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是在圖書館《四野老兵回憶錄》的一篇文章中看到的:一位四野老兵的兒子根據父親多年來斷續零散的口述,用心整理出來的一部回憶錄。
本文取自書中的一些段落,從人物的第一視角,來講述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的老兵,跟隨鍾偉將軍在東北戰場的征戰紀實。為方便寫作,下文將用第一人稱來講述這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蘇北出發,全師挺進東北
1945年9月23日打下淮安的第2天下午,命令下來了,要我們師(新四軍第3師黃克誠部)去東北。北上的部隊有7旅、8旅、10旅、獨立旅另3個特務團,全師35000人,10月1日從蘇北出發,兼程北上。
我當時在新四軍3師第10旅第30團3營機炮排重機槍班。部隊出發前,上級命令我們師把裝備留下移交給地方部隊。還說東北武器堆積如山,口號是:要和國民黨爭時間,搶速度,只要徒手走到東北就是勝利!
臨出發前,部隊一次性給每名戰士發了4雙鞋,我意識到這是要走遠路了。黃克誠師長還是很清醒的,強調部隊精簡必須保證戰鬥的基本裝備不能丟,所以我們師的武器裝備基本都帶上了。
到了東北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哪裡有什麼堆積如山的武器?這要是按照命令真的移交了裝備,那我們到達東北的第一年就只能是赤手空拳地去與國民黨打仗了……
我們是從冷口出關的,在蒙古過的春節,春節過後奔赴前線,在瀋陽北面的鐵嶺與國民黨部隊接上火。當時連裡傳達的敵情情況是國民黨調集了精銳新1軍、新6軍幾大主力十餘萬人,計劃三個月佔領全東北,我們的任務就是堅決阻擊國民黨軍的進攻,粉粹敵人三個月佔領東北的企圖。
當時我們從蘇北一路走到東北,部隊已經相當疲勞,非戰鬥減員不少,連棉衣棉鞋也沒有,一到東北還來不及休整,直接就和敵人幹上了。
國民黨部隊是坐著美國的飛機、軍艦從緬甸到東北的,都是號稱王牌的主力,清一色的美式裝備,連軍裝都是美式卡嘰布,說是渾身上下沒有一根中國的布絲,驕傲的很!囂張的很吶!
我們部隊在鐵嶺與敵人接上火,一面打一面退,退到開原後又守了四天,再退到四平城下。
四平保衛戰
進入東北打的最殘酷的一仗就是四平保衛戰,四平保衛戰打了51天,那炮彈呀白天黑夜的打,炸的呀天翻地覆的,每個人的耳朵都聽不到聲音了,大家說話全是用手比劃像打啞謎一樣。
開始我們10旅是在四平街的正面阻擊敵人,打了十幾天之後被調整到四平東南面的丘陵地形上。白天主要防止敵人炮火襲擊,晚上利用夜暗向敵出擊。
我們重機槍班被配置在主陣地翼側的一條山腿上,敵人炮火打不著,當敵人向主陣地發起集團衝鋒時,戰鬥隊形的側面正好暴露在我的射擊介面上,每次都把進攻之敵打的矇頭轉向。
打到第51天,總部決定放棄了,四平保衛戰就這樣結束了。部隊接到撤退命令,所有部隊立即開拔一路向北撤退,這是我們到東北最背的時候,別說搶佔東北,能不能在東北站住腳跟都成了最嚴重的考驗。
我們10旅斷後,和追擊的敵人保持著接觸,且戰且退。這時候我被調到了通訊班,也是營首長的警衛班,平時行軍打仗都是跟著營首長形影不離的,宿營時也是跟營首長住在一起。
過了幾天,營長、教導員從團部開會回來,我就聽到營長和教導員在裡屋爭吵:“我一個營長留個通訊員都不行?”
教導員勸營長說:“這可不是團裡要調的,是旅裡指名要的,我們沒價錢可講,要無條件服從!”
