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毛主席和陳獨秀的幾十年交往,以前曾寫過一篇文章毛澤東:陳獨秀後人有生活困難,可以照顧嘛,主要是從毛主席的角度寫的,閱讀量很高,說明大眾對這兩個偉人的交往還是非常感興趣的。
今天這篇文章還是關於毛主席和陳獨秀的,不過角度換一下,主要從陳獨秀的角度來寫,聚焦一個話題:陳獨秀1937年8月出獄後,原本是想回延安的,毛主席也為此開出了三個條件,並不算太苛刻,陳獨秀為啥就是不肯答應呢?他晚年的悲劇甚至悽慘生活究竟是何原因造成的?
下面就專門說一說這個事情。
五年牢獄之災
陳獨秀是個傳奇的人物,他一生曾五度入獄,第一次是1913年,因為組織安徽討袁運動被捕;第二次是1919年,為了五四運動而被捕,這一幕在電視劇《覺醒年代》中有完整呈現;第三次和第四次是在1921年和1922年,因為建立中國共產黨而被國民黨逮捕;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是在1932年,因為宣傳抗日反蔣,而被國民黨以“危害民國罪”而逮捕入獄。
不知是不是經常被通緝的原因,陳獨秀在第五次被捕的時候,還鬧出了一些民間“笑話”。
當年10月中旬,陳獨秀被押解到租界巡捕房,當看到彭述之、宋逢春等人已經先行逮捕,遂開玩笑稱:“嗨,原以為就我一個人被捕,沒想到你們都來了。這下我可有伴了。”看起來心態非常輕鬆,毫無壓力。
不僅如此,後來他被憲兵押解到南京的途中,竟然“酣睡達旦,若平居之無事者然”,在火車上睡了一路,直到進南京站竟然都還在睡,毫無任何緊張之感覺。
正是因為這些趣談,民眾對他第五次被捕入獄,流傳頗廣。當然後來的結果我們都知道了,經過長達7個月的審判鬥爭,陳獨秀在民國大律師章士釗的辯護下,依然難逃身陷囹圄的命運。
1933年4月26日,南京法庭以“共同以文字為叛國之宣傳”罪名,判處了陳獨秀有期徒刑13年,剝奪公民權7年,陳獨秀當庭提出抗議,要求無罪開釋,後來他被改判8年,不剝奪公權,最終被移送到南京老虎橋的“模範監獄”服刑。
服刑期間,陳獨秀雖然身在牢中,但本性不改,依然憂國憂民,名望也絲毫不減,與外界的交往並未斷絕,甚至有不少出版社的人殷切跑去探監,懇求他趁此機會出版自己的自傳,既是為了消磨時間,也是掙一些稿費,更重要是為後人留下一些史料,可謂一舉多得。
但結果呢,陳獨秀對此根本不在意,一拖就是三年,直到1937年七七事變後,才真正積極起來,他在回覆友人陶亢德的信中說:
“許多朋友督促我寫自傳也久矣!只以未能全部出版,至今延未動手......今擬正正經經寫一本自傳,從起首之五四前後,內容能夠出版為止.....究竟寫至何時,能有若干字,此事尚難確定。”
按理說陳獨秀的這本自傳只要出版,肯定就是一部暢銷書,但陳獨秀後來還是讓出版商失望了,他只在7月16日到20日,埋頭寫作,一氣呵成付梓了兩章,即《沒有父親的孩子》和《江南鄉試》,都是關於陳獨秀幼年和青年參加科舉考試的事情,之後便沒寫了。
1937年8月23日,即“七七事變”爆發半個月後,因日軍大肆侵犯京滬,南京政府被迫溯江西遷,陳獨秀等“政治犯”遂“因禍得福”,突然被提前釋放,結束了在“老虎橋監獄”的4年零10個月徒刑生活,重新獲得了自由。
想回延安
陳獨秀出獄後,都幹嘛了呢,他能去哪兒呢?首先,他在南京逗留了一段時間,期間他透過以前在北大任職時的好學生羅漢,聯絡到了延安方面的葉劍英和林伯渠,間接表示了願意回黨工作的想法。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陳獨秀也毫不客氣地拒絕了蔣介石方面拋來的國民政府“勞動部長”的橄欖枝。
應該說,根據他一貫持有的愛國情操,回黨工作是符合他的革命追求,同時對黨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現實的複雜性卻遠遠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後來陳獨秀沒能回去,原因有很多。
從國際方面來說,當時斯大林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強烈的反託派的浪潮,在這樣的壓力下,曾經的託派支持者陳獨秀就面臨著非常尷尬且艱難的局面,雖然他一再重申自己已經不是託派分子,但曾經的烙印依然刻在他的身上,讓他有苦說不出,百口莫辯。
與此同時在國內,他也面臨著更大的危險。
一個是來自蔣介石的“阻撓”,陳獨秀想回延安,但蔣介石是不高興看到這一幕的,於是他費盡心機拉攏陳獨秀,給他開出10萬元經費,允許他組建一個新黨,還殷勤聘請他出任勞動部長的職務。與此同時,胡適、傅斯年等以前北大的舊人也爭先恐後勸說他投靠國民黨政府。
對此,陳獨秀都拒絕了,他破口大罵蔣介石,殺了我們那麼多同志,還殺了自己兩個兒子,對於這個不共戴天的仇恨,不反對他就不錯了,是絕不可能跑到他的麾下的。
陳獨秀不肯接受國民黨的殷勤,但蔣介石不肯放棄,還是非常熱絡地聯絡,為什麼?為的就是營造出一種陳獨秀與國民黨交往密切的假象,來迷惑外界,從而達到阻止陳獨秀回延安的目的。
除了斯大林和蔣介石方面的原因,陳獨秀晚年無法返回延安,還有來自黨內王明、康生的阻撓,陳獨秀當時被扣上了一頂日偽漢奸的帽子,遭遇了非常大的政治危機,陳獨秀對此是既痛苦又失望更憤怒,最後產生了心灰意冷的情緒。
如此,來自這三方面的反對勢力,讓陳獨秀的回黨之路面臨著極其巨大的阻力。
