根槓子八個人抬槓子，所以又叫八槓鈴。抖槓是一項力氣活，又是一項技術活，八個年輕人要步調一致聽指揮，開始指揮讓八人先熱身，左轉轉右轉轉，那銅鈴就會發出：咯靈靈，咯靈靈輕漫的響聲，如果抖槓了，那聲音就會變成咯朗朗一一朗朗一一咯朗朗，咯一一朗朗一一咯朗朗一一咯朗朗……，發出鏗鏘有力而清脆歡快，急促而緊張的節奏，使看熱鬧的人興奮又熱烈。當雙方的鬥志已達高峰，指揮宣佈獲勝方，一場抖槓告以段落。
鏘鏘器鏘鏘，鏘鏘器鏘鏘，鏘鏘鏘器鏘鏘鏘……，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這是大秧歌隊過來了，多是中年婦女，她們煥然一新，頭上插著絹花，腰間繫著大紅綢，踏著鑼鼓點，邁著十字步，扭動著腰肢，大紅綢子高高甩過頭頂。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真是從外美到心裡！
年輕是真好呀！打花棍的姑娘們個個花枝招展，讓人賞心悅目。如若是春夏季那蝴蝶定會追著她們飛的。花棍是用一根竹杆或稍細點的木杆，外面包上紅黃藍綠的彩紙做的。花棍上繫上幾個小鈴鐺，右手抓在花棍中間，隨鑼鼓的節奏先打腳再打肩再打左手，這是一節。還有較難的動作，是用腳後跟踢花棍。她們邊打邊唱：月亮地，明光光，永遠跟著共產黨……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人氣最旺的要數旱船高翹隊了，個個穿紅掛綠，濃妝豔抹，扮演各種角色。旱船裡的新媳婦俊美大方，風度翩翩。兩手把船弦，腳下邁著小碎步，如同船在水中盪漾。花車裡的醜婆子叼著大煙袋滑稽可笑，生旦淨末醜齊上陣，惹得大家不時發出哈哈笑聲。再看那高翹隊，有本領的踩高的，剛入行的踩低的，真是騎著駱駝趕著雞。高的高，低的低，人物扮演的是西遊記。這一隊人馬，不受時間場地的限制，場面寬闊了就玩耍的花樣多些，衝起旱船，轉花車，踩著高翹扭秧歌。場地窄了陣仗也變小了。這一鬧騰就到正月十五了。
記得那是一九五零年建國之後的第一個春節，十五晩上父親抱著我到黃家店（舅爺爺家）房頂上看耍龍燈的。父親把一小笆斗禮花放在跟前，等待著耍龍燈的過來。街面上各家房頂上都站著看耍龍燈的人。一會兒就聽到鑼鼓喧天，房上的人都俯視街道上。只見街道兩旁的店鋪都點亮了紅燈，萬家燈火映在龍燈身上。龍頭前一人手舉火珠，做指揮。耍龍的全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他們都統一著裝小背心。隨著指揮旳火珠上舉左舉右舉的動作，耍龍燈的小夥子們就各自做各自的動作，這龍頭就高低左右的擺動著。龍身為龍頭是瞻，於是就呈現出巨龍飛騰蜿蜒，活靈活現的姿態。這房上的看客們早就攢足了勁，手拿點著的禮花就向龍身上噴去。紅的綠的花葉就直噴到耍龍的年輕人臂膀上。被火葉燙痛的耍龍人，就會左躲右躲，這樣那龍就蜿蜒遊走，異常活躍了……
這時三里長街己砸好了地花。這是油坊鎮人民的智慧，傳承了多少年，我不清楚。這地花自研自制經濟實惠的。每隔10米砸一顆地花。一字長蛇陣，三里長街要砸150多顆，當地花齊放時，油坊街上成了火樹銀花的世界。老人小孩在家門口盡情地歡呼，盡情地享受新年的喜悅。
辛勤了一年的人們以歡樂掃除了辛苦，盪滌了所有的憂傷和疲倦，春節的喜悅為新一年的春天開啟了幸福的日程。人們帶著煙火的香薰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夢裡又見到幾丈高的禮花怒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