通訊班和營首長都是住在一起的,一間大房子,裡屋住著營長、教導員、書記等,通訊班住在外屋,裡外屋是通著的,我也不知道是在說我,教導員把我們排長叫過去告訴他,讓他馬上送我到旅部報到。
我被調到了旅部
這樣我就打起揹包跟著排長去了旅部通訊科,他把我帶到了通訊科交給了通訊科長,我就在通訊科呆下來了,其實也沒啥具體事,白天在科裡打打雜,晚上與通訊科長就睡在一個屋裡,一共呆了半個月。
這期間通訊科長什麼也沒說,兩個星期過後通訊科長跟我說:“你不錯嘛,睡覺也不說夢話,行了,你去警衛排吧!”
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清頭緒,我這一頭霧水的來到警衛排,小高已經在排裡等我了,小高是旅長的警衛員,小高說:“旅長叫你去。”
我問道:“旅長叫我一個大頭兵去幹什麼?在哪兒?”
“在村後面山坡上散步,快去吧!”
我跑步到村子後面的山坡上,看到鍾偉正站在那兒,我喊了一聲報告!向首長敬禮然後立正站好。
鍾偉是個小個子,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一句話就挑明瞭:“給我當警衛員,想不想幹?”
我那時候是個大頭兵,沒文化,也不知道拘束,也不知道害怕,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我回答:報告首長,不想!
他可能對我的回答感到很意外:“為什麼?”
我大聲的回答:“報告首長,因為我不是黨員,所以不夠格!我也沒上過學,不識字!”
其實我當時是真不想呆在旅部,從營裡被調到旅部通訊科已經把我悶得不得了,更別說給首長當警衛員,哪有在連隊當重機槍射手那多痛快?
聽了我的話,鍾偉板起了臉:“不識字可以學嘛!回去吧!”
我高興地給鍾偉敬個禮,他最後一句,回去吧,我理解成讓我回連隊繼續當我的重機槍手,所以特別高興地跑回去打揹包準備走人。
給鍾偉當警衛員
我回到警衛排剛把揹包打好,小高就來了,他抱著一大堆東西放到我面前,有兩支槍,一支左輪手槍、一支20響駁殼槍,還有望遠鏡、乾糧袋、圖囊等好些物品。
我問:“這是幹什麼?”
小高笑道:“這些東西全都是配發給你的呀!以後你天天都要背在身上,跟我走吧,還有好多東西要交給你。”
從這天開始,我正式給鍾偉當起了警衛員。旅部警衛排有三個班,其中兩個班是警衛班,負責外圍警戒,站崗放哨。另外一個班就是我所在的內勤特務班,專門負責旅首長的貼身警衛,我專門跟著鍾偉。
這一跟就是5年,從白山黑水一直到廣西友誼關。
給首長當警衛員,並不是件輕鬆的事,不過我因為當兵之前就在城裡的點心鋪當學徒,那時候當學徒頭一年是什麼技術活都不讓學的,就是給老闆一家打雜,掃地,倒水,燒火,招呼客人,得空還得給小老闆娘看孩子,反正什麼都幹。
有了這個經歷,現在當警衛員,照顧首長起居,當然不用教一下子就快速上手了。每次出發,快到宿營地時我就快馬跑到本隊前面,先到宿營地找到管理科給首長選定房子,打掃乾淨,鋪好行軍床,然後燒好開水,等首長一到,飯也搞好了。
鍾偉是湖南人,但喜歡北方口味,最喜歡吃餃子了,每次量不多,20個左右,吃過飯他馬上就開始工作。這時候有的首長警衛員還在手忙腳亂的忙活,包括司令部的科長們,他們都要圍繞著鍾偉轉的,首長一叫跑步就到,還餓著肚子,往往背後跟我訴苦:小夥子你能不能動作慢點,讓我們把飯吃上再來叫。
四平保衛戰結束之後,東北民主聯軍一直在後撤,撤過長春最後撤過了松花江,其它部隊按照上級的部署,撤過鬆花江休整的休整,分散打土匪的打土匪,搞根據地建設,我們10旅撤退到了齊齊哈爾,也開始分散打土匪搞土改,按照中央的戰備部署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
打不打靠山屯,師長與政委意見出現分歧