不過話說回來,這三方面勢力再大,終究還是外部因素,無法起到主導作用,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還是在他自身,在他主觀方面的判斷。
因此這篇文章最後要說的一點,就是關於陳獨秀的為人,關於他的性格和做事方式。從這個方面來說,他是不可能順利回到黨內的。
三個條件
當年在陳獨秀出獄後,面對他希望回黨工作的請求,毛主席曾在進行了嚴密的討論後,對陳獨秀回黨提出了幾點意見。
首先是表示歡迎,陳獨秀回黨工作,更多還是出於抗日救國的抱負,這一點當然是應該認可的。
其次是提出了三個條件,主要是針對陳獨秀過去的託派身份,所謂託派,即托洛茨基主義理論流派,在中國歷史上曾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陳獨秀曾經是託派分子,在大革命時期犯下了嚴重錯誤。
毛主席當時代表黨中央提出了三個條件,就是跟他曾經的託派身份有關,分別是:“(一)公開放棄並堅決反對託派全部理論與行動,並公開宣告同託派組織脫離關係,承認自己過去加入托派的錯誤。(二)公開表示擁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三)在實際行動中表示這種擁護的誠意。”
按理說,這三個條件裡的後兩個,對陳獨秀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他本人就是堅決擁護抗日的,但唯獨是第一個,尤其是第一個條件裡的後半句,“承認自己過去加入托派的錯誤”,陳獨秀對此毫不接受。
“我不知過從何來,奚有悔。”“現在亂哄哄的時代,誰有過無過,還在未定之天,不寫,有什麼過可悔!”從這兩句“牢騷”,可以大致體會出陳獨秀當時的不樂意,從他的個性講,這其實是很正常的反應。
根據陳獨秀自己寫的回憶錄《沒有父親的孩子》,他描述自己小時候讀書,不喜歡讀四書五經,為此遭了祖父不少打罵,但每一次無論打得多狠,他都一聲不吭,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為此倒惹得祖父更加生氣,怒罵道:“這個小東西,將來長大成人,必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惡強盜,真是家門不幸!”
陳獨秀個性裡的“倔”和“忍”,從這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來。
不僅如此,後來走上革命道路後,他的同行,他的戰友,他的家人,對他的個性也都有類似的評價。
章士釗評價陳獨秀,是個“不羈之馬”,認為“仲甫個性剛烈,所謂回頭草弗齧也”;胡適評價陳獨秀,稱他是“不羈之才”,友人汪孟鄒評價,“仲甫的脾氣真古怪哩”。
黨內對陳獨秀也有類似的評價,張聞天:“獨秀個性很強,很固執,有時尤急躁不講理,驕橫之大”,王若飛等人則是“深悉其倔強個性”。
陳獨秀的妻子也曾回憶,他的丈夫是“擇善固執的風範”,就連陳獨秀自己也承認自己有著“執拗的性格”,“性情暴躁則有之”,他的母親也曾說他是“小犟牛”。
就連他最後一次被捕,身陷囹圄的情況下,陳獨秀依然不改本色,何應欽請求他題字,他二話不說,提筆就寫下了一句詩:“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抒發自己寧死不屈,寧折不彎的氣節。
陳獨秀晚年在監獄裡寫回憶錄的時候,說自己“不怕打,不怕殺”,這一點他沒有說假話,他從個性到行為,都透露著一股固執倔強、孤傲自負、堅韌不屈的的特點。
於是我們回過頭來再去看那三個條件,對他來說最致命的,最難以接受的,就是第一個條件的後半句,讓他承認自己的錯誤,這在常人看來是很簡單的事情,但對當時的陳獨秀來說,對奮鬥了半輩子都保持著封建大家長作風的前領袖來說,是堪比登天的難度。
因此當時陳獨秀說:“回黨固我所願,惟書面檢討,礙難從命。”
總之,自從1937年8月出獄後,雖然本人確實是想重回黨內工作,但礙於外界重重阻撓和自己性子裡的倔強,終究未能如願以償回到黨內。
為此,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當然主要指的是生活上,他晚年出獄後直到去世,一直都過著十分艱難甚至有些悽慘的生活。
他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只能依靠少許的稿費維持生活,生活窮困潦倒,許多時候甚至需要依賴別人,比如北大同學會和親戚朋友的接濟。
他的身體健康狀況非常差,早年為了革命一直奔走,鮮少過過穩定的日子,腸胃很差,出獄後又患上了高血壓,這些疾病讓他晚年痛苦不堪,因為經濟狀況不好,甚至沒錢醫治,不得不忍痛在家休養而拖延了病情。
當然這些外在的痛苦還是可以忍受的,更讓他憤怒的是來自王明等人,來自國民黨等人的陰謀和誣陷,將他說成是一個漢奸,這讓他尤其無法忍受,為此他不得不重新打起了筆仗,在經濟危機的情況,更加難以為繼,據說他當時寫稿子的紙,還是靠別人資助的。
諸此種種來自物質、身體和精神的重重摺磨,讓他晚年生活過得非常艱難,直到1942年5月27日因病離開了人世,一顆巨星從此隕落在四川江津鶴山坪的一個冷清的石牆院裡。
陳獨秀晚年是充滿悲劇的,如果要追究這悲劇的來源,歸根結底可能還是他的性格過於倔強和時運不濟所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