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陳少穎 陳斯斯
開心、緊張,又疲憊。
2022年1月28日,鄒維洛在上海兒童醫學中心注射了第一針治療脊髓性肌萎縮症(SMA)的藥物——諾西那生鈉注射液,他也是該院首例接受該藥物治療的患者。這一刻,他等了七年。
不到一歲時,維洛被確診脊髓性肌萎縮症,這是一種罕見病,當時醫生診斷他活不過三歲。家人的精心照料,讓他的生命得以延續,目前維洛只有手肘前部和手指可以動。
2019年2月,全球首個SMA治療藥物諾西那生鈉注射液在國內上市,一針卻高達70萬元,患者家庭看得見,卻夠不著。2021年12月,國家醫保藥品目錄調整結果公佈,該藥物以3.3萬元的價格被納入醫保,這讓維洛一家看到了希望。
曾被醫生放棄的小孩,是家裡最珍貴的寶貝。如今維洛注射了第一針治療藥物,媽媽張英笑說:“這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2022年1月28日,上海兒童醫學中心,鄒維洛準備接受治療。本文圖片均為 受訪者 供圖
掉了一滴淚的小勇士
2021年9月,當時7歲的維洛如願入讀對口的公辦小學,正式成為一名小學生。順利度過第一學期,他在寒假期間進入了身體管理階段。1月27日,維洛住進上海兒童醫學中心,準備接受腰椎穿刺和鞘內注射治療。
住院前一天,姐姐綺洛幫他把手錶都充好了電,第二天出發時讓維洛戴好,說弟弟可以隨時用手錶跟她通話。
維洛入住醫院後,醫院多學科臨床醫生以及相關科室工作人員,已為維洛的檢查和評估預留好了時間。加上爸爸鄒成的“精準計算”,僅僅用了一天,維洛就完成了所有的術前檢查評估專案。
當天晚上,鄒成回家後,特地烤了豬肋排,一早起來又把自己種的第一茬豆苗都剪了下來,做了清炒豆苗,用美食給維洛打氣。
1月28日上午十點不到,維洛換上病號服,進入腰穿和鞘注治療倒計時。醫生問他:“你有什麼喜歡的動畫片,一會兒打針的時候可以看。”維洛說:“請給我一道高難度的數學題。”張英聽後說,“非常符合維洛的風格了。”
十點半,維洛被媽媽抱進注射室,並不知道即將面對的究竟是什麼,他感到緊張。好在有醫生鼓勵,也有平板電腦的陪伴。
家長無法進入,張英就湊在門口聽,想知道維洛有沒有哭喊。不過注射室內還挺平靜的樣子,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一些,她只能幹些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
二十分鐘左右,維洛完成了第一針注射。推出注射室的他,表情平靜。維洛沒有選擇打麻醉,與其忍受前期好幾針麻醉劑注射的痛苦,不如直接來一針,是個小勇士。
張英發現病床床單上有一滴淚痕。至於數學題,因為很疼,注意力集中不起來,維洛也沒有做成。
成為兒童醫學中心首例
上海兒童醫學中心神經內科醫生王翠錦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維洛是該院首例接受諾西那生鈉注射液治療的患者。
這一藥物的用法分為兩個時期。一是負荷劑量期,需要在注射完第一針後的第14天、第28天、第63天再分別注射一次;二是維持劑量期,會在負荷劑量期4個月之後再開始計算,每4個月再注射一次。
王翠錦介紹,“為了能診治像維洛這樣的SMA患者,我們已經準備了兩年多,從領導到神經內科等多個部門和科室,籌建培訓了一支多學科團隊。”
不過,她坦言,諾西那生鈉注射液在沒有被納入醫保之前,患者用藥負擔很重,醫院也沒有引進這一藥物。而在該藥納入醫保後,不少SMA患者希望來院治療。
“我們提前多次和生產廠家溝通,才在年前拿到了一支藥。”王翠錦提到,確定有藥後,醫院按照登記順序,立即聯絡了維洛家長,確認了住院時間。
維洛住院的第二天上午,治療藥物也被送到醫院,對他的治療也隨即展開。
腰穿和鞘注治療是臨床工作的常規治療,不過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治療團隊還是提前演練、重溫了培訓。“腰穿可能會引起頭痛、腰疼等不適。”王翠錦說,術前,他們也和家長積極溝通,緩解家長和患兒的焦慮情緒。
“整個治療過程非常順利。”王翠錦感到欣喜,她告訴記者,早在維洛第一次來醫院看病時,她就添加了家長的微信,出院後仍會保持溝通,關注他的治療進展。
王翠錦同時表示,該院正在協調藥廠確保這一藥物的供應,今後還會為其他SMA患兒開展治療。
一束光照進了現實
經過4個小時平躺觀察,除了傷口有些疼,維洛沒有出現其他不良反應。當天下午,他順利出院回家。
在維洛接受這次治療的兩個月前,國家醫保藥品目錄調整結果公佈,經過數輪談判,諾西那生鈉注射液最終以3.3萬元的價格被納入醫保。維洛一家得知訊息,激動萬分:“從維洛確診時沒有藥,到後來有藥了卻用不起,終於等到這一天。”
讓他們更激動的是隨後看到了“靈魂砍價”的對話影片。張英清楚記得,國家醫保局談判代表、福建省醫保局藥械採購監管處處長張勁妮在談判過程中說出的那句:“每一個小群體都不應該被放棄。”
“這句話真的對我們觸動非常大。”張英感慨,當時在整個SMA病友群裡,大家反反覆覆看那段影片,很是激動,“能夠感到有人真的在為我們而努力,不管是醫保局,還是藥企代表,他們都在很認真很努力地去促成這件事。”
彷彿一束光照進了現實,有了希望,也更加照亮了維洛的人生。
維洛打完第一針,父母如釋重負。經歷一整天的陪護,張英笑說:“現在感覺好累。”相比之下,鄒成就比較興奮,他感嘆:“今天是最開心的一天。”
維洛倒是沒有表現出太多歡喜,想到接下來還要打好多針,還有點沮喪,“馬上又要來噢。”
張英說:“可能他還沒意識到這對他意味著什麼,等他慢慢發現自己力氣變大了,我想他肯定會很心甘情願地來受痛。”
與此同時,張英並沒有奢望立竿見影的效果,而是慢慢走一步看一步。
她想到新學期開學之後,維洛會遇到更多看圖寫話的練習,希望他能夠有力氣可以寫更多一點的字,就足夠了。當維洛用上了藥,從“活下去”到“高質量活下去”,便有了更多期待。張英笑稱,“人總是比較貪心。”
新春將至,在之前的採訪中,維洛曾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的新年願望是“想要站起來”。
如今終於注射了第一針治療藥物,張英說:“這也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來源: 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