東北民主聯軍司令員林彪是一個十分有個性的帥才,當年在東北戰場上,但凡林彪喜歡的將領通常也是特別有個性的,鍾偉是其中最有代表的一個。林彪常常說:“指揮員要敢於打違抗命令的勝仗,像鍾偉打靠山屯一樣,三次違抗命令。”
靠山屯戰鬥最能體現鍾偉的個性,打靠山屯時我就在鍾偉身邊,那時候我們10旅已經整編成東野2縱第5師。1946年10月,我們粉粹了東北國民黨軍3個月佔領東北的企圖,給敵人造成巨大損失。
國民黨軍經過4個多月的調整補充,制定了“先南後北,南攻北守”的作戰計劃,由過去的長驅直入,全線進攻,改變為區域性的重點進攻,集中兵力進攻我南滿根據地,妄圖先消滅或逼退南滿我軍,爾後進攻北滿,實現其佔據全東北的戰略企圖。
為了打破國民黨軍“先南後北,南攻北守”各個擊破的企圖,我東北民主聯軍從1947年1月5日至3月16日,發起三次南渡松花江戰役,三下江南我們5師全部都參加了。
3月8日10時,我跟著鍾偉師長自萬發屯地區三岔口南渡松花江,5師根據東總的命令計劃經靠山屯進至德惠東北,配合1縱、6縱,殲滅德惠東北大房身之新1軍5個團。
3月9日到達靠山屯西南,聽見西南姜家屯和王奎店那邊亂哄哄的,師長命令偵察科長向靠山屯方向派出偵察,偵察員抓回一個舌頭,這是個兵油子,審問他的時候一點也不在乎,說抓我個大頭兵有什麼用?村裡面大官多著呢!
經過審問並綜合分析各方面情況,鍾偉判斷88師還在靠山屯一帶,打還是不打,出現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應堅決執行東總的東進命令;另外一種意見認為應該立即抓住戰機,殲滅當面之敵。
說白了就是師長和政委發生了激烈衝突,鍾偉要在靠山屯就地殲滅當面之敵,同時調動敵人,主張應該毫不遲疑立即就打。當時我們5師的政委是賀大增,他堅持要按照上級的命令馬上東進!
賀大增說:“老鍾啊!十萬火急,上級命令我們東進,靠山屯不是我們的任務啊!”
戰機稍縱即逝,鍾偉急了,拍桌子罵娘,最後以個人名義直接給林彪發電,說我不去東面了,我這裡已經有一大坨敵人,你也趕快調動部隊先把這股敵人消滅了再說。
違令攻打靠山屯,師長指揮司令員
好一個鐘偉,從配角變成了主角,調動了全域性,他這個師長指揮了林彪這個野戰軍司令員。
聽說鍾偉抓住了88師這條大魚,林彪反應迅速,當即決定改變原作戰計劃,將主力西移靠山屯西南地區,尋機殲滅71軍主力。
為此,一面令5師一部於拉拉屯拼死堵住援敵,一面調集1縱、2縱、6縱,炮兵等六七個師西移,向敵71軍展開合圍。5師於3月10日夜攻克靠山屯據點,全殲守敵千餘人後全力投入堵擊、追擊敵71軍的戰鬥。
戰役主力1縱、6縱於11日中午至12日中午一晝夜時間在郭家屯地區取得殲滅敵71軍7000餘人的重大勝利。此戰鍾偉不僅殲滅了當面敵人的有生力量,更重要的是調動了敵人,造成圍點打援之勢,為大量殲敵創造了有利戰機。
我們當時目睹了首長之間的爭吵,這在戰爭年代也是常有的事,不過這次顯得不同尋常,感覺有情況。打了勝仗也沒有高興的氣氛,作戰室裡空氣沉悶,科長、參謀們都悄悄走開了,只有師長和政委兩個人呆在裡屋。
鍾偉蹲在屋角那兒,賀大增盤腿坐在炕上,兩人都不說話,屋裡死一般的靜。突然外面一陣躁動,門簾一掀,我不由的一驚,林彪進來了……
只見林彪走進屋裡,習慣性地抖動一下肩頭的狐皮毛領大衣,在此後的歲月裡,我又多次目睹這個習慣性動作,永遠刻入了我的腦海之中。
陪同人員連帶我們警衛都站在外屋,林彪一進門,鍾偉立即原地起身立正站好了,賀大增顯然沒有估計到林彪一聲招呼都沒打突然就來到5師,下意識的就這麼在炕上立正站著,他本身又高又胖,居高臨下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
林彪在東野享有崇高的威望,向來是沒有廢話的,只見他在屋裡走了一個來回,劈頭就問賀大增:“電報上為什麼只有師長一個人簽名?”
賀大增政委報告:“我們的任務是東進!”
林彪反問:“東進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消滅敵人嘛!”
林彪就是這樣,句句都點在關鍵處,一句廢話沒有。後來還專門發了嘉獎令並通報全軍,表彰5師在靠山屯戰鬥中發揮的重大作用。一時間鍾偉的名聲大振,常勝將軍的美譽在東野裡一下子傳開了。
第一次聽人這麼叫,是我跟著首長回齊齊哈爾休息,西滿軍區司令部請他吃飯,我們一行風塵僕僕的跟著首長進到屋裡,一桌人都站起來鼓掌:“歡迎常勝將軍!”
這是我第一次聽人家這麼說,當時我們幾個警衛員也覺得很光彩!
彰武戰鬥鍾偉給我記了一個大功
彰武攻堅戰時,在5師的進攻路線上有一個大糧戶的土圍子,戰前偵察得知,敵人在這個土圍子屯有一個連的兵力,在我軍進攻前夕,守敵全部撤離收縮進了城裡。這樣這個土圍子也就不再是個障礙。
沒想到的是,部隊展開後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偵察員回來報告:敵人趁著黃昏又悄悄來了個回馬槍,一個加強營的敵軍重新控制了土圍子。
此時各攻擊部隊已經出發了,完全不知道敵情發生了重大變化,特別是主攻部隊完全沒有準備,一旦進攻發起,部隊腹背受敵,不但自身可能遭受巨大傷亡,還會影響戰役全域性。
鍾偉急了,有線還沒有通,無線通訊戰前要保持靜默,通訊科派出的2批通訊員全部犧牲了,鍾偉想了想,眼晴瞪著我:“你去!一定要把情況送到,回來給你記一個大功!”
當時我已經是警衛班長,人家說大戰當即,正是敵我雙方較勁的時候,鍾偉怎麼會讓自己的警衛員出去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呢?
這就是鍾偉打仗用人的一個特點,他可能說不出來什麼孫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但每戰他特別重視偵察,除了自己到前沿反覆檢視地形外,偵察科長前出偵察也經常叫我跟著去。
有我一起去,偵察科長是最高興的了,首長貼身警衛一起執行任務,回來連彙報都可以簡單多了。所以每次偵察,偵察科長基本上都拉上我。彰武戰鬥前的偵察,偵察科長也曾經帶我一起參加過,敵情、地形我還是比較熟悉的。
我向鍾偉一個立正:“保證完成任務!”
跳上馬就出發了,夜暗之中我飛馬馳聘,還沒有到敵人控制的土圍子附近我就下了馬,找到一個隱蔽處把馬拴好,然後不走大道,利用這一帶的溝溝坎坎,躲過敵人佈置的幾道警戒線,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了主攻部隊首長,通報了部署調整情況,順利完成任務。
彰武戰役結束後鍾偉給我記了一個大功,當時還沒有分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只分成大功小功,立一次大功是非常不容易的。
戰鬥生涯中的鐘偉將軍
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鍾偉能打仗會打仗,都是建立在吃透上級意圖,摸清楚敵情、地形,做到不打無把握之仗。他的工作特點也跟他的個性一樣鮮明,
一是縝密思考,每個戰役前夕,戰前準備思考階段,那是天塌下來,誰也不能打擾的,盯著地圖一站就是幾小時,聽說林彪也是這樣,每當這時候我就會把作戰、偵察、通訊等幾個科長通知到位。
我守在門口,天大的事也不打擾他,他站在地圖邊看邊思考,從來不主觀,想到什麼問題,馬上喊叫誰過來,那都是一溜小跑的。他是真正做到了像林彪所說的,等戰鬥打響的時候,指揮員必須把地形、敵情及各方面的情況爛熟於心。
所以他對當時林彪那一套:一點兩面,三三制,四快一慢,四組一隊理解的相當透徹,貫徹的也是相當靈活的。鍾偉本身沒有多少文化,據說讀過幾年私塾,參加平江起義在紅三軍團從普通一兵幹起,成長為一個優秀的高階指揮員,這跟他主動好學,打仗願意動腦子,善於總結有直接的關係。
除了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他還不放鬆戰爭理論的學習。那時候東野在齊齊哈爾有所步校,回到齊齊哈爾休息時,鍾偉經常跑去那裡與戰術教員們交流,上次打過的一仗,他是怎麼指揮的,有什麼問題,指揮還可以怎麼樣改進等等,有時候爭論的臉紅脖子粗的。
學校組織過幾次“一點兩面”戰術觀摩演習,還專門請他去做指導,所以他很注意學習,也善於學習,喜歡思考鑽研戰術問題。在東野那麼多指揮員裡,優秀的很多,但鍾偉算得上出類拔萃的,不然林彪也不會把他從師長直接提拔為縱隊司令員。
鍾偉打仗從來都不是隻蹲在指揮所發號施令,一貫的靠前指揮,深入一線。其他首長也曾經勸過他,但改不了,戰鬥一打響,他就是一句話:“參謀長,這攤子交給你了!”
然後就自己跑到主攻方向去了,這時候我們一般是4、5個警衛員跟著他,既當警衛員,更多的時候當通訊員,開啟突破口,投入預備隊,這都是每次戰鬥最激烈最緊張也是最關鍵的時刻,我們都是跟著首長在一線前前後後的跑,傳達他的命令。
陷入重圍,險釀大禍
每一次戰鬥開始後,鍾偉都喜歡帶著我們往前沿插,靠前指揮是他最樂意去做的事情。但這樣的次數多了,有一次差點出了大事……
那是木頭廟戰鬥,我們包圍了敵人,這時候從東南方向飛來一架敵機,飛機在敵人陣地上空盤旋兩圈之後由西北方向飛走了。當時鍾偉判斷敵人要組織向西北方向突圍,便及時調整攻擊部署,向預計敵人突圍方向機動兵力。
我們原來是在東南方向的,調整部署後我們跟著鍾偉準備向西北方向運動,正護衛首長走著,突然前面出現幾百號敵人,亂哄哄的就衝了過來,躲已經來不及了,這時候鍾偉身邊只有我帶著4個警衛員,情況萬分危急。
鍾偉一蹦老高,也來勁了,他掏出自己那把小左輪喊道:“我當班長,聽我指揮,打他狗養的!”
他當班長,開什麼玩笑?
關鍵時刻我還是相當冷靜的,馬上命令兩個警衛員把首長架下去,我帶著剩下的兩人準備戰鬥!
當時我們警衛員是雙挎,人手一支美式卡賓槍,還有一支駁殼槍,我們3人各自搶佔有利地形,先甩給敵人幾顆“手掌雷”,掩護首長後撤。
敵人已經近在咫尺,靠我們3個人是擋不住幾百號敵人的,正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殺聲。百十人的一支隊伍從背後衝殺上來,裡面又是老百姓又是民兵的。
原來剛才兩個警衛員架著鍾偉幾乎是拖著跑下山樑,下到山溝裡迎面就看見山溝里正隱蔽著不知道是哪個部隊的擔架隊,鍾偉揚起手裡的小左輪,砰!砰!砰!朝天就是三槍,大喊道:“我是鍾偉!我命令你們立即給我衝上去,把我的警衛員給我搶下來!”
這就出現了剛才的情景,擔架隊嗷嗷嗷叫著衝上來,逃跑的敵人如驚弓之鳥,慌不擇路,我跟帶隊的幹部打了個招呼,趕緊下去保護首長。戰鬥結束後聽說那個擔架隊抓了不少俘虜還立了功,這是我跟著鍾偉這幾年來最驚險的一次。
生活中的鐘偉將軍
前幾年有本報告文學,描述鍾偉能打仗也喜歡玩,每次打完仗,自己就跑回哈爾濱跳舞、喝酒玩去了……
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反正當時我是從來沒看到過首長跳舞。那時候每次戰役結束,部隊休整,首長們都有分工的,各種工作千頭萬緒。鍾偉每次回齊齊哈爾都是我陪著的,首長回去主要是休息,然後利用這個時間會去檢查一下身體。
當時西滿軍區接收有一座日本醫院,醫生、護士都是日本人,每次都是我陪首長去檢查身體,再每天接送日本護士過來打針。那幾個日本醫生、護士跟我們幾個警衛員混得都很熟。
反正我沒見過他跳舞,至於說解放之後是不是學會了,我不知道。不過鍾偉喜歡聽戲看戲,齊齊哈爾嫩江大戲院去過幾次,後來從5師師長直接提拔當12縱司令員(後改為49軍)以後,我也陪他去過幾次戲院,不過不多。
解放瀋陽的時候我們接收了國民黨部隊一個京劇團,解放天津時又接收了陳長捷的一個京劇團,下江南的時候光我們49軍就有兩個京劇團,經常有演出,鍾偉看得津津有味。
有人說鍾偉喜歡罵人,據我觀察,他罵人是看人的,對熟悉又喜歡的人一高興口頭禪就來了,張嘴就開罵。對不熟悉不喜歡的人,鍾偉理都不理你,更不會罵你,那時候在首長身邊聽到他罵人特別高興,說明他跟你沒說的。
鍾偉就是這麼一個人,不會藏不會掖,有什麼只直接說,會耍脾氣,有天他在屋裡喊我,我跑進去看到他已經刷了一臉的肥皂沫,準備刮鬍子,他問我刮臉刀呢?
我說:“放你洗臉盆旁邊了。”
他說:“你給我找來?”
我裡裡外外沒找到,他就開罵了……
這把刮臉刀是得的新1軍的戰利品,美國貨平時用得順手,弄沒了首長當然不高興。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我弄丟的,我估計應該是前兩天他家屬來隊帶著大兒子鍾戈輝,是孩子把它給帶走了,因為那天我看到孩子在玩,不過我沒吱聲,也沒分辯。
鍾戈輝是鍾偉的保姆老郭一路從蘇北用筐子挑到東北的。再回頭說,回到齊齊哈爾,那時候鍾偉一家是住在齊齊哈爾天主教堂那個院子裡的,我找到鍾戈輝問他:你爸爸的刮臉刀是不是你拿了?
果然在他那兒!
我把刀拿回來交給鍾偉:“你看這刮臉刀不是在這兒嗎?”
“噢!是我不對!錯怪你了。”他就是這樣一個沒一點架子,直來直去的人。
鍾偉由5師師長直接提拔為新成立的12縱司令員後,我跟著首長去了縱隊,成了他的警衛排長。我跟著首長指揮部隊圍困長春、解放瀋陽、打天津,然後浩浩蕩蕩下江南,衡寶戰役結束後一鼓作氣打到了廣西……
這時候我已經擔任軍的通訊隊隊長了,有一天鐘偉把我叫去,也沒有什麼廢話,一上來就說:“你沒上過學,現在解放了,沒有文化不行,你去上學吧。”
就這樣,我離開了鍾偉老首長,來到了在桂林的四野第24步兵學校學習,本來以為學習是短暫的,畢業又可以回到老部隊,沒想到從此與鍾偉將軍分別,天各一方!